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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何话说？”
原本很平常的一句话，此时在千面人听来却比任何讥讽挖苦更恶毒。
“我还有何话说，我无话可说。”千面人惨笑一声。她看着燕双鹰，咬着牙，满怀愤懑。“我只是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燕双鹰还没来得及回答，一边的高云杉忍不住插口道：“你不明白，这有什么稀奇的。咱们营长，以前可是关东山有名的大侠。绰号就是‘半人半鬼，神枪第一’。告诉你，栽在咱们营长手里，你可不是第一个。”
“半人半鬼，神枪第一。”千面人喃喃的重复了一遍。看着燕双鹰，她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诡异微笑。“不管你是人是鬼还是半人半鬼，我都没兴趣知道。再见了，咱们还是会再见面的……”
说完这句话，千面人身子向后一靠，便向外栽了出去。——与燕双鹰的对话间，千面人已经想好了自己该走的路。不但如此，借着受伤，她将身体往车厢边上一靠。并且在不经意之间，她已经移到了被打烂了的一扇窗户边。
眼看着千面人的身形就要从眼前消失，所有人都惊呆了。要知道，这可是在急驰的火车上。就算没有受伤，像千面人那样反身栽出去，其结果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难道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在所有人都被震的惊住了的一瞬间，燕双鹰动起来了。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没有一点耽搁和犹豫，直接和身扑了过去。因为想着要从千面人口中掏出重要的情报，燕双鹰没有用枪。然而，这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手臂一长，燕双鹰已揪住了千面人的一片衣角。只要再以用力，就能把大半个身子已经出去了的千面人再扯回来。然而，千面人好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觉察到身后有人，她立刻飞足后踹。
连续两脚，都蹬在了燕双鹰的胸口。这两脚，既狠且急，即便是燕双鹰，也有些承受不起。然而燕双鹰就是燕双鹰，即便受袭，他也没有松手。于是两下一扯，千面人的衣衫碎裂。猝不及防之下，燕双鹰再也无法保持平衡。他连退了好几步，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而千面人，则接着踹出去的反作用力，更加迅速的消失在车外。
“营长——”大叫声中，高云杉扑到了燕双鹰身边。他扶着燕双鹰，关切的问：“营长，你怎么样了？”
这句问话搞得燕双鹰是一头的雾水，他很迷茫：“什么我怎么样？”对于“我怎么样”，现在不是燕双鹰最关心的。他最关心的，是千面人“怎么样”了。甩开高云杉，燕双鹰冲到刚刚千面人消失的地方。
外面，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其实，以火车的速度。若是那个千面人真的掉了下去，也很快就被甩到了后面。
燕双鹰眉头紧皱。对于这个千面人，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可不相信，这个人会就这么轻易的死掉。趴在窗口的破洞上，燕双鹰四下打量。还没看出个所以然，便有人好奇的挤了过来。这个人是高云杉，他在另一个洞口那儿露了个头并学着燕双鹰的样子上下左右的四处张望着。
“看什么哪？”燕双鹰随口问，对高云杉的举动他还真是有些好奇。因为燕双鹰是边做自己的事边提问题，没有被刻意看人。高云杉慢了一拍才意识到营长是在问自己问题。“嘿嘿”一笑后，高云杉回答：“我……我是在看营长你在做啥呀。”
高云杉的回答很有效，那边燕双鹰立刻就把视线调转到他身上。薄薄的嘴唇略一撇，燕双鹰想问他是不是闲得无聊，然而终究没说的出口。到最后丢下一句“还不滚回去照看李思成”便算是罢了。
响亮的回答了一个“是”后，高云杉迅速从窗外收回自己的脑袋。一不小心，他的头便和上面的横梁来了个亲密接触。“砰”的一声后，高云杉看到了满天的星斗。星星很多，而且还做着无规则的运动......
高云杉是被撞得眼冒金星，然而这一点完全没有影响到这家伙的听力。连那边燕双鹰发出的极轻微的一声惊咦，都被他清楚的注意到了。
“营……营长，咋……咋了……”撞击的后遗症还在，高云杉说话有些结巴。而此时，燕双鹰却顾不了回答这个问题。他似乎是在外边发现了什么情况，而且是很重要的情况。于是，他不仅是看，而且还伸出手在那个地方重重的摸了一下。紧接着，燕双鹰迅速来到灯火明亮之处，将手掌摊开。
“血……血，营……营长，有……有血……”高云杉忽然惊呼起来。
对于高云杉的大惊小怪，燕双鹰很是不耐。他没好气的瞪了高云杉一眼。“我知道。”说完这句话，燕双鹰立即将视线转回到自己手上。在他的手掌心，有粘糊糊的殷红一片。那是血，刚刚还附在车厢壁上，现在却被燕双鹰抹到了手中。
“看来你确是没死。”燕双鹰的嘴角浮起一丝冷冰冰的笑意。虽然没办法知道那个千面人是如何脱离这必死的结局。然而有一点燕双鹰很清楚，很快，这个人就会卷土重来。到那个时候，她必然会再重此改头换面并以另一种身份出现。
正沉思间，那么高云杉悄悄的蹭了过来。“思成的情况如何？”燕双鹰随口问。这一声问话把高云杉吓了一跳，他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营……啊……长，什么思成，哦，他……他已经止血包扎了……不过，您，那么多血，您……”
燕双鹰摇摇头。这个高云杉，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连句话都说不囫囵。“千面人恐怕是上了车顶。这血是她攀爬时留下的。从这一点就可以说明她没死。以她睚眦必报的个性来看，今天和她照过面都必须给我小心了。”说完这句话后，燕双鹰对木愣愣站在一边只会点头的高云杉喝道：“你是不是闲了？没事做给我找个东西来擦手。”
“哦、哦”高云杉胡乱点头，匆匆跑开。还没走几步，他又回来了。不但回来，高云杉还夹手抄住燕双鹰的胳膊，在燕双鹰的瞪视中，高云杉忧虑的说：“营长，你受伤了。”指指其胸口：“血都沁出来了，好大一片，营长，你没事吧……”
一低头，燕双鹰发现，在自己胸口的衣服上，果然多了一片茶杯口大小的血迹。这血迹，一看就是由内往外印出来的，并且还在不断扩大。刚刚想事情分神还没多大感觉，现在回过神来，剧烈的疼痛便一阵一阵从胸口传来。
高云杉扶着燕双鹰，眼神中都是忧虑和焦灼。那边，老李气喘吁吁的命令赵有刚：“快，去把小燕扶过来，看看到底怎么样。”
“是……”赵有刚犹犹豫豫的回答。老李虽然下了命令，然而他却没有立刻过来，而是加问了一句：“司令员，您……您怎么样？”
这次老李是为治病而来。虽然因为战斗的刺激使他暂时振奋了精神，但这份劳累也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承受不起的。勉强撑着指挥高、赵二人替李思成包扎完，老李就再也站不住了。虽有心与燕双鹰一起探查，却无力行动，只能是老老实实的回去休息。不过他虽人在包厢，耳朵可一点也没闲着。听到高云杉说燕双鹰受了伤，而且似乎还很严重，关切之下，老李赶紧的对自己的警卫员下了命令。
赵有刚是心分两头。通过刚刚的战斗，他对燕双鹰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然而职责所在，赵有刚对自己的首长身体的状况万分忧虑。只不过他知道老李的脾气，虽然顿了一下，但终究没敢等他发第二遍命令便主动的出去了。
燕双鹰哭笑不得的被两个人一左一右给“搀”了进来。虽然他有自己“腿没事，可以自主行走”，然而不论是高云杉还是赵有刚，都觉得“此言不足以采信”。于是不论是搀扶行走还是找椅子给燕双鹰坐，在这两个人的下意识中，否把燕双鹰当做了珍贵而易碎的瓷器。
直到在椅子上坐好，燕双鹰才算松了口气。伤，他不在乎。而被人如此照顾，使他很是不自在。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燕双鹰身上，他成了被重点关注的对象。解开衣衫，老李注意到了燕双鹰身上裹得紧紧的绷带。血，正是从绷带里面沁出来的。原来燕双鹰不是受了新伤，而是原有的旧伤口崩裂了。——刚刚千面人临去时蹬出的两脚，就有一下是踹在了燕双鹰的伤口上。
“怎么，你还带着伤？”老李眉头皱了起来。他没想到，一直精神奕奕，而且每一件事都是事必躬亲的燕双鹰，居然还带着不轻的伤。从伤口的位置以及包扎的情况看，这伤，绝对轻不了。
这是在凰山老屋前的码头上被叛徒王连顺从后面暗算受的伤。这一枪，贯穿了燕双鹰的肺页，险些要了他的性命。然而，对此燕双鹰却是完全不在乎。“没什么，些许皮肉之伤而已。”燕双鹰随口说道。
“些许皮肉之伤……而已……”赵有刚倒吸了一口冷气。从伤口的位置来看，这可是险些伤到心脏的重伤。而燕双鹰，却表现的完全不在乎。这个燕双鹰，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
“只要不死就能长好，其他的，算不了什么。”在燕双鹰看来，不需要自己动手挖出子弹，还有专业的医生进行治疗，这已经是很不错了。
老李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那些往事。过了一会儿，老李伸出手，握着燕双鹰没受伤的那一边肩膀。“好小子，真是好样的。”夸赞完之后，老李又说：“现在条件有限，只能紧急处理一下。等到了医院，让专业的医生来看吧。”
燕双鹰点点头，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老李的目的地，是仁爱医院。而在那里，有一个医术高超然而人却很麻烦的女人——赵小洁。
……
“传说，你们共产党员都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哪。”
这是赵小洁的原话。这句话，从表面看，似乎是恭维。然而，燕双鹰怎么都听不出有好的意思。特别是赵小洁说话时还带着淡淡笑，于是，无论看还是听，燕双鹰都觉得她是在挖苦自己。
赵小洁说这话时，燕双鹰正坐在她面前。而赵小洁则用镊子钳着酒精棉球在燕双鹰的伤口附近擦拭。
越擦，赵小洁的眉头就皱的越深。看着她眉宇间的“鸿沟”，燕双鹰觉得很心烦。要不是一边赵小洁是个女人，一边还有热心的吴玉霞盯着，以燕双鹰的性子，受到这样的“待遇”，说不定老早就反唇相讥了。至于伤，他还真不在乎赵小洁的处理。他自己就能干，而且绝不输给专业的医生。
这一点赵小洁可不知道。对于燕双鹰的伤口，她很不满意。“手术是临时完成的，所用的器械也很不专业。”赵小洁冷冷的点评着。“伤口的愈合程度也不理想。看来是因为手术后没有注意静养休息的缘故。”接着，赵小洁似笑非笑的对燕双鹰来了一句，“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
你看不惯就找个护士来处置嘛，我又没求你！燕双鹰愤愤的腹诽着。不过他也知道，这个赵小洁是这个医院的外科也算是数一数二。如果不是看在吴玉霞的面子上，也请不动她亲手处理。这边赵小洁是咄咄逼人，而其中具体情况又是不能完全说清楚的。伤燕双鹰的王连顺，那时候还没有暴露自己叛徒的本来面目。反倒是燕双鹰，为洗清嫌疑，更为了追查出真正的幕后黑手。即便是身受重伤，却不得不奔波劳碌，甚至连一刻休息的时间也没有。
于是，一边的吴玉霞顿时满脸通红。要知道，当初要不是她的误解，燕双鹰也不会受那么多的苦。而现在，为了这，燕双鹰还在继续“受委屈”。她连忙上前：“好了，小洁，都是我不好。双鹰，唉，双鹰......”
“双鹰”怎么样呢？吴玉霞一时难以为继。因为燕双鹰受伤的情况与不久之前破获的“猎鹰计划”有关。“猎鹰计划”涉及机密，无法公开，所以吴玉霞说了个开头，就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虽然不明白具体状况，但有一点赵小洁还是能想通的。让一个受了重伤的人，还一刻不停的四处奔走的事情，一定是十万火急的。抛下一句“不管事情多大，没了命可就什么都完不成”之后，赵小洁便不再多啰嗦。
燕双鹰松了口气。其实这个赵医生，虽然脾气大点，性子强点，其实人还是不错的。就是说燕双鹰，也是为了他好。不但如此，这个赵医生动作还甚为麻利。清洗、换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因为动作熟练，燕双鹰几乎没感觉到任何疼痛。
“谨慎的话，最好住院观察几天。”赵小洁洗了洗手，开始开处方。“记着，这几天以休息为主。饮食要清淡，注意营养。伤口千万不能沾水，万一发炎就麻烦了。”“还有，”说到这里，赵小洁抬起头，最后强调，“在伤口没有完全愈合之前，那些过于激烈的运动，能免就免了吧。我相信，少了你一个，你们那儿不会转不起来的。”
……
高云杉带着同情看燕双鹰。当日去医院，就是他陪同的。因此上，他是全程目睹了燕双鹰“吃瘪”的整个过程。
“营长，那个赵医生是吴玉霞书记介绍的。她们是不错的朋友。”看着燕双鹰的脸，高云杉小心翼翼的说。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吴书记很关心你。她……她为人很热心。”
“是啊，她很热心，真的很热心。”燕双鹰在笑，笑的发苦。
那边老李也在笑，是真正的眉花眼笑。他凑过来拍拍燕双鹰的肩膀，带着十分的热切。“那些知识分子，和咱这些粗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告诉你，你嫂子就在卫生队上。那里姑娘多，我让她给你物色一个。”
听了这话，燕双鹰的脸都绿了。这回，轮到他结巴了。“首……首长……”
“首什么长呀。”老李忽然精神大涨。看他满面红光，一点都不像有病在身。“这里不是部队，现在更不是在打仗。所以，你我只论年齿，谈私交。以后，你还叫我老李，这样，嘿嘿，显亲切。”
无事献殷勤——
燕双鹰偷偷摸摸的咕哝着。那边，赵有刚早就看呆了。他僵硬的转过头，对一边的高云杉：“咱们司令员可是头一回这么看重一个人。”
听了这话，不但高云杉觉得是与有荣焉，就连一边半躺着休息的李思成也情不自禁的坐直起来。这俩人异口同声的说：“那是，咱们营长可不一般，他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你俩闭嘴，别给我吹了。”燕双鹰是又好气又好笑。还没等他再说什么，便看见窗外有一缕金线穿透玻璃照了进来。随着这线光明，原本昏暗的车厢一下子亮堂了。
在东方，这列火车行进的方向，一轮红日跃出地平线，将其光芒挥洒。——不知不觉中，黑夜已经过去，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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