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三催偷眼向黄伯原望去,只见黄伯原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好像正自呆呆出神,根本没有听见二人说什么。阴三催回头上下打量那昆仑弟子,心道:“你这毛头小子,才多大年纪,便是打娘胎里便开始练功,又能强得到哪里去?我只需十招内将你毙了,便是既保住了僵尸门的面子,又不会留下什么麻烦。”心头合计停当,哈哈笑道:“好,就是这么说的,小子,你进招吧。”
昆仑弟子将衣袖一拂,朗声道:“昆仑周云杉请了。”说罢便要动手。吴勉之赶紧从后面拉住他,担心地道:“师兄,这能成么?”
周云杉低声道:“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若不幸死在这贼子手上,你千万不要冲动,带着师兄弟们尽量想办法离开华山,留住我昆仑血脉,便总有能报仇的一日。切记。”说罢推开吴勉之的手,向阴三催一抱拳,道:“请。”竟是气定神闲,半分惧意也没有。
阴三催嘿嘿一笑,双臂平举,双眉倒竖,脸上隐隐透出一层绿气,也不见他膝盖弯曲,整个人却原地转起圈来,他越转越快,只见一团绿影,不见真身。杨珞见状暗暗担忧,他熟知天下武学,知道这正是僵尸门中的杀招——“僵尸翻身”,招数怪异狠辣,着实让人难以应付。
那阴三催也不知如何转法,眨眼间便已欺近周云杉身前二尺之处。周云杉双掌护胸,一招“云横昆仑”刚要击出,眼前却是一花,失却了阴三催的身影。周云杉大惊,身形向前急掠,他身形方动,眼前又是一花,阴三催竟又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二人险些撞了个满怀。旁边的众人看得分明,原来这阴三催竟是一边高速自转,一边飞快地围着周云杉转圈,那情形便似孩童抽着个陀螺围着自己转一般。
群豪面面相觑,心中都是暗暗惊骇,均想:“此刻如果与阴三催对阵的是我,我又该如何应付?”
吴勉之见状大急,高声叫道:“你这半人半鬼的家伙,这么转圈法究竟算是几招?”
他话音未落,忽听周云杉一声清啸,身子拔地而起,半空中一个转折,飘落在一块巨型山石旁,群豪见状齐声喝彩,倒不是因为周云杉的姿态如何美妙,而是这么一来周云杉便再也不用担心身后的破绽,自然便破了阴三催这追魂夺命的招式。
杨珞心中却是暗暗叫苦,周云杉这招虽然破了阴三催的“僵尸翻身”,但也把自己逼入绝境,二人功力悬殊,本来周云杉若以昆仑派的“浮光掠影”身法跟阴三催游斗,或许还勉强可撑得十招,此刻退无可退,便须硬接阴三催的招式,那多半是三招之内便立判生死。杨珞这念头还没转过,果然见那阴三催僵直的身体猛地弹起,如影随形,双掌忽分忽合,一招“僵尸推门”直向周云杉面门拍去。
周云杉身体微微后仰,右腿疾伸,一招“蛟龙出海”反踢阴三催的腰间,须知腿长臂短,这一腿又是攻敌之必救,正是化解这“僵尸推门”的绝佳招术。谁知那阴三催竟然不闪不避,只听得“蓬”的一声,这腿结结实实踢在阴三催身上,那阴三催中了这腿,竟似没有知觉一般,身形稍顿,便又扑了上来。
周云杉大骇,他招式已用老,不得已之下双掌运起平生功力,硬封出去,但听“轰”的一声巨响,阴三催飘开半尺,周云杉身后紧贴的那块山石“毕毕剥剥”地一阵颤抖,竟然裂成数块,再看周云杉,他面如金纸,“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阴三催收掌冷然道:“小子,如何?僵尸门的武功是浪得虚名么?剩下那八招可还要接?”
周云杉伸手抹去嘴边的鲜血,笑道:“阁下这招‘隔山打牛’果然好俊的功夫。”
阴三催一愣,道:“什么隔山打牛?”
周云杉道:“可不是么?我身后的山石都碎裂了,我却没死,不正是好俊的一招隔山打牛么?”
阴三催这才知道敢情周云杉是在揶揄自己,眼中凶光陡现,阴森森地道:“不知死活的小子,纳命来吧。”只见他双臂急伸,全身关节噼啪作响,本来泛绿的脸上忽然闪过一道红光。
杨珞见状大惊,知道这正是僵尸门三大绝招之一——“僵尸还阳”,乃是经脉逆行,功力短时间内陡强数倍,便是武功高强的对手见了此招,也要退避三舍,周云杉功力尚浅,势必要在此招下伤了性命。
杨珞顾不得许多,将手缩回袍袖内,虚虚一按,一道劲力直逼阴三催背后“至阳穴”,他内力独步天下,这一下虽然劲力甚强,却是一丝风也没有在周围带起。
阴三催招到中途,忽觉背心一阵寒意,“至阳穴”上微微发麻,大骇之下,身形猛转,双掌急迎,谁知这惊涛骇浪般的掌力竟然扑了个空,只把两丈外一棵松树的枝叶吹得飘落如雨。他眼睛骨碌乱转,面色铁青,竟自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这“至阳穴”正是僵尸门武功的罩门所在,稍受损伤便会百脉俱废,那是半点也轻忽不得。
阴三催扫视群豪,却是半分端倪也瞧不出来,惊疑不定之下,尖声叫道:“是哪位高手暗算老夫,若要插手管这档子闲事,不妨站出来跟阴老三明刀明枪地斗一场,中原豪杰难道只会暗箭伤人的么?”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明明周云杉就要死在他强猛的掌力下,却忽然又横生枝节。杨珞也只当没听见,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阴三催心里其实明白得很,以他现在跟群豪的距离,若是有人能将内劲凝成一线,专攻他的某个穴位,那此人的武功比他高明得太多,动起手来他绝对讨不了好。
阴三催这几句场面话说完,却是无人应声,真是又尴尬,又为难,正愣在原地苦思对策,却听周云杉道:“僵尸怪,你要杀便杀,痛快点,爷爷我可没耐心等你。”
阴三催闻言杀机又起,回身道:“小子,连见阎王爷也等不及么,好!老夫这就送你上路。”双手扬起,立时便要下杀手。
杨珞微微低头,嘴唇轻轻翕动,以传音入秘内功在阴三催耳边道:“老僵尸,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若不见好就收,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阴三催脸上筋肉抽动,连转了几次身,道:“是谁,究竟是谁?”但周围人潮涌动,谁又知道是谁?
众人见他举动怪异,私下里纷纷议论起来。阴三催无地自容,奈何胆已寒了,再不敢动手杀人,高声道:“这位高人既然定要趟这混水,阴老三就卖你个面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阴老三改日再登门拜会,就此别过了。”说罢径直向山下走去。
周云杉急道:“阴三催,那我们的赌约如何算法?”阴三催头也不回地道:“今日老夫没空陪你玩,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他语声刚落,人已到了数十丈外,轻功委足骇人。
吴勉之抢上前去,扶住了周云杉,急道:“师兄,你还好么?”
周云杉勉强一笑,道:“受了些内伤,不碍事的,稍假时日便能痊愈。”其实他受伤极重,就算身体能慢慢养好,武功也势必折损大半,想想二十年的苦功毁于一旦,周云杉不禁心中凄然,他正黯然神伤,忽听得一个声音在耳边道:“周兄,周兄。”
周云杉心中一凛,刚要抬头张望,那声音又道:“周兄莫动,我现在用传音入秘术跟你说话,千万莫要给人看出破绽。”
周云杉略一思索,心头登时雪亮,知道这必是先前惊走阴三催的那位高人,当下不言不动,作闭目调息状,只听得那人接着道:“在下杨珞,便是方才救你师弟的那人,在下亲眼见到黄伯原谋害少林福裕大师,知道这其中必有重大奸谋,在下有意助你昆仑派全身而退,只是少时无论在下,或是九阴教主说什么,还请周师兄见机行事,随声附和。”
周云杉听见“九阴教主”四字,大感诧异,暗忖道:“我昆仑派今日危如累卵,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但有一线生机,便须试他一试。”,当下微微点头答应。这时华山派顾庆丰高声道:“既然钟掌门死于剧毒乃是虚妄之说,如果各位英雄再无异议,那便由家师出任武林盟主,华山派少时大摆筵席,款待天下朋友。”他语声稍顿,扫了昆仑弟子和冯忌一眼,接道:“自然也少不得请昆仑派的少侠和九阴教的朋友赏脸。”两派弟子闻言纷纷怒叱。
杨珞见状再向冯忌说了几句无声之言,冯忌略略犹豫,终于将牙一咬,踏上两步,嘿嘿笑道:“这武林盟主之位已经铁定是你华山派的了么?我看也未必,这里豪杰众多,欲试身手的还大有人在,就算各位英雄都没有异议了,也还需跟我这个糟老头子比试比试。”
顾庆丰瞥了他一眼,道:“冯前辈昨日比武已然落败,依照规矩,那是没有资格的了。”
冯忌道:“不错,昨日老夫是败了一场,不过众所周知,那人乃是蒙古奸细,着不得数。”
顾庆丰道:“前辈的武功既然连个蒙古奸细也敌不过,我看就是当了盟主也难服众,前辈还是三思而行吧。”
冯忌冷笑道:“这就奇了,跟那蒙古细作交过手的就只老夫一人,怎知道黄掌门就一定能胜得过那厮?黄掌门与那厮武功孰强孰弱已是无从考证,不过嘛,只要黄掌门能胜过九阴教,那也算是这武林盟主的一时之选了。你们说是也不是?”
冯忌这一问原是向着九阴教弟子,周云杉却是心中一动,附和道:“不错,我等既然是比武选盟主,那便须选出武功最强的一人,但凡有人想要比试,任何人等不得阻拦!你们说对是不对?”昆仑门下弟子虽然有些不解,仍是齐声答对,再加上九阴教众和几个好事之徒随声起哄,声势竟也不小。
顾庆丰冷冷地道:“武林盟主,须得德高望重方能服众,以前辈在江湖上的声名……前辈认为有多少人会服你呢?”
冯忌不理会他,转头对众人道:“这更奇了,怎么我们比了半天,原来却是以德行高低来选盟主的么?那大家还费个什么劲?少林寺的福裕大师早就应该是盟主了,你华山派敢情是折腾着大家当耍猴么?”
顾庆丰面上一红,干咳道:“这个么……德行固然重要,武功却也不可少。”
冯忌嘿嘿冷笑,道:“是么?原来是这样?看来这选盟主的条件乃是为黄掌门量身定造,旁人自然都是配不上的,其实本来也不是,想那福裕大师,武功德行,见识威望,无不胜过黄掌门百倍,可惜又“碰巧”身故,黄掌门可真是生逢其时啊。”他故意将那碰巧两字说得又重又响。群豪闻言,心中疑云又起,多半冷眼旁观,表情奇怪。
华山门下弟子见状脸上都是青一阵,红一阵,恨不得找个地洞钻将下去,那黄伯原却还是声色不动,踏上两步,道:“冯教主,黄某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在江湖上的恶迹也不算昭彰,我本欲放你一马,岂料你今日对我华山派咄咄相逼,处处给我等难堪,我若不给华山弟子一个交代,这掌门人就算是白做了。你一心想夺这盟主之位,便须拿出些真本事来,请。”说罢径直走向场中。
冯忌哈哈狂笑,道:“黄掌门,果然英雄,果然豪气,明知老夫昨日受了伤,今日便来占这个大便宜,真是名门正派,真个侠义无双……哈哈哈……”
顾庆丰闻言按捺不住,怒喝道:“老匹夫,你究竟想要怎样?要下场较量是你说的,事到临头,又风凉水冷地说这些屁话,怕死就滚下山去,莫要出来现眼。”
冯忌冷哼一声,怪眼一翻,向黄伯原道:“如此吃亏的事,老夫当然不会干,不过老夫不出战,不代表九阴教不出战,老夫打发个弟子与你较量。”说着向杨珞一挥手,道:“徒儿,你过来,替师父接了这一阵。”
杨珞应声上前,向黄伯原一抱拳,道:“黄掌门,请。”
黄伯原瞥了他一眼,心中暗惊,忖道:“想不到此人竟是九阴教门下,他内力精强,大是劲敌。”面上却冷冷地道:“这算什么?打发个小辈出来,冯教主是成心羞辱老夫来着?”
冯忌道:“岂敢,我徒儿替我出战,赢,也未必就是武林盟主,输,九阴教全由黄掌门发落。”
黄伯原还要再说什么,杨珞已截口道:“黄掌门莫非只敢挑战伤弱之人,却怕了我这个后生小辈?”
黄伯原眼中光芒乱闪,忽然一笑,道:“休要拿话激老夫,请。”
杨珞闻言心中暗喜,他不是第一轮比武的胜者,不能名正言顺地挑战黄伯原,这才让冯忌出头,一来这老家伙昨日虽然落败,却能找到番说辞,二来他武功较弱,又受了伤,这般没风险,占便宜的买卖,黄伯原必定不会放过。果不出他所料,黄伯原下场比武,杨珞赶紧认个九阴教弟子的身份,堂而皇之地站到了那老贼对面。
杨珞负手卓立,忖道:“这盟主是铁定做不成的,但有机会取了他的狗头却也不错。”心中正自盘算,只听得黄伯原道:“你手中并无兵刃,咱们便在拳脚上分个高下。”
杨珞道:“悉听尊便。”飘身上步,斜斜劈出一掌,正是九阴教独门武功中的一招“阴风乍起”。
黄伯原侧身避过,还了一招“高山仰止”,两人身随影动,激斗在一处。
杨珞武功原比黄伯原高,只是这九阴教武功乃是邪门,当初学它时,一目十行,囫囵吞枣,只求将来遭遇敌人时能立于不败之地,却从未想过以之迎敌,此时东摘一鳞,西取半爪,一时间也奈何不得黄伯原。二人拆了数招,黄伯原的袍袖忽然鼓鼓涨起,内力激荡处,飞砂走石,众人几乎连眼也睁不开来。杨珞不敢怠慢,抖擞精神,见招拆招,眼见黄伯原一招“横移泰山”当胸拍来,连忙紧守门户,封出一招“小鬼推磨”,二人掌力相交,狂风四溢,但听得黄伯原一声闷哼,身形飘出数丈,脸色惨白,怒目圆睁,向杨珞戟指骂道:“好个卑鄙狗贼,原来是你。”
杨珞一愣,心道:“这贼子又有什么诡计。”
群豪也是大惑不解,齐齐向黄伯原望去,只见他右臂已然僵直,青筋暴起,掌心隐隐透出一层绿气,正是中了剧毒的模样。
黄伯原噼噼啪啪连点了自己右臂几处穴道,厉声道:“狗贼,快拿僵尸粉的解药来。”
群豪闻言顿时大哗。杨珞心头剧震,忖道:“此人端的厉害无比,竟然在这节骨眼上反诬我下毒,他故意激起沙尘迷住众人双眼,我二人交战情形根本没人看得清楚,这么一来,我便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这可如何是好?”正思量间,只听得黄伯原又道:“无耻恶贼,你等害了钟掌门,又来害老夫,公然与昆仑,华山两派为敌,想你等宵小之辈,怎能有如此胆量?定是做了蒙古鞑子的走狗,这才敢来戕害我武林同道,难怪昨日那蒙古狗手下留情,你等竟是早有预谋,做得一场好戏,如此说来,少林福裕大师也定是尔等所害,哈哈……好,好,好,我江湖同道定与你们这班卖国求荣的狗贼誓不两立。”
黄伯原这几句话厉害非常,不但将杀害福裕和钟铁筝的罪名尽数推到九阴教头上,还给他们加上个叛国通敌的大帽,九阴教声名狼藉,不由得别人不信。顷刻间昆仑,华山,少林三派弟子同仇敌忾。这三大门派的弟子门生何止百人,尤其是少林派,散落在江湖中的俗家弟子更是不计其数,但听得怒喝连连,兵刃闪烁,数百人将杨珞等人团团围住,咬牙切齿地便要杀上前来。
杨珞心念电转,仰天狂笑,道:“不错,杀钟铁筝的人正是在下,昆仑派中若有人不服,尽管来找在下报仇。”他旋身一转,目光急扫,却不见了沈辛,料他已见机遁去,当下一掠来到冯忌身边,衣袖一拂,已解开他死穴,低声道:“你好自为之。”说罢脚下猛然发力,闪电般地穿过几名江湖人物,向山下扑去。
昆仑弟子如何肯舍,齐齐拔腿追来,华山,少林,诸多武林豪杰紧紧在后。杨珞提气急奔,待转到山崖后,纵身上崖,站在一块巨石旁,眼见昆仑弟子从脚下鱼贯而过,双臂真力暴发,生生将那巨石推了下来。后面的群豪听得头顶隆隆巨响,抬头张望,都吓得魂飞魄散,纷纷退避。
杨珞飞身下崖,快步赶上周云杉,轻声道:“周兄,趁着此时,带着你的师兄弟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先避一阵子吧。”
周云杉道:“多谢杨兄大恩,昆仑上下没齿难忘,将来杨兄若有差遣,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珞道:“周兄言重了,为免他人怀疑,就此别过。”说罢微一颌首,脚下加劲,转眼的功夫便将众人甩得无影无踪。
再说后面的众人待得漫天烟尘散尽,都只见松涛轻摇,山风徐啸,哪里还有杨珞和昆仑众人的影子?群豪激怒难消,回头将冯忌和九阴教众团团围住,黄伯原道:“冯忌,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冯忌身有重伤,料定今日无幸,当下沉默不语,走到悬崖边,回身道:“老夫无话可说。老夫这一生,伤天害理的事做了不少,如今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死而无怨。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尔等若是自命英雄豪杰,便不要为难我门下弟子。”说罢涌身一跃,跳落崖下。此人虽然邪恶,倒还有三分义气。九阴教弟子见状,尽皆伏地求饶。群豪则疑虑尽去,齐奉黄伯原做了武林盟主,此节就此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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