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所有民工,都来问长问短,尤其是那晚与他同去的监理人员和总包单位现场管理人员,正心存愧疚懊悔不迭,独自生悶气呢,以为他被拘留昌平七里渠,或收容遣送回四川广元。
听他讲完情况后,纷纷对他表示赞许:“哥们,好样儿的!真正的爷们儿!有良心、正义感,又讲义气,值得交,好心必有好报,好人必定平安,今后在工程上,咱们会是交心合作好朋友好伙伴!”
晚上,姚动生的老板又把他叫了去喝酒,老板边喝酒边数落道:(四川方言)
“我还以为你个龟儿子遭求罗,当真被逮送到广元山里头烧白灰了呢,我说嘛,你龟儿子若被逮进派出所,怎么也不给老子来个电话呢?老子也好拿钱去赎你龟儿子嘛,还算你娃儿福大命大,幸西得好(幸好)救了个北京人,不然者,你不晓得要吃多大亏,受多大罪呵!”
“不就是遣送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未必还像押罪犯啷个起的?”姚动生有些不以为然。
“说你娃儿是才出壳的鸡子、绿皮南瓜,嫩得很啦,你可能还有些不服气,你龟儿子以为被遣送就那门轻松?真是小叭狗咬日不知天高,老母猪啃地不知地厚,大海里下杆子不知深浅!你是没遇倒起(惨祸),要是遇到了,你就知道锅儿是铁铸的,警察不把你娃儿弯酸一顿,也弄你娃儿个寡眉日眼的!”
“有那么可怕吗?不就是送回广元吗?不就是让家里拿钱去赎人嘛,赎了人,我照样可以在广元火车站买票来北京!”
“唉,看样子你个青勾子(屁股)娃儿,果真是不行路不知远近,不涉水不知道深浅呵,龟儿子倒想得开,可你娃就不知道內情,早些年,北京市逮了外地人后百分之百是送回原籍,比如我们四川人送到广元。”
“不还是吗!有啥子了不起嘛?!”姚动生答道。
“你娃别激动,听老子把话说完啥,北京市的警察在全国警察面前来说,毕竟高人一等,堪称老大,在京是条虫,出了京变成一条龙,他们到各省遣送外地民工,自然跟得了皇帝的圣旨一般吆五喝六的,人一送达目的地,就吆喝着当地收容单位赶快交钱领人。”
“这公事公办,不新鲜!”
“最初,这些穷乡僻壤没见世面的警察们,如同见了皇帝钦差一般,龟儿子似的立马照办,可是等人家钦差回京复命一走,他们也想依样画葫芦照猫画瓢的时候,才清楚各乡派出所、治安办、甚至被遣送者家人,政治思想觉悟不那么高,乡里人家说了,原本是放这些农民出去打工挣钱,再寄回家乡以增加家庭财政收入,方便政府收‘双提款(县、乡、村层层收钱)’和农业税,缓解群众与干部之间的矛盾冲突,这倒好,钱没挣回来帮助家乡致富奔小康,反而还让你富得流油的大城市倒打一钉钯,敲我们穷地方的竹杠,这还不惹得老百姓站街大骂:日你先人呀?
所以,广元民警怎么要钱,人家说没有,就是不给!他们的话要是说多了或说重了,当地人都不尿他,没人出钱赎人!理他个啥子球啊!我日他老先人,被遣送的人就砸在手里了,长时间关着嘛,又要管吃喝拉撒,况且人家够不上劳改,不放嘛,没人拿钱来赎,最终,他们无可奈何,只好白白放人回家,谁叫是县官不如现管呢?捉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窝火到家了!”
“那后来北京市逮住的人,又往哪里送呀?总不会全都在广元烧白灰吧?”
“那到不全是!广元的警察才没那么傻嘞,吃一回亏讨一个乖,立马给北京市警察捎话,你们有本事逮人,你们就有本事把他们送到各自家里,领到的红苕要负责烧耙(煨烂的意思),不要让我们伸后手,不然的话送来我们也不接手!北京市警察人家不怕唬,你小地方人敢跟首都警察叫板?敢以下犯上?老子偏要给你送回来!结果呢,这帮川籍警察还真不理球他们,首都警察也只好就地把人放了,白蚀一趟车旅费和民工的路费。”
“那这一回去,他们肯定就不抓了吧?这是好现象哩!”
“好个球!你以为不抓就行啦?那规定的任务指标怎么完成?创收怎么办?那管理暂住人口队伍的公安、劳动、计生等众多衙门的经费开支鬼大爷出呀?他们的小金库靠什么来充实?……
通过总结经验教训,北京市警察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创收两不误的好办法,那就是将收容规模、收容人数、种类、范围进一步扩大,稍有顺眼不顺眼的,有暂住证而无就业证,或有其他证而无暂住证的(几证不太齐的),甚至特殊情况下,几证齐全的,只要他长得不顺眼,有碍市容覌瞻(一般长头发,蓬头垢面,鼓睛暴眼,两眼睨斜,或颧骨很高,两脸塌陷,大牙暴突唇外,下巴尖窄呈倒三角形……),即使搜身发现五证齐全,那些‘协警们’也可背着人群悄悄把它撕了,照样把民工逮到派出所顶当天的任务数目!”
“嗬,这么严重啊?!老板,别吓唬我哟,我胆儿小!”
“你有没有听过社会上,流传的一段顺口溜?大盖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原告被告都吃毕,他在中間和稀泥,腰里掖着哇哇叫,太平两天就烦恼,前门抓进后门出,积到严打邀功劳,逮个赌徒过赌瘾,捉个‘野鸡’泡一泡,穿黄的,穿蓝的,张口都是要钱的,只要戴上大盖帽,见到东西随便要;只要穿身老虎皮,走遍天下都有理;不送礼,狠罚你,送重礼,粘上你,不请吃,大话吓,吃请吹牛说胡话……”
“不会吧?老板,你哪门越说越恐怖哪,别吓倒我哟!”
“我倒不是吓(黑)你娃儿,乡下人进城,有理也讲不赢,听倒起!我跟你讲个真实事情,免得你娃儿说我在给你摆龙门阵,冲壳子耍!一九九七年上半年,你还没来北京市的时候,我工地有一个民工叫黄丙能,是四川遂宁市中心镇的人,一家人都来在北京好几年了,租房子住在朝阳区南皋乡北皋村,他龟儿每天白天来工地干建筑活儿,下班后每天晚上必然要回家住,为什么呢?”
“还不是舍不得婆娘那个热被窝嘛!”
“哎,对头!有一天晚上夜里一、两点,联防、警察来查证,发现每个人的五证都不齐全,正赶上派出所当天的任务指标没完成,于是,就把他一家五口人(两口子,两儿子,外加一侄儿)全逮进派出所,警察在他们五人身上,共收缴了500多元钱,就将黄丙能的婆娘放回了家,交待她回去借钱,筹款2000元来赎人,而且一再强调动作要快,否则送到昌平七里渠就不好办了,这婆娘东借西借才弄到1000块钱,又把她侄儿和一个儿子赎了出来,剩下黄丙能父子俩,最后还是被送到朝阳区收容遣送站里了。”
“逮就逮吧,反正又没犯国家根本*,进了收容遣送站,兴许还省下那一千元赎金了呢?”姚动生不以为然,轻描淡写地说道。
“哼!你是没吃过苦头,不知世间还有惨无人道之事,难怪你的心如此麻木!当黄丙能和其他被捉的‘三无人员’走进遣送站院里时,一切残酷折磨就开始了,有一个手提带刺橡皮棒、身穿‘北京保安’字样制服的人过来,立刻来了一场下马威:‘统统给老子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低头向下!不准东张西望!听见没有?…’“‘我*妈!老子正说你呢,你妈B还东看西看!…’拿橡皮棒的人,上去就给正用眼睛四处瞟儿子的黄丙能几棒子猛打,还用脚尖直踢他的屁股,黄丙能的儿子吓得哇哇大哭。
‘不准哭!听到没有?!再哭,老子用橡皮棒把你嘴捅烂了!’保安吼道,黄的儿子吓得顿时止住了哭声,剩下的,只有不断抽搐的声音。”
“我不信!你是不是六、七十年代黑白电影看多了,胡编乱造呢!有那么恐怖吗?”
“信不信由你,紧接下来,他们被安排一个接一个地弯腰蹲着填登记表,填完后便分批安排进号房。一进黑乎乎的号房,迎面过来一两个膘形大汉,命令他们全都把衣服裤子鞋袜脱掉,赤条条地各自立在屋中央。人群中也有一两个平常大概有点脾气和个性的,不吃他们那一套,偏偏就不脱衣卸裤,就是不答理他们,于是,便招来毒打之祸。”
“什么?还打人?有没有王法呀!”
“到那黑屋里还讲啥王法不王法的?!膘形大汉一挥手,从黑暗中突然冒出几个人蜂涌而上,将没脱衣服的俩人扭住反手于背心,又将其扑倒在地,就是一阵子拳打脚踢,痛得两人杀猪宰羊般嚎叫,然而拼命哀求:‘饶了我们吧!我们错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那帮人还是不依不挠:‘*妈B!敢跟老子叫板?有你好果子吃吗?也不看看马王爷长几只眼?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界?这个社会还能由着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都什么人呀?那么凶巴巴的!”姚动生问。
“那还能是什么人,牢头牢霸呗,那牢霸打完人还恶狠狠问道:‘还犟不犟呀?告诉你,老子是在执行管教修理任务,就算打死了你,顶多就等于打死一只狗,捏死一只蚂蚁!在这里死了,就秘密送你去火葬场,然后连你们登记所填的表也一并烧了,你家的人想找也找不到!…小子!听清楚我刚才说的话了吗?’那两人颤颤惊惊地回答:‘听见了!’膘形大汉又问:‘刚才挨了打,怨不怨?恨不恨?’那两人回答:‘绝对没怨言,是我们自个儿命贱找打的!’膘形大汉哈哈大笑:‘真是贱骨头!…就这么完啦?连声谢谢都没有?’那两人赶快趴在地上叩头如倒蒜:‘谢谢大哥!大哥教训的对!’膘形大汉转头命令大伙儿:‘你们也都看见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胆敢有不服从命令的,我会让他走着进来,爬着出去!瞧见没有?他俩的教训就是榜样!现在,我命令你们要把自己身上的钱物交出来!否则,一会儿搜出来,可是要挨重罚的!’于是,人们纷纷将钱物翻出交到他们手里。”
“暴力,这绝对是监狱暴力!这帮混蛋是在作践法律!妈的!”姚动生愤愤不平。
“末了,膘形大汉还是派人将每个人身上搜了一遍,直到一无所获才罢休。一会儿又进来两个手拿橡皮棒、身穿‘北京保安’着装的年青人,张口就问膘形大汉:‘刚才搂了多少?大哥让你把钱送他那儿去!…’于是,膘形大汉便搂着刚才的‘战利品’,跟着他们出去了,号房里留下来的膘形大汉手下的小痞仔儿,又开始行凶了,用手分别指了指几个人:‘你、你、还有他,把衣服脱下来交公!还有你(指黄丙能),把身上毛衣脱下来!’又指着先前挨过打的其中一个吼道:‘你也把脚上皮鞋脱下来!’那人颤颤畏畏的声调轻问道:‘那我穿什么呀?没鞋,我怎么走路呀?’对方恶狠狠地道:‘*妈!还想找打呀!没鞋,光着脚走路!丫挺真是的!……’”
姚动生听到这里,很是气愤,天子脚下共和国的首都,居然还有这等草芥人命践踏人权的事情?冲口就问:“老板,我还是觉得您是五、六十年代战争片看多了,跟我摆龙门阵!那都是些电影里反动阶级对付革命百姓的手段呀,你在这儿编故事吓唬我?那收容遣送站有那么黑暗霸道、泯灭人性吗?那关押对付的可是共产党的衣食父母——劳苦百姓啊!纵有千错万错,也系人民内部矛盾,不致于任由那帮歪嘴和尚把经念砸了吧?这帮人到底还是不是在替共产党干差事呵?”
“哎,小子呃,你不懂!所谓世上有戏上就有,这种手段就只是电影里反动派对付革命者的专利?呸!…这种人为的惨祸,每天都在全国各大城市收容遣送站上演!还人权呢?你一介农民,来到这陌生的城市找活挣钱维生,有谁还能尊重你的人权?”
“怎么?外地务工人员不该享有人权吗?就因为你我这些农民生来就是贱种?!是被社会抛弃和漠视的弱视人群,谁也不把我们放在心上?!历朝历代,都把农民踩在最低层?……”
“你小子别那么激动!知道吗?我刚才说的那些‘刑罚’,还算是比较‘文明’一点的,而上海、徐州等地更是变本加厉,有过之而无不及,听说那儿的遣送站某些人员,发明了多种新鲜的损招搞创收,*迫受不住酷刑的民工拿钱赎人,大发‘国难财’!”
“越说越离谱!简直没边了!你是不是五、六十年代挨过整而愤世嫉俗,存心说革命干部的坏话哟?!”
“嗨,你听好了!他们先是给民工使用橡皮棒抽打身子——叫什么‘活络筋骨’,然后左右开弓扇耳光,直到眼冒金星,谓之“醒脑提神”,打累了,他们轮番睡觉,勒令民工两人一组互相恶打,目的是减去困意不准睡觉,也同时为他们睡觉演奏‘催眠曲’,一旦他们醒来发现民工停止了对打,那他们就接着进行猛揍!
第二种方式是勒令民工脱光裤子趴在墙上,接受他们用木板抽,谓之‘开飞机’;第三种方式是他们把膝盖弓起来,拉住民工就往其肚子上,猛撞十次至二十次不等,谓之‘火星撞地球’;第四种方式是民工站立墙角,工作人员从远处冲过来,飞起几脚踢民工的身子,而民工不能叫痛,否则,游戏不成立,就要再来一次射门,谓之“踢足球”;第五种方式是民工靠墙、端正站立、目视前方,工作人员双拳出击,猛击民工各个部位,而民工就像射击场的活靶子,不准躲闪、不准痛叫、不准吓得闭眼,否则,会打到你麻木不知、胸不透气为止,谓之‘练拳击’;第六种方式是他们抓住民工的头发,将头撞向墙壁,撞得头破血流,或者撞得越响越好,谓之‘拜观音’或(给墙面)‘盖公章’;第七种方式是大白天五人一排对齐、双手抱头坐在床上,直练到双腿发麻,谓之“打坐功”;第八种方式是人们靠墙站立成一排,供他们用橡皮棒在头上敲打,有点类似编钟乐舞的节目,虽然民工脑子被震得嗡嗡直响,感觉快要晕死过去,但也不能用手护头,否则,一切又都要重新开始,谓之‘敲木鱼’;第九种方式是他们把馒头一块一块掰下来,往几角旮旯地上随意一扔,命令饥饿难忍的民工像狗一样。手脚变爪子,在地上爬过来爬过去地一点一点舔着吃,时間限定在五秒钟之内,否则,挨饿还挨打,谓之‘捡狗食’……嗨!怪招迭出,惨无人道!”
“这么恶毒的招术是怎么想出来的呀!又是他妈谁发明的?我日他先人!这简直不是人干的!一帮畜牲!咱们的党和政府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帮祸国殃民的败类!人渣!刽子手!吸血鬼!我要是碰到,逮个机会把这伙人给送上法庭!送进监狱!哼!一帮什么东西!!真不是人揍的!!!……”姚动生听后,摔杯砸碗,拍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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