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燕双鹰的生命中，曾遭遇过很多人、很多事。有一些女人，在其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记。理惠、小玲、大莲……她们有的爱他，有的为他所爱。然而，到最后，她们都死了，无一例外。
这对于燕双鹰来说，是无法承受之重。小玲死后，他就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他不愿意爱人，也不希望有人爱他。然而，这似乎是不由人选择的。于是，就有了赵雅琴。
离开吴玉霞的办公室，匆匆进入外面的招待间，燕双鹰忽然愣住了。在他面前，正向燕芳莹询问什么的，是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雅琴”，这两个字在燕双鹰舌尖打滚，险些就要冲口而出。然而终究没出来——虽然很像，但不可能是她。赵雅琴已经死了，死在燕双鹰的怀里。她现在，就沉睡在歌乐山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燕双鹰亲手完成的。
剧痛，由胸膛起，瞬间席卷全身。燕双鹰僵住了。在他旁边，吴玉霞虽然也是很诧异，但终究没有燕双鹰那么强烈的感情。于是，在燕双鹰之前，吴玉霞恢复了理性。先瞪了大惊小怪的燕芳莹一眼，然后便按照流程开始接待。
看来是联络到了赵雅琴的亲戚了。吴玉霞在心中思忖着。虽然猜度出了来人的身份，然而对其与赵雅琴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相貌，吴玉霞还是带着很大的疑惑。
来人看出了吴玉霞的心思，于是自我介绍道：“赵雅琴是我堂姐，我的父亲与她的父亲是亲兄弟。我们很像，从小就像。有人说，就是亲姐妹也没这样的像法，就像是双胞胎一样。”
说到“双胞胎”，来人忍不住莞尔，不过只是一瞬便迅速收起。“和雅琴家不同，我父亲是入赘的。因此，我随母姓，姓李。我是李霜楠。”
胸口的阵痛已经过去，燕双鹰恢复了冷静。这时他也看出了李霜楠与赵雅琴的一些不同。与雅琴相比，李霜楠要显得年轻些。她的眼眉不似赵雅琴般温软，而是带着有棱有角的刚硬。
那边，李霜楠还在说话。“得了雅琴姐出事的消息，我立即就赶来了。”可能是因为忧愤加心急，李霜楠说话时的语气显得很冲。她几乎是质问道：“我姐姐是平民，怎么就卷进你们共产党的事情里了。她原在贵阳，却怎么莫名其妙的跑到重庆，还死在这里。就这一点，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燕双鹰叹息一声。赵雅琴原本是一所美国大学的教授，因为丈夫病逝在国内才带着父母和孩子回国奔丧。处理完丈夫的后事后原本该回去美国，却因为时局动荡而一直无法成行。困局贵阳，赵雅琴一家暂时的平静很快就被毁灭了。怀璧其罪，因为军械专家的身份，赵雅琴成了一些眼中可以利用的棋子。
第一次见到赵雅琴，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彭水。赵雅琴手中有枪，燕双鹰的枪。在赵雅琴面前，是相互对峙的两个男人。脸对她的，是程汤，一个绑架了她的家人，并裹挟着她来到这个陌生小镇的军统特务。而背对着赵雅琴的燕双鹰，却似乎更危险。
握着枪的赵雅琴，手不可控制的颤抖着。在程汤“打死他，我带你离开”的叫嚣声中，枪响了。子弹从燕双鹰身旁掠过，系数打进了程汤的胸膛。带着讶异和不甘，程汤倒在了地上。
这是赵雅琴做出的第一个选择。在得知家人惨死的讯息后，悲愤到发狂的赵雅琴又再次做出选择。她没有接受燕双鹰“让人护送回老家投靠亲友”的建议，而是冒险随伪装为程汤的燕双鹰，由宜宾中转，去重庆完成侦破“猎鹰计划”并将老奸巨滑的老板以及他下属的特务一网打尽的“风雷行动”。
对于赵雅琴来说，这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选择。促使她做出这种选择的，除了澎湃在胸中的怒火和仇恨外，燕双鹰也是一个重要因素。是因为这个男人使她逃离了程汤的魔爪，还是误解排除后温和有礼的招待，亦或是后来在她最痛苦无助时的体贴入微……总而言之，因为一个或者多个原因，也可能就是没有原因，不知不觉中，一丝别样的情愫已在赵雅琴心中悄悄萌生。
在这次行动中，自始至终，赵雅琴都是全力以赴。到最后，更是将生死至于度外。这其中的原委，燕双鹰最清楚。她，是为了重庆几百万无辜群众的生命安危，更是为了自己。
……
整件事情，过程很复杂，而燕双鹰的叙述却极简单。然而越是简单，就越有震撼人心的力量。不知不觉中，李霜楠已是泪流满面。她似乎没有注意到一边吴玉霞递过来的手帕，而是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眼泪。
因为激动，李霜楠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然而，恢复说话能力后，李霜楠的第一句话却是，“你们怎么能这样！”悲痛加上愤怒，李霜楠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她瞪着眼睛看燕双鹰：“你怎么能带着姐姐做这样危险的事！你是军人，可我姐姐却只是个平民。她没有义务和你一样出生入死！”
寂静，小小的接待室瞬间变得一片寂静。还是李霜楠，此时她已经失控，变得无所顾忌。向着燕双鹰连走几步，几乎要到鼻子碰鼻子了她才停了下来继续自己的控诉。“我姐姐是个弱女子，却不得不参与你们的行动。她死了，你们怎么没死？”说到这里，李霜楠发出“呵呵呵呵”的一阵怪笑，最后还加了一句无比刻薄的话。“姐姐，为什么人都没死，就你死了。难道这世道真是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得死！”
这句话出口，先做出反应的不是与李霜楠面对面的燕双鹰，而是一旁的小姑娘燕芳莹。从李霜楠要“一个交代”时她就在忍，现在终于忍不住了。
“你……你说什么呢！你……你怎么能这么说燕营长……”燕芳莹只有十六岁，一直跟在吴玉霞的后头。燕双鹰的事迹，除了吴玉霞外，就是这个小姑娘知道的最多。不知不觉中，高大英俊又智勇双全的燕营长便成了她的偶像。李霜楠对燕双鹰的出口伤人，比加之到燕芳莹身上还要令她难过。可激愤之下，小丫头却又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到最后，好不容易憋出这么一句，“你知道吗？燕营长也受了伤，他……”
“小莹！”吴玉霞出口，打断了燕芳莹下面的话。她少有的冷着脸，硬梆梆的下命令：“还不去倒茶。”
“没事，我不渴。”李霜楠婉拒了一声。看着燕芳莹涨得通红的脸蛋，以及一直在眼窝中旋转的泪珠，李霜楠忽然觉得这个小丫头很有意思。“小妹妹，别生气了。”李霜楠换了另一种声口。一反刚才的态度，李霜楠带着几分歉意，竟然和燕芳莹打起招呼来。“刚刚是我态度不好，你别生气。原来燕营长也受了伤，这个我不知道。怎么样，不严重吧。”
怎么不严重，差点就没命呢！想到燕双鹰所受的苦难，燕芳莹终于忍不住了，一直悬着的泪水沿着面颊滚落。这丫头毕竟还小。刚刚李霜楠的态度让她很是恼火，然而一声抱歉又使她觉得“这人还不算太坏，说那些话只不过是因为伤心加上误会”。
“霜楠姐，”燕芳莹很自觉的改了称呼。然而，还没等她说出想说的话，一边的燕双鹰开口了。
“多谢李小姐关心。燕某虽然受了些轻伤，不过已经痊愈了。”燕双鹰的语气很平淡，礼貌中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李霜楠无意义的重复了两遍。原来你也受了伤啊。不过真的只是轻伤吗？李霜楠的心中情不自禁的产生了这样的疑问。接着，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旁的燕芳莹。小丫头不会作伪，当听到燕双鹰说自己“只是受了轻伤，并且已经痊愈”时，燕芳莹情不自禁的瞪大眼睛。看她小嘴微张，一脸惊讶的样子，再加上对刚刚燕芳莹没说完的半截话的理解，李霜楠瞬间就明白了。燕双鹰的某些话，与实际的情况是相反的。
有了这样的认识，李霜楠开始仔细观察燕双鹰。于是她发现了更多。
刚刚可能是因为情绪的原因，李霜楠对燕双鹰没有往细了看。只从他挺得笔直的腰板以及一板一眼的动作，单纯的认为其只是个中规中矩的军人。既然留了心，李霜楠便开始了认真的观察，于是她发现，燕双鹰面色苍白，双颊上却有不自然的红晕。在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周围，环绕着一圈很不起眼的浅紫色。视线最后落到燕双鹰紧紧抿着的有些发干的双唇上，李霜楠露出了然之色。她知道，她所看到的一切都表明，燕双鹰在最近曾经有过大量的失血。他的气色，诚实的将这一点暴露了出来。这，是无法掩饰的。
燕双鹰受了伤，但不是他所说的，已经痊愈了的轻伤。不但如此，他的恢复情况还很不理想。看着燕双鹰，李霜楠心中忽然浮起一丝莫名的苍凉。然而，对于燕双鹰，她却怎么也无法将他与陌路英豪联系起来。这个人，真的很特别。他不知道燕双鹰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在她过去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从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人。
燕双鹰、燕双鹰，李霜楠在心中默念了两遍。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一位长辈对她说过的一段话——“那些生活在山林里的猛兽，无论受了多么重的伤，都不会表现出来。因为它们知道，在暗地里有无数的眼睛盯着。只要表现出哪怕只是一丝的虚弱，都会有等待已久的敌人扑过来，将其撕的粉碎……”
看着燕双鹰，再加上这样的联想，李霜楠觉得很不舒服。她把眼睛都眯了起来，“燕营长，您的伤，应该不轻吧。”
这从表面看是关心，然而怎么听都听不到一点善意。不过燕双鹰亦不需要。他眉头一皱，淡淡的回应：“多谢关心。燕某出生入死，早就习惯了。”
李霜楠笑意盈盈：“自己的身体，还得多保重。你自己不在乎，人家小妹妹，”斜了一眼旁边的燕芳莹，然后继续道，“看，这个小妹妹多关心你啊。你看，你觉得无所谓，可别人不会这么想。就为你刚才的一句话，小妹妹的脸色都变了。”砸了砸嘴，李霜楠悠悠的说：“不为别人，就为小妹妹，你也该多爱惜自己才是。”
燕芳莹的脸色变了。她只是天真，可一点也不傻。出李霜楠的话里，她完全可以听出，自己是被她给利用了。李霜楠抓住一点，嘚啵嘚啵的说个不停。而燕双鹰却难得的沉默了。燕芳莹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的鄙夷与厌憎——燕双鹰并不是说不过李霜楠，而是不想浪费精力在无谓的唇舌上。于是，小姑娘就误会了。她觉得燕双鹰是受了欺负，于是便做了决定。她要以自己的方式教训教训李霜楠，给燕双鹰“出气”。于是，趁着没有人注意自己，燕芳莹悄悄退了下去，并按吴玉霞的吩咐，给李霜楠倒了一杯茶。
“李小姐，请喝茶。”燕芳莹笑眯眯的说。她不仅倒了茶，还把很热心的杯子端起来往李霜楠那边凑。
盛情难却，李霜楠不得不接过杯子。看到李霜楠手指把杯子拈住了，燕芳莹立刻撒手并立即后撤。李霜楠不知道这个丫头在捣鬼，毫无防备的接过杯子。杯子刚入手，李霜楠就立刻发现不对，这杯子，真是烫的可怕。不好，这小丫头在报复我！李霜楠立刻就明白了。然而却是来不及了，随着她“啊”的一声惊叫，杯子落地。滚翻的茶水泼出来，溅了李霜楠一裤腿。
看着李霜楠狼狈的样子，燕芳莹觉得大为快意。“李小姐，真对不起啊。瞧我这笨手笨脚的。你没受伤吧。”
虽是道歉，但一点诚意都没有。燕芳莹毕竟年纪还小，完全不会伪装。不过因为年纪小，便有了另外一重优势。那边李霜楠虽然气的脸都白了，却也不能真和一个已经为此道了歉的小女孩计较。
“对不起，真对不起啊。”吴玉霞也跟着打招呼。她看着李霜楠占满茶水的那条裤子，有些心虚的问：“裤子没事吧。要不，我赔你一条新的。”
李霜楠拒绝了吴玉霞的赔偿提议：“没事，洗一下就好。”
吴玉霞松了一口气。她看得出来，李霜楠身上这条裤子的价格不菲。要真赔，吴玉霞恐怕就得“举债”了。对于李霜楠的“宽容”，吴玉霞提议道：“李小姐，你初来乍到。今晚，就让我请客，为你接风洗尘，怎么样？”
李霜楠摇了摇头：“谢谢。但，真的没有这个必要。”这不是赌气，也不是不给吴玉霞面子，而是“我有个同学就是重庆本地人。他知道我要来，提前约了。”
这个可以理解，吴玉霞也没有坚持。“李小姐，不知道你的住处安排好了没有。如果有需要，请你不要客气。”犹豫了一下，吴玉霞还是把下面的话说了出来。“不管怎么样，雅琴总是我们的朋友。”
“这个，我可以想象到。”李霜楠露出一个凄楚的笑。“我了解姐姐，不是为朋友，她不会这么拼命的。唉，刚刚是我太激动。无礼之处，你们可千万别见怪。”转向燕芳莹，“特别是这位小妹妹，别恼恨姐姐。”
燕芳莹顿时面红过耳。“李小姐，对不起。”
比起刚才，这一声明显诚恳多了。李霜楠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毫不在乎。“好了，好了，别往心上去。既然你们是雅琴的朋友，也就是我李霜楠的朋友。以后，请不要称呼什么李小姐。可以的话，还是叫我霜楠吧。”
说罢，李霜楠伸出了自己的手。吴玉霞看了燕双鹰一眼，然后紧跟着燕双鹰也伸出了自己的手。三个人，再加上燕芳莹，四只手握在一起。相视一笑，很有前嫌尽弃的意思。至少，在燕芳莹看来，就是这个意思。
“我想去看看姐姐。”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李霜楠提成自己的要求。“能不能让这位燕营长辛苦一下，陪我走一趟。”
吴玉霞的眉头一皱，她对燕双鹰：“双鹰……”
燕双鹰知道吴玉霞的意思，是要自己设法婉拒。歌乐山位于重庆市郊，荒僻的很。自己身上还带着伤，若是遇到仇人伏击，那可就危险了。不过，这可不是能吓住燕双鹰的理由。对李霜楠的要求，燕双鹰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吴玉霞眉头皱的更深了。“路太远，又不好走。这样，明天带着高云杉他们。一来是有人开车，再者相互间也可以照应一下。”
李霜楠哼了一声：“我不希望在祭拜姐姐的时候有不相干的外人在场。燕营长，如果你实在不方便，我也就不麻烦你了。只要把详细位置告诉我，我自己去。”
“没什么不方便。”燕双鹰淡淡的说。“我会开车。你住哪儿，明天早上我开车去接你。”
听了这样的回答，李霜楠眼睛一亮。“我住大东旅社。”“明天早上，我在大堂等你。”约定后，李霜楠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娇笑着要求道：“明天，你来接我的时候，能不能不要穿这身老虎皮。换一身便服，行吗？”
要求还真多！燕双鹰有些不耐烦。然而，眼前却是与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脸。燕双鹰少有的心软了。点点头，燕双鹰答应了这个多少有点无礼的要求。
“好吧。明天见。”
“明天见。”
为燕双鹰答应了自己的请求，李霜楠显得很高兴。挥手告别时，她脸颊上的酒窝显得特别的深。
(https://www.biquya.cc/id33376/1945872.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