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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的袁老伯神色凄楚,有气无力地低唤着女儿的名字,老妇人在反复地强调,女儿没死,人都回来了,这会儿给他去买吃的了。
艾米丽在门口偷偷看了一会儿,知道假冒已不好使,有心想走,但话已撂倒这儿,以后想起来也得是心理负担,但不走又能怎的?真像道人说的,老袁已是癌症晚期活不了几天,自己把他救下,反而是让人家多受几天的苦。
道人?她忽然心念一动,丸药和那珠子还在她手里,奇怪的已然春天百花开的南方季节,丸药居然在热热的手心没化。想起道人的种种神奇,她咬咬牙,把药递给黄老伯:“这是我找医生要的中成药,给袁伯伯服下吧。”
黄老伯捏住药丸一旋,原来外面还有层硬壳呢,里面才是团黑乎乎的药丸。
“吃多少?全吃还是一半一半来?”
艾米丽也没吃过中药,但毕竟不放心:“一半吧,明天要没事再服一半。”
黄老伯还真信她,真就进去拿温水给老袁服了,没一会儿,老袁再次昏睡了过去。
艾米丽走到病床前,看着黄老伯和老妇人都神情疲惫,俩人已忙前忙后两天了,也就抽空打个盹。艾米丽不忍心:“黄伯伯,你和阿姨先回家休息下吧,我们都守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咱们轮班来就好。”
老妇人感激地拉着艾米丽的手:“姑娘,你真是个好人呢,萍水相逢,非亲非故的,你能这么对待个孤老头子,真是大善人呢,必有好报,必有好报啊。”
艾米丽连忙摇手:“可别这么说,是我摊上的事,我就管到底。你们放心,住院费也都交好了,我一定照顾好袁老伯。”
两个老人刚走,外面忽然大呼小叫:“这些钱,怎么,怎么变成纸了?”
艾米丽心中一动,又有点全身毛骨悚然。
道人给她的那枚珠子还被捏在掌心,她摊开来看,非金非玉,不方不圆,中有小孔可以系绳,看起来似琥珀又似水晶,以外公传授的鉴赏经验,完全看不出是什么。道士既然说有急事可以点燃报信,难不成这是木头松香做的?要不怎么个点法。
艾米丽叹了口气,这两天发生的事太离奇,感觉有两个脑袋都不够想的,就把那珠子找根红线穿了,戴在脖子上。
这当儿,艾米丽忽然听到轻轻呼唤:“玉儿,玉儿。”
她硬着头皮偷眼看去,果然是袁老伯悠悠醒了,脸色竟然有了点红润,不似方才那么蜡黄吓人。
艾米丽不敢吭声,袁老伯却是喜极而泣,挣扎着起身把她拉到怀里:“玉儿啊,你还真是活着呀,爸爸,爸爸以为见不到你了。”
袁老伯又哭又笑,艾米丽也被感染得鼻酸,顺从地伏在老人怀里,冀望给予他一点亲情的温暖。
袁老伯哭了一阵情绪稍平,拉着艾米丽不错眼珠的左看右看,像是真见到了失而复得的掌上明珠。
艾米丽起先还害怕他看到不像,那知道袁老伯丝毫没有认错人的意思,开始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讲上海公安怎么给他打电话。
“爸,是出了车祸,可那不是我。上海天还冷,一个同事出去办事,错披了我的风衣,里面有我的身份证。是她被车撞了,警察看到身份证就以为是我,我知道他们给你打电话后,就不停打家里电话,可一直没人接,怕你担心,就连夜坐飞机回来了。”
这是早就和黄老伯他们编好的谎话,本来艾米丽还怕这么长的广东话她学不会,可两位老人都说没事,因为袁老伯从小就教育女儿说普通话,父女两人间也很少说广东话。这难题解决了,就剩个爸怎么叫出口,这让艾米丽为难了半天,好在到用时竟然脱口而出,并未滞涩。
老袁相信了这个理由,再说女儿活生生地就在眼前。他仿佛身体也好了,面色更加红润,说话也不再有气无力,快乐得像个儿孙满堂的富家翁。
艾米丽顿感无比轻松,一脸认真地听着袁老伯提起家庭旧事,嗯嗯啊啊地只尽量避免发言,到不得已她讲话时,也把话题扯去上海,描绘着那里的繁华生活。
这样过了一天,艾米丽看袁老伯身体没问题,才果断地把另外半丸药给他服了。晚上本来黄老伯要替,但老袁睡觉也不松开艾米丽的手,艾米丽就坚持着趴在床沿上睡。
第二天又是快乐的一天,艾米丽给袁老伯喂饭喂水,特护病房的护工都感动,私下里说这老头真是前生积了德,至少不会孤零零地离开人世。艾米丽也不是光受累,从袁老伯的人生故事里,她感受到了一种平凡的温暖和伟大,开始从心底里亲近这个普通的老人,觉得能陪他快乐走到人生旅程的终点,真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比完成这次的锻炼任务更具人生启迪。
到第三天中午,老袁忽然把病房所有的人都请出去,独留下艾米丽,说要父女间说点体己话。
艾米丽依然像个乖巧的女儿,坐在床前的凳子上专注地看着袁老伯。老袁忽然长叹一声,老泪纵横,开口道:“姑娘,难为你了。”
艾米丽大吃一惊,道人不说这药要管用三天的吗?
老袁抹去脸上的泪,摆摆手,神色平静:“我也是刚刚猛醒过来的,就好像人死前的回光返照,脑子里会清醒,总觉得有事情交代。”
艾米丽跟他处了两天多,几乎潜意识都把他当成自己的亲人:“您,您别这么说呀,我,我就是您女儿。”
老袁感动得拉住她的手:“姑娘,谢谢了,不过不用安慰。我,就快要和玉儿,还有她妈妈,一家人团聚了。”
艾米丽呜呜地哭了出来,老袁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姑娘,你是个好人,可我真拿不出什么谢你,当年为供玉儿上大学找工作,我连老房子都卖了。”
“可我,临死前,还是想求你件事儿。”他看到艾米丽不住点头,就接着道,“我求你能到上海一趟,把我女儿的骨灰,和我们老俩口埋在一起。”
艾米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您放心,玉儿的情况您都讲过了,我会以亲属身份去办理后事的。”
“我知道你会做到,我放心。”老袁感激地点点头,拿出枕头底下压着的一个小包,“这两天给你说过,我解放前的大学生,却当了一辈子工人,就好搞个发明。别人都以为我是瞎胡闹,其实我是有成果的,我了解世界上两个行业的所有技术,我的一辈子的心血,就在这包里的两个日记本上,这技术和产品,我估计世界同行再过二十年也研发不出来。”
“它们贴身缠在我腰里,那天本想带着一起埋葬水里,但天佑善人遇到了你。”老袁轻轻拍了拍那个小包,“我觉得你不是个一般的人,所以,我想把它们托付给你,请你申请专利,发扬光大。”
艾米丽有点不解:“如果您有这样的发明,可以自己申请专利,把产品市场化啊,那样,您和玉儿,都会生活得很好很好啊。”
老袁苦笑一声:“成功,是在我最不需要的时候到来的,我解决完最后一个难题才一天,就得到了玉儿出事的电话,你说,这是不是造化弄人?”
他把小包拍在艾米丽手里:“好姑娘,这是你应得的,也不枉你差点把命丢在江里、又任劳任怨地为个孤老头子送终。如果专利有了收益,你又力所能及的话,多帮我照顾下门口那两个老家伙,我也就感激不尽了。”
“这可是您的心血,这点回报太少了吧?”
“嗨,人啊,当要撒手上路了,就会知道啥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老袁说完就咳了起来,脸上的红润渐渐不再,眼神也慢慢浑浊,他抖颤地推着艾米丽把包藏起来:“让,让老黄他们进来吧。”
艾米丽答应了,去门口请两位老人进来。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老袁已经虚弱得靠不住床背,拉着黄老伯他们的手,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老伙计,我就先走了,我刚给孩子都交代后事了,你们带着她,把我埋到,埋到玉儿妈妈那里去。”
老妇人呜呜地哭了,拍着他的胳膊:“你个死老袁呀,你要走了,我们还看谁去?”
老袁渐渐气若游丝,眼神空洞,喃喃地说:“我,我没遗憾了,这孩子,这孩子好……”
他吃力地要抬起头来,看着艾米丽,艾米丽冲过去抓着他的手,深深地点了点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您放心,答应您的,我一定都做到。”
老袁满足地叹了口气,胳膊软软地垂了下来,就此闭上眼睛,离开了这个让他饱受苦痛的人世。
黄老伯和老妇人都哀哀地哭了起来。
医生闻讯而来,扒开老袁的眼皮,用手电筒照照:“好了,节哀吧,人已经过世了。”
说完挥挥手,护士用白床单盖住老袁尸体,和护工一起推了出去。黄老伯他们要签字,也就跟着去了。
艾米丽垂泪良久,一个生命就这样从她眼前消失了,这还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直面死亡。想想多奇妙,几天前他们还素不相识,几天后,她为这个不是亲人不是朋友的亡者流下了悲痛的泪水。
艾米丽打开老袁留给的包,也就刚翻开日记本的第一页,她便怔住了。匆匆翻阅一遍后,她瞠目结舌,猛地站起来就往外跑。
她要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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