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曰:花开几支,话分几头。当初,甘木火随母亲麻金花搬来耳城时并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耳城旧集市遗弃的货棚有两大排,就像两条长龙躺在地上,其中便于临时居住的有一百余米。因为各种原因,先后有十来户人家住进这货棚。像甘木火的同龄石金占,他家最先搬进耳城。原因是他爹酒瘾太大,没钱打酒,就用酒精兑水喝,喝出了问题,只好先将房子卖了给他爹治病。
甘木火另一个同龄石黑土是打甘木火之后搬来耳城的。原因是他爹突然被打成右派,被下放到石占金他们红卫大队第一生产队接受教育。因为队上一时没房子,让他家暂时住在耳城。还有甘茂发的远房堂姐甘茂翠,这是个孤老太婆,因为房子被没收,所以也住进耳城,还选在甘木火家隔壁。还有其他好几家,都有种种原因而来,难以一一细说说。
总的来讲,凡来这里的人家情况都不会太妙,这从棚子上就看得出。条件好的,像石黑土家,因为是生产队帮忙整房子,所以,他家屋顶用的是油毛毡,四周用竹子夹壁,再糊上泥巴。石占金家是茅草盖顶,杉木皮做壁。甘茂翠家是杉木皮盖顶,烂竹簟子做壁,因为烂竹簟子大小不一,连在一起看来就像一团鱼鳞甲。
但无论怎样,在甘木火眼里,这就是他们的天堂。甘木火与石黑土都是六岁多,也不懂得老左老右,只晓得与他最合得来。白天,他与石黑土带着一群稍小点的鼻涕虫,好着好着又打,打着打着又好,演着他们的小把戏。晚上,他数着星星听大姐甘兴春讲那些千奇百怪的故事,或是听着听着就打起鼾来,很是自在。可是,自从那叫爹的人回家以后,一切都变得令人难受。
细说来,这天响午,甘木火像往日一样与石黑土带着一群顽童在耳城的青石板路上玩,但见石板青亮溜光映照着这些小腚,他们或躺或坐,谈着孩子们永远谈不完的话题。等到说疲倦了,石黑土摸摸肚子说:“有点饿,下河围鱼吃去吗?这次轮到木火带盐了吧?带了吗?”甘木火沮丧地答道:“没有,家里盐不多了,怕被我爹发现。”玩童们七嘴八舌说开了:“你莫让你爹晓得呢!”“你太小气了,人家都带好多次了,你出一次盐就不肯了。”石黑土想了想说:“要么,我俩斗龙,谁输谁出盐,就是挨打也认了。”甘木火还犹豫。一玩童给打气说:“斗就斗!莫一定就输了么?”另一玩童擦着鼻涕,奶声奶气说:“又不肯带盐,又不肯斗龙,到时你莫吃算了。”甘木火莫奈何,怀着几分侥幸心说:“斗就斗。”说着与石黑土各自回家去扯床铺草扎龙。
一会儿,两人各提着一条手杆来大的草龙回来,当着大家的面用龙嘴互戳,几个回合下来,甘木火的龙头散了。石黑土的龙头也露出了小棍子。甘木火不服,质问:“不算!你在里面放棍子。”石黑土笑道:“先又没说不能用棍子。”甘木火涨红了脸道:“那还要说?一惯来就不能用棍子的。重新比过。我们砸铜。”石黑土自知理亏,让步说:“砸铜就砸铜。”说着,捡来一块瓦片在石板上画一小圈。两人各将一小铜块放圆心处后划拳,胜者先出手,各用另一块铜放眉尖处瞄准后松手,任其自由落体向对方的铜块砸去,轮着来,谁的铜先被砸出圈谁输。石黑土眼看对方的铜块就要出圈了,求胜心切,就悄悄用力砸。甘木火喊了几次“又犯规”不见效果,就说:“你老犯规,搞不成,还是打家仙。”
石黑土求之不得,说:“巴不得。”说着,两人带着玩童到挖城墙岩后留下壕的沟里,找一合适石板竖起做家仙,(所谓家仙就是用来做靶子的石块,这大概与‘破四旧,立四新’有关,至于从何时,何人开始已无从考证,就象跳橡皮筋的童谣《董存瑞》,是永远找不到作者的了)又各自拣一称手石块在手,然后划拳。甘木火出拳头砸了对方的剪刀,赢了,先出手,一石将家仙击倒,胜。
接下来两人又划拳,石黑土同上次一样输了。他不服说:“不算,这不公平,谁先打谁占强。”甘木火斥责道:“你这是耍赖。”石黑土冷笑道:“什么耍赖了?那你还不是输了不作数。”甘木火放低声音说:“那再投。输了不准耍赖。”石黑土答应:“拉勾。”
两人拉过勾后照例划拳,这次是石黑土胜,他将当靶子的小石块投出,这石块俗叫“心子”。这与打家仙不同,谁划输谁先动手,所以,还是甘木火先出手,他拿“弹石”瞄准“心子”后投了个“狗爬母”(弹石与心子相重叠),将心子全盖住了。这就像乒乓球的擦边,神着!石黑土要想赢除非将甘木火的弹石砸开,不然无论怎么投,都是对方的弹石离心子更近。他这样划算着奋力一投,但投高了一点,弹石滑了过去,输掉第一局。
接着,轮到甘木火投心子,由石黑土先投弹石,他为了避免发生狗爬母,就将“心子”石投得很远。结果,两人投出的弹石离心子差不多,看不出胜负,就用稻草量,量出石黑土的“弹石”以一颗包谷子的距离取胜。
第三局,该石黑土投心子,他也学乖了,将心子奋力投得很远离,这就不光是比准星,还比力气大,结果如他所愿,这一局与前一局一样,又是用稻草比量才量出他险胜。这次是拉了勾的,甘木火无奈,认输道:“等一会,我取了盐就下河。”说着向家里走去。
一会儿,甘木火取了一小包盐出来,喊一声走,这些光屁股就蹦的蹦,跳的跳,或前或后,踩过溜光的石板路,然后穿过北门,走上通往小河的路。
这时就可看见一片田野像一块巨大的地毯从城外一直铺到几里外的山脚,一条石板铺就的官道从北门出来,在四里外的山脚处消失,就像给地毯扎上一条腰带,一条小河由上至下从地毯中央流过,似乎觉得一条腰带不够美,再从左至右加一根飘带。
二十分钟后,甘木火和石黑土带的光屁股队伍来到小河与官道的交接处,这里有一座青石板架的平桥,桥的下游二三十米处是一座碾房,上游二三米处是小河最大的沙滩。天净沙.“小桥,流水,人家”词句应该是抄袭这里而得,只不过是将“碾房”改成“人家”罢了。
石黑土他们踏过平桥后分为两队。石黑土带一队去旁边生产队的辣椒地里摘青辣椒,甘木火带一队去田头抱稻草。
等这两样都摆上沙滩,大家就一齐动手,用稻草扎一条大腿粗,四五米长的草龙。然后,都脱得一丝不挂准备下河。或有性急的,先扑下河嬉戏一番。但见小河水浅,深不过齐腰,浅只在膝界上下。此时,阳光将水底的卵石照得格外分明,一群群小鱼在卵石上窜来梭去,惊惊慌慌,似乎知道大祸将至。
甘木火与石黑土各执草龙一头,一头靠近沙滩,另一头斜斜拉入河中间,其他光屁股各自在草龙中间适当位子站好,摆成一个草龙与沙滩合成的剪刀口,等派出去的人从上往下或从下往上将鱼赶进剪刀口里时,大家一起用力,推的推拉的拉,将草龙连河水一起卷上沙滩死死按住,以防鱼与水一起漏走,稍等片刻,水慢慢退去,那些银色的小鱼就在沙滩上跳舞,或二指大,或三指大不等。
等小鱼差不多够吃之后就生火,大家围着火堆圆圈而坐,用一根小树枝挑着小鱼的口去烧,不用多久,就闻到一阵阵鱼熟的香味。
这时,甘木火早将盐掏出放地上,谁的鱼先烧熟,谁自去取盐点在鱼的身上,不怕辣的再取盐点进掰开的辣椒肚里与鱼一起嚼。
这样,又热又辣,难免汗流浃背,满脸炭黑,甚至小鸡鸡也“生灵涂炭”,可一个个还是吃得津津有味,兴高采烈。唯有甘木火愁眉苦脸,心里只巴望能躲过偷盐这一关。
过了一顿饭功夫,鱼吃过了,火也灭了,澡也洗了,该回家了,可甘木火并不想回家,但大家都走了,他也不得不走。
甘木火到家时尽量放轻脚步,企图躲得一时算一时,谁知一探头荆棘条子就上身了。甘茂发先抽后发话,口念:“老子叫你吃里扒外,老子叫你吃里扒外!”……他一直抽到手酸,才拉椅子坐下坐下,说:“你还要老子养,你就去养人家,你吃再多,老子不心痛,但你拿去送人家,就象用刀挖老子的心。今后有什么吃的,你跟老子老老实实在家吃了再出去,不然,小心你皮子。”停片刻,未听到反应,大喝:“不吭声!没听到!”甘木火从痛哭中醒来,咬牙答:“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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