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过了穆成虎，汤鹤武看似假惺惺，实际上也确实有些假惺惺的安抚了他几句，等几个士兵抬着穆成虎小跑着去寻军医的身影渐渐远去，他又换上了一张笑脸，“此次招募之事出了纰漏，实属穆成虎穆副台督管不力，如今既然已然处罚过了，其他人等，本将不予追究。所募士兵经过三个月试训，合格者，转为绿营世兵，不合格者，即便原为世兵，也一样革除军籍，再不录用，诸位，诸位，本将话已至此，还是那句话，到时候，休怪本将言之不预。”
校场上两千多人，汤鹤武坐在最前面讲话，即便最后面的士兵也能听见些许，这嗓门之大，确实算得上罕见，何况他那个头矮小，身材瘦弱，更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不过时至今日，已经没有多少人关注这个了。穆成虎尽管是个全定海镇皆知的好好先生，但毕竟是几十年的老资历，从二品的副将，在定海镇颇有人缘，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错，真论起来，他只能算是纵容，在从犯里都有些排不上号，汤鹤武说打就打，丝毫脸面都不给留，真正的主犯们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这一下，确实让定海镇新老兵将颇为忌惮，纷纷猜测着这位总爷的手段，到底有多硬。
“诸位，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本将出身梨园，兵书古籍一概没有读过，就连大字也不认得几个，如今欲立军规，也只得借鉴戏台上的东西了。”汤鹤武说着，站了起来，正了正头上镶着亮红色宝石配单眼花翎的凉帽顶戴，又掸了掸石青色的九蟒四爪蟒袍和外面的黑马褂，手按着腰间黄绦绕柄的腰刀，看起来颇具威仪，“今日本将于众军之前，重颁军规如下，若有违犯，决不轻饶，诸位可要听仔细了，阵前抗命者，斩；怠慢军机者，斩；临阵脱逃者，斩；奸宿民妇者，斩；同袍械斗者，斩；更教难制者，斩；谣言诡语者，斩；驰突军门者，斩；私闯军帐者，斩；狡言军情者，斩；私探军机者，斩；虚计钱粮者，斩；救援不力者，斩。”
汤鹤武的话音落下，底下诸将窃窃私语，汤鹤武见了眯缝着眼睛，四下看着，却并不出言阻止。瞧了一会儿，汤鹤武撂下一句明晨闻鼓起身，正式*练，今日便歇上一歇，便转身离去，方大旗赶忙追上。
定海镇总兵官衙署，内院书房。
“总爷，您这军规够厉害的。”
“厉害？”汤鹤武抬头看了方大旗一眼，淡淡的说，“我不记得我说过什么厉害的话啊，连你这胆大包天的家伙都吓着了？”
想当初小站练兵的时候，方大旗就是汤鹤武手下的兵丁，他出身贫苦，原是京城的青皮混混，当初为了捋顺他，汤鹤武废了不少的工夫，收服之后，他又到处惹事生非，得罪了不少人，汤鹤武三天两头就要替他赔礼道歉补窟窿。连袁世凯都觉得汤鹤武吃了亏，多次跟他提及要将方大旗开革出去，汤鹤武却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照用不误，于是该闯祸的闯祸，该补窟窿的补窟窿，但这窟窿却也不是白补的，汤鹤武在人前对部下百般回护，在人后却是责罚的要多狠有多狠，方大旗这胆大包天的愣头青在他面前向来老实得很，只有离开他的视线，才总是忍不住闯祸捅娄子。此时听得汤鹤武提起，方大旗这厮也不尽面皮一红，绕过桌子来到汤鹤武身边，一边给他添茶，一边辩解道。
“总爷，瞧您说的，卑职纵使胆大包天，也不敢跟您耍骨头啊。您是何等人物？卑职这点儿小把戏在您面前都不够看的。”
“你啊你啊，老子就输给你这张嘴了，和张云浦有得一拼呢。”
听到汤鹤武拿他和老上司张云浦相比，方大旗一撇嘴，很不乐意的样子，“总爷，您提张云浦那厮做什么？卑职不愿同他相比。”
“嗯？为什么啊？”汤鹤武把刚刚端到嘴边的茶杯放回桌上，诧异的看了方大旗一眼。
“总爷，您还没听说吗？您离开山东之后，袁大帅就命张云浦接替了您的位子，听说那厮，那厮竟然还兴高采烈的大肆庆祝呢！背恩弃主，贪名图利之徒，卑职不屑与他相提并论。”
汤鹤武的眼角抽搐了两下，深吸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被袁世凯踢出山东，这是他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疙瘩，此时听方大旗提起，不免有些兴致缺缺，不想再聊下去了。方大旗见了，也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赶忙把话题拉开。
“总爷，刚刚那军规，卑职还有一事不解，求总爷赐教。”
“啊？啊，说，说吧。”汤鹤武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外面绿意盎然的园子，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刚刚总爷重新颁布军规，卑职听得十三个斩字，这斩那斩的，却唯独不曾听到‘劫掠民财者，斩’，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缘由？”
“大旗啊，我在大帅身边整整五年，每日朝夕随侍，迎来送往，才攒下这份家底，刚到定海，就扔了个干净啊。”汤鹤武这话听在方大旗的耳朵里，多少都觉得有愤懑之意，偏偏他自己又非要装出没事儿人的样子来强颜欢笑，“可是，这些钱，我花得值，我不仅今天要花，明天要花，只要我还做着官，还掌着印，就必须得一直花。”
“总爷，这些卑职也明白，养兵不就得掏钱嘛，可是，这和军规有什么关系啊？”方大旗挠挠头，还是一脸的茫然。
“我许诺的太多了，单凭我自己，一时半刻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汤鹤武说着，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当那只独眼再次睁开的时候，方大旗又看到了汤鹤武眼中咄咄*人的气势，又看到了汤鹤武那股子就算撞了南墙，把南墙拆喽，也得继续走的倔强劲儿，“我也不想，可我没办法啊。大旗，你看，我定海镇的驻地是一千多个组成的一个岛群，其中有人居住的，数在三百以上，地少，人可一点儿都不算少，这么多人要吃要喝，全都要靠龙王爷赏脸，我定海镇，说不得也要靠龙王爷啊。”
“总爷，卑职……还是不太懂。”
“呵呵，你不懂就对啦。做人，还是善良一点儿好，还是善良一点儿好啊。没说不行，那也就可以认为我是默许了，这些兵，圈在军营里，还是兵，放出去，那就是下山猛虎，入海蛟龙，不仅敌人遭罪，就连我们自己的老百姓……唉，我也不想，我也不想啊。”
“这……”似乎想明白了的方大旗，不敢置信的看着汤鹤武，眼中的疑惑更盛了，“总爷，您不会是……不会是，不会是想养一群……土匪、海盗吧？总爷，您怎么……这不行啊，总爷……”
“没办法了。”汤鹤武转身看向方大旗，眼中闪着精光咄咄*人，“朝廷要我们戍边打仗，可每个月，只给二两银子啊，就这二两银子，还要算上军服、兵械、粮草，若是刨去这些，其余的能发齐也好，偏偏连这些银子也要推来推去。虎狼之师，自古以来就是拿人血炼成的，说不得，我也得试一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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