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歌尽桃花 > n16

?谢怀珉一路小跑着冲到屋檐下。

  这离国的春雨怎么这么大,一颗颗打到人身上还怪疼的。她甩着衣服上的水珠,一肚子牢骚。大前天洗的衣服,今天还没干,还真不如拿去烘药房借个方便烘干了的好。

  现在已经四月中了。离京都在北方,青阳城可以穿单衣的季节,这里还得穿三件。谢怀珉来到京都的时候,城里的树木都发芽了,看上去满城一片繁荣春意。配上到处高大华丽的建筑,和路上衣衫整洁的百姓,她对离京都的印象非常好。虽然因为一时不适应闹了感冒,可是还是在给萧暄的信里将这个地方狠狠夸奖了一番。

  她现在是内医监青衣。内衣医监的青衣大夫可比地方的医正还多值几个钱,谢大夫现在住职工宿舍,两房一厅,每月除了生活补助外,还有十两银子。谢怀珉算过,折合成人民币,也有七、八千,她现在也是年收入十万族了。

  连城随着她来的京城。那位神秘的温师父也跟了过来。但显然温大侠是不情愿的,脸色很臭,每次看到吴十三,都像对方于他有灭门大仇似的。

  内医监就在皇宫后围墙外,靠着冷宫,邻居就是太监和宫女的集体宿舍。虽然有点偏僻,可是皇宫里谁出了毛病,大夫们都可以及时赶过去。

  谢怀珉虽然是越级提拔上来的,可是因为是妇女同志,模样又好,并没有受到同事的排挤和嫉妒。她一来就自请去书库整理案卷,说是先学习后实践,态度十分谦卑,长辈还将她好好夸奖了一番,觉得这姑娘做人很塌实。

  其实谢怀珉也没那么伟大,她的副业就是写作,去书库正是方便了她编撰自己伟大的医学著作,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老爷子张秋阳写了一本《秋阳笔录》,轰动整个江湖和医学界。她将来出版一套《怀玉宝典》,不但要震撼朝野,以后考医务的公务员,还都得拿她的著作做复习参考书。

  书库的地理位置,应该属于皇宫前庭范畴。皇家图书馆,建筑高大庄重,收藏丰富。天文地理人文艺术科学非科学,应有尽有,光医学类书籍就占据了一整层楼。

  为了方便公事繁忙的政府官员,外庭门禁比较晚,所以谢怀珉总在图书馆泡到快半夜了才回家。

  夜来极静,只听得到雨打树叶声和远处荷塘里的蛙鸣声。油灯到底不比电灯,不亮,久了眼睛也很累。谢怀珉终于定下了毒经篇的大纲,丢下笔,伸手按着太阳穴。

  潮湿的夜风吹到面上,居然带出了一点尿意。四下无人,谢怀珉很没形象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抽着鼻子下楼去解手。

  结果等到她哼着小曲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挺拔匀称的背影,冰冷如霜的气质。不正是那位不知名的帅哥上司?

  男子正低着头,手里捧着的是谢怀珉才理好的卷宗。谢怀珉进退两难,他却忽然抬头回望过来。

  “谢大夫,”男子还记得谢怀珉,“原来是你啊。”

  “正是下官。”谢怀珉赶紧躬身行礼。虽然不知道他官有多高,礼多人不怪,小心驶得万年船才是真理。

  男子的语气比上一次要柔和了一些,“这么晚了还没休息?你这是在写什么?”

  谢怀珉老实交代:“下官打算将各国从古至今的草药学编撰成一部医学书籍。”

  “哦?”男子感兴趣地翻了翻案上的卷宗,“想不到你挺博学多识的。”

  谢怀珉红了脸,诚实地解释道:“大人过奖,下官的学识也都是来自各方前辈的教导,凝结的都是人民的智慧。那些看似简洁的话语,其实都是前辈们探索实践数十年才得出的经验。下官只是将这些知识整理融合在一起,附上一点自己的见解而已。”

  男子弯了弯嘴角,放下书,问谢怀珉:“内医监怎么样?可还习惯?”

  谢怀珉愣了愣,赶忙说:“谢大人关心。内医监里无数学识渊博的前辈,下官需要学的东西十分多。而前辈多下官也是非常照顾,生活上也很好。”

  男子仔细看她快要缩到阴影里的谨慎模样,笑容不自觉加深了些,语气轻缓道:“你不用那么拘束。这不是办公时间,只当我们在闲聊好了。”

  谢怀珉听了这话,也不得不往前走一步,抬起头来,表示配合领导发扬他的亲民风度。

  男子今天穿着一件暗银色的儒衫,粗看很素净,走近了就着灯光看,谢怀珉才注意到那衣服上用银色丝线细细密密地绣着精美的花纹,竟然十分华美。

  男子气度高华,举手投足,都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尊贵,真不知道是几品大员。

  谢怀珉胡思乱想之际,男子已经坐了下来,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

  “关于如意膏流入我国境内一事的调查,最近有了一个清晰的眉目。”

  谢怀珉微微惊讶,他的确是在同自己说话。

  “如今东南三省境内都已经发现有人贩卖如意膏。值得庆幸的是,这药目前还只在高层人士之间流通,并没有蔓延到民间。虽然我大离官员都被这膏药腐蚀,着实令人心痛愤恨,可是发现及时还可以保我大离子民不受毒药侵害。谢大夫,你的确立了大功!”

  谢怀珉最禁不起这类领导夸奖,这下都羞愧得要钻到地里去了。

  “大人这番夸奖真让下官惶恐。下官只是发现得早而已。真正阻止这药流通,还是大人指挥得当。”

  男子轻笑了一下,“来京城不过半个月,倒是学会了打官腔了。”

  谢怀珉忙低下头,“下官惶恐。”

  男子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扶手,突然转了话题,“在京城还住得惯吗?”

  谢怀珉放松了点,“挺好的。只是吃不习这边的菜,没盐没味的。”

  “哦?齐国人口味重?”

  谢怀珉笑了笑,“我喜欢麻辣酸,是个人口味。我弟弟就不爱吃,他喜欢吃清淡点的。”

  男子起了兴趣,“你还有个弟弟?”

  提到自家弟弟,谢怀珉来了精神。

  “今年十一了,聪明伶俐又好学。他不爱学医,我就送他去学武,这孩子根骨好,将来一定能成大气。”

  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模样,一直微笑着,“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谢怀珉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就快满二十了。”

  男子倒没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一个大老爷们问人家女孩子怎么这么大了还不嫁人,似乎有点不大合适。

  外面梆子敲了三下,雨声没有转小,反而更大了。

  谢怀珉望了望黑洞洞的窗外,不禁小声说到:“这雨这么下着,青江水又要涨得厉害了。往年春末也是这样吗?”

  男子站了起来,也望着外面的黑夜,“说是十年不遇的大雨。西南已经有三处大堤告急。皇上已经派出官兵前去保堤。”

  “我看光是加固河堤不够用。”谢怀珉说。

  男子凝神看了她片刻,才说:“你有什么看法?”

  谢怀珉笑,“我一个大夫,能有什么高深看法?只是每次洪涝灾害之后,总有瘟疫横行。生石灰,各类药材,都得及早开始准备起了。我这几年来钻研药经,对各类瘟疫倒有些研究,兴许派得上用场。”

  “也好。”男子点了点头,“希望那些大堤能保得住,希望今年不会有百姓流离失所就好。”

  谢怀珉敏锐地听出了他话里的疲惫,心里跟着一动。

  那语气,可真是太熟悉了啊。

  深夜的帅营里,孤灯的长案上,有个人总是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她,温柔地笑着。所有的担忧顾虑和疲惫,全部都掩藏得深深的,就是为了不让她担心。只有在劳累到极至说,才会从心低涌现上来。

  “大人,”谢怀珉不禁柔声说,“夜很深了,您还是回去休息了吧。”

  男子这才从沉思里回过神来,脸色的忧虑也疲惫一扫而空,恢复了刚硬内敛的样子。

  他看着始终站得离自己远远的女子,她清秀的脸上写着单纯善意的关切,虽然姿态同他十分生疏,可是总有感觉很亲切自然,感觉很熟悉。

  宇文弈走出藏书阁,守侯在外面的侍卫立刻迎了上来。贴身太监常喜急忙将一件火鼠皮的大麾披到他肩上,然后撑起伞。

  雨水哗哗打落在伞面上。常喜关切道:“陛下赶紧回去吧,着凉了可不好。”

  宇文弈走了两步,忽然站住,转身回望。

  落上的灯火还亮着,却是十分微弱,像是随时都要被这雨水打熄灭似的。

  他忽然接过紫玉竹伞,递给一旁的一个小太监,“等下里面的女大夫出来,你就把伞给她,别教她淋着回去。就说是门房里准备的。”

  小太监愣愣的接过去。常喜哎哟一声,空着手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宇文弈不等他发话,转身带着侍卫冒着雨大步离去。

  雨是越下越大了。不过四、五天,南方果真传来几处堤坝危机的消息。宇文弈紧急召集工部开会,反复斟酌后,还是决定毁一处堤坝来保障下游的万顷农田。当地的三万多居民得紧急疏散,大部分都撤到临近的县市里。紧要关头只有牺牲少数人的利益来保全大局了。

  内医监也接到通知,赶紧准备人手和药材,做好南下安抚灾区的准备。赈灾这种事,工作量大,危险系数高,补贴却不多,若是没有身怀一颗伟大的公仆之心,还真没多少人愿意去干。所以内医监派的都是下级大夫,青蓝褐三个级的大夫选了大半,我们的小谢大夫很幸运地被选在其中。

  因为已经有瘟疫在局部蔓延,时间紧张,谢怀珉早上接到任务,第二天就得出发。

  恰好吴十三来窜门,只见家里鸡飞狗跳,就像刚被抢过。一连不情愿的连城正在把处理好的草药用油纸裹好,而谢怀珉则正忙着把衣服往箱子里塞。

  吴十三很困惑,“你这是要去逃难吗?”

  “差不多了。”谢怀珉抹把汗,“我明天就跟着队伍南下赈灾去。娘的,才北上没几天又跑回去,早知道当初就留在青阳不走,路还近点。”

  吴十三自动忽略那句脏话,“你要去赈灾?”他脸立刻挂下来了,“你是女人啊!”

  “谢谢!”谢怀珉黑着脸,“我很清楚自己的性别,不用你提醒!”

  吴十三叫:“一个女人跑那里去做什么?”

  “去救命啊!”谢怀珉白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南下去干吗?度假吗?”

  吴十三突然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冲过来扯下她手里的东西,哗地丢到一边,一脸禀然正气,“我去和我哥说!怎么可以让你去那种地方!”

  谢怀珉正要发怒,听他一提,立刻一脸花痴样,很兴奋地问:“你哥是不是长得挺高,气质出众,人也非常帅,就是面部表情有点缺失,不苟言笑?”

  吴十三听了她的描述,一下僵住了,“你见过他了?”

  谢怀珉点头,“在青阳就见过了。是他来处理的那如意膏的事啊。”她眉飞色舞地比画,“不过你哥真是长得好啊!那相貌,那气质,八百米外看就知道是一精英!我说你也真倒霉,都是同样爹妈生的,怎么就区别那么大……”

  话丢出去,半晌都没有回音,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吴十三的影子?

  连城进来说:“吴大哥风一样地跑走了。”

  谢怀珉抓抓头,这十三少又哪根筋不对了?

  连城不安地问:“姐,瘟疫可怕吗?”

  谢怀珉好笑,“死人的东西,你说呢?”

  “吴大哥的话有道理,干吗去那么一个危险的地方?”

  谢怀珉一边忙着,一边说:“每个人在这个世上,都有他的社会责任。医生的责任就是救死扶伤,军人的责任就是保家卫国。大人的责任就是创造价值,抚养后代,而你呢,小伙子,你现在的责任就是好好学习,将来建设祖国。”

  连城冷笑,“我知道你有那么多现成病例可以给你搞研究了,你就连命都不顾了!”

  谢怀珉被点中心事,有点不好意思,嘴硬道:“我又不是科学怪人,救人当然是最重要的!”

  连城冷笑不止,最后谢怀珉恼羞成怒给他脑袋上来了一巴掌。

  吴十三一去不回,谢怀珉收拾好东西,又给温大侠写了一封信拜托他在这段时间里多照顾一下连城。吴少爷是靠不住的。

  这般折腾到深夜,终于躺下。

  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估计皇帝和江南受灾的群众都睡不好觉。鸦片一事还没结束,这又闹水灾。天下这么大,通讯这么不发达,生产力还有那么大一个等待提高的空间。做皇帝,做一个有责任心的皇帝,真是一份苦差啊。

  谢怀珉翻来覆去睡不着。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原来住青阳时的邻家的桃花,恐怕都谢完了吧。

  同样一个夜,不知道萧暄此刻在做什么?

  梦里那个英俊的人正对自己笑,温柔的怀抱,沉稳的心跳。小华,小华地叫着,柔软的吻落在脸上,唇上。拥抱越来越紧,气息越来越热,她浑身发软地靠在他怀里……

  谢怀珉张开眼,脸上发烫。

  呀!怎么梦到这个?

  她捂进被子里,叹息。

  又是一年春过去。

  次日依旧是个淫雨天,谢怀珉最痛恨这种半死不活的雨天,情绪不好,烦躁,大早起来脸色就很难看。

  内医监的大院里,全是要出远门的大夫和前来送行的家属。谢怀珉的家属就是连城。

  小少年一半是不舍她远走,一半是对即将而来的自由生活的向往,两种矛盾的情绪在脸上表现无疑。

  谢怀珉拧他肥肥的脸蛋,“听着小子,我不在的时候给我好好读书,不许勾引别家妹妹,吴十三要带你出去玩你要坚决拒绝,把我写的那本谢氏百草经背到第五章,回来考你!”

  “知道啦!轻点!”连城捂着脸嗷嗷叫。

  “出发啦!”带队的长官喊道。

  谢怀珉叹了一口气,不放心也得放心了。她拍了拍连城的肩,跳上马车。

  马车队伍缓缓驶出内医监的大门。连城小小的身影在一群送行的人里十分不起眼,很快就被拥挤的人群盖了过去。

  一片道别声中,谢怀珉觉得眼睛有点热。

  突然的,连城冲人群里钻了出来,朝着马车奔来。

  “姐!”那孩子大声喊,“姐!这个给你!”

  谢怀珉忙探出身去,连城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是一块碧绿的玉佩。

  这东西见过,当初连城没了母亲,夜夜哭泣时,总是将它握在手心之中。

  “不行!这太贵重了!”谢怀珉急着要塞回去。

  “姐你拿着!”连城却很坚决,“你代我保管着,等回来还我!”

  谢怀珉捏紧手里的玉,贴在心口,温柔地笑着。

  连城停下来。孤单站在路中间的身影越来越小。谢怀珉冲他挥了挥手,终于放下了车帘。

  车队在两旁百姓围观之下,驶出了城门。

  雨比先前下得密集了许多,冲散了街上围观的群众。站在京城的云照酒楼最高曾俯瞰下面,只见无数楼台都沉浸在烟雨之中,是一片繁华下的冷清寂静。

  车队已经走远,街市如常。

  “还在闹脾气吗?”高挑挺拔的青衣男子话语里带着亲切。

  被问话的男子抱着手,撇了撇嘴,平凡无奇的脸上写满不悦,“你知道她的身份,还把她往那里派。出了什么事,那可就是国际纠纷。”

  宇文弈轻呵一声,“国际纠纷?这词也是跟着她学的?”

  吴十三使劲翻白眼,“你要真戒备她,就应该把她圈养起来。你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宇文弈手指习惯性地轻敲着栏杆,目光越过重重楼宇,穿过满城风雨,似乎飘得很远很远。

  “那样,未免太折辱她了。”

  吴十三听到这句话,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扭头望了一眼车队远去的方向,眉头拧紧,终于跳了起来。手一撑栏杆,身影如燕般飞跃出去,几个起落,已经从高高云照楼跳落到地上。一声响亮的口哨,一匹矫健的马儿从巷子里窜出来。他翻身上马,冲楼上的人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追随着车队而去。

  宇文弈无奈地摇了摇头,眼里,却有一点羡慕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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