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挖河（6）
“弄哪儿去了，我去填窑子了。”袁驴儿说。
“都填到你那肚窑子里了吧。”
“反正没填到你家窑子里。”
众人一阵哄笑，黄一口还想反击几句，被张丰年一把推开了，黄一口不高兴地说：“你推我干啥？”
“你和他斗嘴，你啥时候占到便宜了。”张丰年拣一盆红萝卜，又说：“老袁哥，不是说挖河有面吃吗，咋光是红萝卜呢？”
袁驴儿当个哥，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他小声说：“你留点肚子，支书说了，下午公家就把面送来了。”
张丰年没听袁驴儿的，还是吃得很饱，他家兑的红萝卜最多，不吃过来，他总觉得亏得很。不过，下午他的肚子还是早早地就咕噜起来，吃进去的红萝卜产生的热量与他付出的太不相配了，肚子闹点情绪也很正常，那肚子就像渐落的夕阳，一点一点地瘪下去，夕阳完全沉没到地平线以下，他的肚子也凹下去。喇叭里仍在放着革命歌曲，不放休息号，就不能散工，还得继续干。干归干，但是，他推车的速度明显地慢下来，每运完一车土，他都要不自觉地往伙房望一眼，望着那袅袅炊烟就像闻到了面的味道，他闭住眼睛，深深呼吸一下，酸软的四肢好像又有了力气。
晚上的饭不但有杂面馍馍，还有小米红萝卜稀饭，不过，馍馍是限量的，一个人只给两个，稀饭不限量，但是，很稀，很难看到里面的米粒子，为防止乱拿乱舀，这两样食物的配发权都掌握在袁驴儿手里。开饭时几百双眼睛盯着他的手，这一下，袁驴儿有了权威感，他铁面无私，轮到谁，都是两个馍馍和一盆稀饭，红萝卜由打饭者自己拿。有的年轻人专门逗他，“老袁头，多给一个馍馍呗。”袁驴儿也不理不睬，照样塞给他俩馍，再快速地舀两勺稀饭，眼也不抬地说：“下一个。”要是遇到女河工，尽管他还是给两个馍馍，但是，他会把汤勺插到汤底，舀上些稠的放到她们汤盆里。这些女河工都是本村未结婚的姑娘或者年轻媳妇，谁也不会因为这事说三道四的。
晚饭后女河工都去休息了，她们的驻地是单独的，离河滩远一些，并且，周围还拦着绳子，不允许男的随便进入。河滩上一下子静下来，静得让人受不了。男河工没地方去，又不想这么早就钻到地窨子里，都围着袁驴儿听他侃大山。袁驴儿能吹也能编，他说他和袁世凯是一家子，他当过袁世凯的随从，袁世凯称帝时的衣服都是他给穿的，那时有两个富家小姐都看上了他，都托袁世凯给他保过媒。他最能编排的还是日本人，他恨日本人，他把他的恨都编排到故事里，他说他在芝麻地里砍死过两个日本人，还睡过两个日本女的，本来他想把那两个日本女的也给砍了，那个两个日本女的细声细语地使劲哀求他，他心一软就把她们放了。大家都知道他胡说，不但没人揭穿他，还追问他睡日本女的一些细节，这就更促使他添油加醋的往下编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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