?
一席话将孙氏噎得脸色煞白,然这煞白之色只一瞬就消失不见:“世间哪个没有喜怒哀乐,我又岂是圣人?听说祠堂被闹,祖宗的牌位被砸,自然是气急攻心,有些失态了。”
“对,人之常情,外甥女又怎会责怪姨母?”苏子昭无所谓地笑了笑,言下之意无非是已原谅了孙氏,却全然忽略孙氏并无向自己道歉之意。
这个便宜,到底占得有些大了,周幽珊立刻绷不住了,狠狠瞪向她:“你大闹祠堂分明就是不争的事实,有什么资格责怪我母亲?又有什么冤情需要洗刷?”
“是不是事实,问过了才知道。”苏子昭说罢不再理会她,继续看向花萍,“你真看清楚了?”
花萍点头,暗暗给自己壮了壮胆,盯着苏子昭的脸道:“苏姑娘,你那夜大发脾气,说什么少爷对你有成见,迟迟不肯娶你,一定是受了夫人和小姐的唆使,冲进祠堂一边大骂一边撒泼,若不是亲眼所见,婢子真不敢相信你竟是这样的人!”
说着,朝孙氏下跪道:“婢子不知苏姑娘会做出这种事来,没能及时拦着她,令周家祖先蒙羞。婢子有错,请夫人责罚!”
这话说得有鼻子有眼,乍一听很在情理之中,还给苏子昭砸牌位安了个颇为合适的理由,将泼辣忤逆、蛮不讲理的罪名坐得实实。就是原本不信的人,听了恐怕都要相信几分。
不待苏子昭说话,一人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起头来:“求夫人、少爷饶过小姐,婢子愿替小姐受罚!”
苏子昭的丫鬟共有两个,一叫悠云,一叫悠月,都是她亲自从牙婆手里买来的,成为主仆不过短短数日。此时磕头的就是悠云,泪光盈盈着实惹人怜。
周邦彦的喉结忽然一阵滚动,看了悠云一眼,又看了孙氏一眼,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这古怪的神色,自然没有逃过苏子昭的眼睛。
“有什么话想清楚了再说,乱棍打死可不是闹着玩的。”周幽珊冷冷道。
悠云显然被吓得不轻,磕头不迭:“是,婢子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小姐,先是来了个花萍,现在又出了个悠云,这可如何是好?”悠月站在苏子昭身旁直皱眉。她比悠云削瘦几分,唇边一颗小痣宛若朱砂,看上去很是机灵,此时却也没了主意。
“不急,先看看她怎么说。”苏子昭依旧面不改色,嘴角甚至噙着一丝笑。借此机会,看清了身旁的人是什么面目,说起来倒也不算一桩坏事。
“珊小姐,婢子要是都说了,您可否绕过我家小姐?”悠云抬起头怯怯道。
不待周幽珊说话,孙氏厉声道:“大胆奴才,这种时候竟还满心算计,看来不给你尝尝苦头,你是不会交代了!”
“婢子不敢,婢子不敢……”悠云抖若筛糠,兀自将下唇咬得发白,“那夜城东的李大人嫁女儿,直到夜里还满天烟火,热闹得很。婢子睡不着,就披着衣裳起来了,正好瞧见我家小姐连灯都没掌就悄悄走出了房门,往祠堂方向去了。婢子觉得好奇,一路跟着,刚走到祠堂门口,就听见里头砰地一响……”
“是什么时辰的事?”孙氏问。
“亥时。”悠云低头顺目答。
周幽珊笑得得意:“呵,苏子昭,你不是说亥时你在房中吗?”
看来那迷心散的药效不甚好,竟使得这悠云提前清醒过来,而且还一路尾随自己……这么想着,苏子昭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深意,思忖片刻,走到花萍面前:“既然你是人证,那说说看,我那夜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衣……衣裳……”花萍张了张嘴,忙摇头道,“请恕婢子没有看清……”
“你看着我冲进祠堂,看着我砸牌位,却没看清我衣裳的颜色?”苏子昭冷笑。
花萍心头一颤:“这……苏小姐,婢子一时间怎么记得起来?”
“不急,你慢慢想。”苏子昭闭了闭眼,出乎意料地没再逼问。
时值秋季,地上很凉,才一会儿的功夫,花萍的双腿就已僵硬发麻。
同样跪地的还有悠云,锐利的冷意从膝头传来,好似一把把极小的利刃,不住地往骨子里钻。悠云怯怯地看向周幽珊,然而后者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半分。
一旁的周邦彦,脸色倒很是不忍,正待开口替悠云求情,却被有所察觉的周幽珊狠狠一瞪,不得已只得闭紧了嘴,移开了视线。
“别以为拖延下去假的就会成真,老天有眼,你是瞒不过去的!”周幽珊咬牙切齿,她怎也想不明白,自己想出的分明是万全之策,为何用在苏子昭身上,总会被她挑出纰漏来?
“对,别以为拖延下去,假的就会成真。”苏子昭玩味地重复着周幽珊的话,有一眼没一眼地瞧着花萍。
悠云见无人留心自己,索性横下心来,朝花萍使了个眼色,伸手悄悄指了指腰间的荷包。
花萍目光微闪,抬起头时,已没有了之前的怯懦:“婢子记得,似乎是藕色的。”
周幽珊眼睛一亮,她记得苏子昭的确有条莲藕色银线滚边绣花襦裙,据说是苏家得势时太后所赐。
苏子昭身后的悠月,脸上却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苦笑。那裙子早已被挂了好几道口子,原本是不能再穿了,因是小姐最好的一件衣裳,所以五日前就被送去到府里的裁缝那儿修补了。那裁缝欺小姐寄人篱下,一直拖延着没有补好。为此事,她还特地找了孙氏,求孙氏下令,让府里的人善待小姐,想来这位当家主母不会不记得。
苏子昭挑眉看着周幽珊得意洋洋的面容,和悠云明显变僵的脸色,并不急着替自己辩解,纤纤十指在托盘里那碎成两半的牌位上轻轻划过:“灵位是用上好的乌木做成的。乌木坚硬,总所周知。我一介女流,哪来的力气将其摔碎?花萍,要不你摔一个试试?”
“怎么,衣裳说不过去,又打起了牌位的主意?”周幽珊怎容她继续拆局,哼了一声,表面胸有成竹,眼底却透露着急切,生怕这一劫也让苏子昭躲了过去。
“我的话还没说完,堂妹不必如此着急。”苏子昭笑了笑,继续说道,“祠堂向来修在至阴之地,周府的祠堂,前前后后均是古树参天,想来白日里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吧?待到夜间,哪怕是满天烟火,别说衣裳的颜色,就是人影轮廓都瞧不分明。再者说,我不是周家人,从未进过祠堂,方才悠云也说了,我出门时连灯都没掌,又怎能在偌大的祠堂里摸得到牌位?总而言之,我一没有摸黑找牌位的本事,二没有将牌位摔碎的力气。况且花萍口口声声说是我,之后却连我衣裳的颜色都记错,可见她看见的人并不是我。”
周幽珊被她说得一愣一愣,待恍过神来,立刻愤愤道:“就算不是你摔的,你也脱不了干系!”
“哦?这话怎么说?”苏子昭轻挑柳眉。
周幽珊哼了一声,理直气壮:“谁人不知你是天煞孤星?来周府之后竟出了这种事,可见连我周家的列祖列宗都不愿你继续呆在这里,所以你还是趁早离开吧!”
“堂妹真是能言善辩,照这么说,周家哪怕出了芝麻绿豆点儿大的事,也能被顺理成章推到我的头上?若我能查出是摔碎牌位的人,你是不是就不会再出言相逼?”苏子昭淡淡回应她的强词夺理。
周幽珊正要说话,却被孙氏抢先开了口:“你这话问得好生有趣,珊儿若阻挠,就是她蛮不讲理,若答应了,就默认了你说的‘出言相逼’。左右都不讨好,你叫她如何回答?”
苏子昭漫不经心一笑:“哦?我一不小心倒是说错了话。可姨母您绕来绕去,还是没说究竟让不让我查。”
“你查便是。”孙氏冷然道。
差点儿着了道的周幽珊,看向苏子昭的眼神多了几分提防,心道这个女人到底不好对付。
苏子昭再次勾起花萍的下颚,脸上挂着淡淡笑意:“说起来,我倒很是好奇,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把乌木摔成好几瓣儿?你这般瘦弱,自然不是你,是不是?”
“当然不是婢子!”花萍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怕得不行。
牌位的确是她时失手打落的,当时并未碎裂,她弯腰去捡时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在了牌位上,这才令其四分五裂。这一幕恰好被周幽珊看了个一清二楚,哪晓得周幽珊非但没有责罚她,还许诺她五十两雪花纹银,只要肯她栽赃嫁祸苏子昭……
“我知道此事与周幽珊脱不了干系,但她是周家长小姐,绝不可能伏低认错,所以查到最后,势必会有一个替罪羊……”苏子昭凑到她耳边,声音极轻。
没等花萍反应过来,她已不动声色地错开一步,声音变回了原来的大小,正色道:“花萍,你说你在祠堂里看见过一个人?”
花萍明白了苏子昭的意思,心知若是圆不了谎,只怕会把自己的小命赔上,于是连忙点头:“婢子的的确确看见了一个人,只不过,这人是不是您,婢子就不清楚了。”
“哦?”苏子昭眉头微蹙,似在思忖,目光很快就落到了跪在一旁的悠云身上,“悠云,你说你一路尾随我去了祠堂?”
悠云一惊:“小姐,您这是怀疑婢子?”
“对了,府里的下人,衣裙都是藕色的,”花萍眼睛一亮,忍不住一拍大腿,朝悠云怒目圆瞪,那模样甚是逼真,“一定是你!说,你为何要砸牌位,为何要冤枉你家小姐?”
(https://www.biquya.cc/id34117/1821146.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