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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正在会客厅欣赏着那副黄山云涛图，不是什么大家，也不值什么大钱，是当年欧阳青还穷困潦倒当农药厂采购员时，借跑市场的功夫，和老婆到北京琉璃厂闲逛时候买的。
当时欧阳青一下就被这幅古画震住了，觉得那波澜壮阔的云涛就像自己心中涌动的理想，一下喷涌出了自己所想所思，老婆也颇有同感，就拿出了准备去买高跟鞋的钱拿回了这幅画，陪着欧阳青到现在。他把画挂在这里也是个胸臆表达，希望来客能看到他远大的目标。
但好像没人能看懂，只有斗胆的问过：这么个大集团，挂张大千八大山人那个不行，怎么挂了这样一幅没名堂的东西。欧阳青也不解释，只高深莫测笑笑。
客人背着身，腰挺背直没有回头，却长长出了口气：“欧阳先生，看了这画，我就能听出您的脚步声了。”
他扭转头，果然是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带眼镜，着装普通，但气场强大的站在那里。眼神中有谦恭，但明明能看出定人心、稳大局的风度。
“哦，说不定我就是个秘书，没看着我这西装笔挺？”
客人微微一笑：“董事长肯定听过这故事，三国的时候，曹孟德自忖容颜不美，怕远人不服，于是找个美男子冒充，而他扮作卫士站于其后。使者对人赞，魏王美则美矣，然身后捉刀人，真英雄也。”
欧阳青虽然没学历，但自小爱看书爱思考，这也是他能成功的一个关键所在。此时闻言哈哈大笑，伸手让座：“是葛先生吧？请坐。”
那葛先生却不急，指着墙上的画：“想必这画就是董事长的爱物吧？云涛怒海，真是抒发胸臆之作，能看懂这画，也就能了解董事长的为人，我也就是这样闻脚步声而猜人了。”
欧阳青顿有知音之感，但嘴上并不松口：“不用看画，省市电视新闻上，偶尔也能看到我。葛先生，我看你，好像有点面熟？”
“江南传媒公司，董事长应该知道吧，我是里面的策划总监。”
哦，欧阳青顿时明白了，女儿应聘成功后，他易容打扮成个跟班，跟着公司营销部的人去光顾过一次。他当时的心思都在看女儿表现上，忘了有其他人，现在一想，还真好像就是面前这个人接待的，女儿的岗位历练他是拐弯抹角让人打了招呼的，那个陈总也是好仗义的人，都不深问，公司的岗位基本都给孩子一段时间一个的体验过了。
可是，那时候这人面容好像没现在这么经看啊，另外，老友不说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职业经理人吗？欧阳青略有不快：“葛先生来见我，是要和我谈业务？”
“董事长误会了，我已从传媒公司辞职了，现在是天之青集团内地商业地产开发业务的负责人，不日就要上任。”
欧阳青有点回不过神来：“这个，你转变得也太快了吧？这可是一步登天呢。”
“董事长说的是，可您就不想问问这里面的原因？老朋友推荐的时候，应该说要见您的葛方思，是个虽名不见经传、但能力不一般的职业经理人。”
“没错，传媒公司总监，只能算个打工者吧。”
葛方思却话头一转：“董事长，天之青集团算得上您的重要竞争对手吧？”
欧阳青没有说话，但他的心里已警惕起来。
“商场如战场，商业间谍也无处不在。我之所以屈尊在小小传媒公司做近乎两年的小总监，就是为了刺探卿避集团的研发情报。”
葛方思想起女儿带回来的发明，忽然就心里一颤。但他毕竟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只暗中深深呼吸调节心跳，面色不变地等着葛方思继续说下去。
“我如实地说，卿避集团安保非常到位，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情报泄露，我也在对贵集团的关注中，为董事长的商业头脑和为人所折服。”
“我就是想来告诉董事长，再严实的羊圈，也有不死心的狼想要进来，您该小心身边有披着羊皮的狼。”
葛方思站起身来：“广东带回来的贵重物品，请一定要捂严实了。”
这话不啻在欧阳青脑海里炸起惊雷，这事儿可只有他和女儿知道，包括袁老伯生前好友黄老伯和老妇人都不清楚，应该是断了所有渠道，可这葛方思怎么就知道。他知道了，那就等于天之青集团知道，如果他们在发布会前就出招，那会是怎样的搅局。
“葛先生请留步，茶还是热的，这茶叶，可是我从宜兴自摘自炒的上好新茶。”欧阳青坐着没动，但声音里有种淡淡的威严。
“我很想知道，天之青集团突然地把一个小人物聘为内地的总负责人，还连办公城市都没变，就不怕外界议论纷纷？这可是招让人想不透的棋。”
葛方思一笑，轻轻回转身来：“很简单，他们安排了场面试，所有的面试官和所有前来竞聘这职位的人，都认为我赢得理所当然。十年寒窗无人问，金榜题名天下知，不过这状元，肚里装着的，是早就准备好的题目和标准答案。”
欧阳青点点头：“可你刚才说，作为刺探情报的人，你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怎么还就得到提拔了？”
“这更简单，我本就是他们选中的商业地产经理人，让我到位，是要布更大的局，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拿到卿避集团的核心技术。”
“我还是不明白，听老朋友说你人脉很广，在传媒公司两年，居然没人认出你？”
“如果令爱今天见到我，就知道以前那个又丑又老的葛方思是故意装扮出来的。”
欧阳青微微一笑，喝了口茶：“好了，我的问题完了，可必须告诉你，我没有什么从广东得来的东西，谢谢你的好意。”
“那令爱可是白救了人，不过好人自有好报。”葛方思坐下来，认真地看着欧阳青，“我一直期望艾米丽能注意到我的可疑行径，甚至不惜冒犯过她，但看来，令爱并未注意我的示警。”
“那些话都不要说了。葛先生，无利不起早，我想你这么费心，不仅是就为了佩服我这个人吧？如果我把你这些话都转给天之青集团，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我辞职书已经写好，被您败坏了名誉没人要也没关系，毕竟我算做对了一件事，因为我敬佩的就是白手起家不偷不抢的人，我盼着商场少些尔虞我诈，多些靠本事吃饭的正当竞争。为什么中国缺少创新型企业，为什么我们的国家充斥着假货，只有一点，靠创新吃饭的人的利益得不到保护，到处都是盗版和山寨，谁还有心思花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原创，长此以往，我们这些职业经理人，也都只能漂到国外混饭吃了。”
“好，说得好。”欧阳青一拍大腿，“葛先生，初次谋面，我不了解你，可我的老朋友对你赞赏有加，不管刚才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今天都拿你当个朋友。”
葛方思摘下眼镜放在一边，端起茶杯悠悠地喝了一口，赞道：“果然好茶，这下，我算品出来一点味道。”
卿避集团门外，葛方思开来的车里，静静坐着一个女人，手里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时尚杂志，眼神却涣散，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耳塞上。
她是天之青商业地产宣传部的李甜部长，唐小西和艾米丽的策划案，就是她力主入围并中标。
李甜就那么坐着，一直等到葛方思上车，才懒懒地伸伸腰，身子一扭，蛇一样钻进他怀里，贪婪地嗅着那强烈的男人味道。
“宝贝儿，你可算出来了，再迟一会儿，我可就被这太阳晒化了。”李甜娇喃着吃吃笑，一只手不老实地捏捏葛方思的下体。
“这不都是你的安排吗？我可全是按照你的做。”葛方思发动汽车，“我们先走吧，你也是，非要跟着来，被人看见多不好。”
“亲爱的，不是我多心，是上面要这么做。对了，你窃听器可放好了。”
“没问题的，我都是照着你说的做，可他不要我辞职呀，竟要我反水帮他！这老家伙，你说我现在是几重间谍了？这可是无间道中的无间道了。”
李甜笑得花枝乱颤，拍打着葛方思：“好了，剩下的事再说，哎呀，真是不容易，可算是把窃听器装进这老家伙的会议室了，很成功，很成功。”
“那前面的呢，广东袁老头的书什么里面，有技术线索吗？那可是我费尽心血弄来的。”
“没，真感觉集团研发部门是一帮没用的东西。不管了，我们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有你在，我干什么都有劲！”
前方突然蹿出一辆电动车，葛方思一把推开李甜，紧跟着就是一阵吱吱的刹车声，随之而来就是电动车主惊魂未定的破口大骂声。
欧阳青站在窗前，脸色铁青，久久地看着葛方思车离去的方向，终于一声叹息。
手里，是一个皮屑大小的窃听器，一张后来与葛方思笔谈的A4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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