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辅,字时钦,浙江绍兴人,同治年间恩科二榜进士出身,现任济南府四品正堂。
汤辅带着随从来到巡抚衙门前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不是他不想早来,实在是官场之中,拜年也有拜年的规矩。济南府是山东省的军政核心,达官显贵不计其数,在别的地方,有“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一说,在济南,却决不可能,他这个知府顶多能欺负欺负升斗小民,压榨压榨手下官吏,但凡官名里带上“山东”这两个字,在他面前就是大爷。拜年当然要让有权的、有钱的、有关系的先来,像他这样没权的、没钱的、没关系的自然就要靠后了。
巡抚衙门高高的台阶上,汤鹤武头戴镶着镂花珊瑚顶单眼花翎的暖帽,身上石青色的蟒袍外套着簇新的黑马褂,左手按着腰间的配刀,满面春风的跟面前几位红顶子的武官寒喧说笑。
“瞧瞧,瞧瞧,还有天理没有啦?我当营帮带那会儿,这小子还是大头兵呢,一转眼的工夫,也是副将的前程啦,好家伙,手下两千多人,威风得紧呐。”
“哪里,哪里,都是大帅提携。几位大人,标下可常听大帅念叨起各位呢!”
“是吗?哎哟,要我说啊,还是咱们这些人跟大帅贴心。”
“就是,就是。宝恒啊,你在大帅身边,可要用心伺候啊,千万别叫大帅太过劳累了。”
“这还用说?要说伺候大帅,咱捆到一块儿也不如宝恒一个,大帅可是顶喜欢他了。”
“哟,哟,诸位,诸位大人,你们要是再说,标下可就无地自容了,大帅一早就跟我说起各位,可别让大帅久等啊!”
“哦,对,对,对。咱们先进去给大帅请安,宝恒啊,明儿晚上空出来,老哥请你出去乐呵乐呵。”
等到门前的十几个人散去,汤鹤武的腰包又鼓起来一块儿。那些红顶子的武官,都是武卫右军的高级军官,和他们比起来,汤鹤武的资历也仅仅是稍差了那么一点点,但若论在袁世凯面前的亲疏,汤鹤武就要高出他们一截了。临分别的时候,这些军官们抢着和他拉拉手,顺便把准备好的银票塞到他的袖子里面,汤鹤武对此倒是是来者不拒的,袁世凯也深知这收门包是官场旧习,汤鹤武若是不收,那些人反倒是不踏实,因此,明知如此,袁世凯也并不加对他以管束。
好不容易等到汤鹤武闲下来,汤时钦赶忙上前打千拜见,道:“下官济南府四品正堂掌印官汤辅汤时钦,参见中军大人。”
“济南府四品正堂掌印官?什么东西?”汤鹤武扫了一眼汤时钦头上的白顶子,随口向身边的路政顺问道。
“汤爷,他是济南知府诶。”
“哦?呵呵,不好意思,标下书读得少,上官的话,标下听不大明白。”汤鹤武笑着,朝汤时钦拱了拱手,“失敬,失敬,标下山东巡抚衙门抚标中军副将,汤鹤武。”
重文抑武,古已有之,明明同样的品阶,武官比文官就要低上不只半头。即便是以弓马得天下的大清,文官庭参时巡抚要起身拱手还礼,武官庭参时巡抚却可以坐受。但此时的汤时钦哪里敢在汤鹤武面前端文官的架子?听汤鹤武自称标下,对他则是一口一个上官,汤时钦赶忙躬着身子,连道不敢。
“汤知府……有事儿?”汤鹤武斜着眼睛,问了这么一句话,站在他身边的路政顺立马就觉出不对来了。
汤鹤武待人一向和气,越是不熟悉的人,他越是不会轻易开罪,哪怕对方身份再低微,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羞辱难为。大年初一,来巡抚衙门的人,九成半都是给抚帅大人拜年来的,汤鹤武这话,明显是在难为汤时钦,不想让他进去呢。
路政顺心里琢磨着,看着汤时钦的眼神中不知不觉多了几分玩味。汤辅,汤时钦,济南知府,知府……想到知府两字,路政顺脑中灵光一闪。上次,汤鹤武轮休的时候,带着他们左营的军官去街上转悠,恰巧碰上王凤仪被人诬陷奸污寡嫂,判下那奸污之罪的,不就是眼前的汤时钦汤知府吗?再看看跟在他身后的班头,嘿,巧了,正是那天带头抓人的那个班头。
这么一来,汤鹤武的心思就不难理解了。
再看汤时钦,汤鹤武那话一说出来,他便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向汤鹤武,半晌,见汤鹤武似乎并没有和他开玩笑的意思,才斟酌着开口,“下官是来给抚帅大人拜年的,不知抚帅大人如今可否方便?”
“哟,不巧啊。刚刚进去的,瞧见没有?那是我们武卫右军的军官,虽说都是些抗枪的丘八,但在大帅心里头,怕是藩台大人、臬台大人也比不上。”
“这样啊……那,那……不知抚帅大人何时才能得空?方便告知吗?”
“这个……这个可不好说,都有日子没见着大帅了,吃顿饭那是肯定的,大帅若是再来了兴致,请那几位听听堂会也不是没可能。”
听到汤鹤武这么说,汤时钦就是反应再迟钝也听明白了。这不是抚帅大人有事,纯属汤鹤武故意为难。
“中军大人。”汤时钦笑了笑,掏出一张银票来,塞给汤鹤武,“中军大人,您看,您姓汤,我也姓汤,那八百年前咱还是一家人呢,您给通融通融,通融通融吧。”
“这不是我……”
“大人,中军大人,帮帮忙,帮帮忙嘛。”
“那好吧。不过,咱可说好了,我帮您问问去,成不成我可不敢保证。”
看着汤鹤武转身走进衙门,汤时钦一脸的希冀。
“汤爷,咱到底给不给那老小子通报?”
“报啊,收了人家的银子,不办事,那多不好啊。”
“可是,汤爷,他敢抓咱们抚标的人,不给他点儿颜色瞧瞧,好像咱们怕了他一样。”
“政顺呐,有一句话你听过没有?叫做,做糖不甜,做醋酸。”
“这当然听过了咯,汤爷,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嘿嘿,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让他也明白明白,做糖不甜,做醋酸,说的就是咱们这样的人。”
看到汤鹤武走进来的时候,袁世凯觉得蛮意外,这个时间,他该在外头迎客才对,轻易不会进来的。屋里的十几个武卫右军军官也都向他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宝恒啊,没看我这儿忙着呢?什么事非得现在说。”眼看袁世凯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汤鹤武却一点儿都不害怕,袁世凯这种表现,无非就是让这一屋子的人意识到他们自己的重要性罢了,收人心的小把戏而已,别说汤鹤武心知肚明,那十几位久经官场的老狐狸又有哪个不清楚?不过是达成了默契,你不说,我也不说而已。
“标下知错。”汤鹤武低下头,认了个错,也不过是惯例而已,就连袁世凯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
“只是什么?你倒是说啊!什么时候连你都学会吞吞吐吐了?有什么事儿,你照实说就是了。”
“是。标下刚刚在门口迎会诸位上官,本来相安无事。只是,只是那济南知府汤辅汤大人可太欺负人,标下求大帅作主。”
“哦?呵呵,还有人能欺负得了你?说来听听。”
“回大帅,刚刚在座的几位大人进来之后,汤府尊就找上了标下,初时还很客气,标下也就与他聊了两句。哪知道,他紧接着就要标下前来向大帅通禀,标下已然告诉过他,大帅正与在座的诸位大人叙事,不能打搅,可他非但不肯通融,还百般*迫标下,求大帅明察。”
“*迫?汤鹤武,你手下的兵丁都是看戏的不成?!有人*迫于你,你不会还以颜色吗?”
“可是,可是……大帅,他是文官清贵,本就比标下地位尊贵的多……”
“混帐!”此时的袁世凯心中怒火腾腾,他也是精于算计的人,明知汤鹤武的话半真半假,有颠倒黑白的嫌疑,但那怒气有八成还是要落在汤时钦的身上。满屋子的武卫右军军官们也都觉得义愤添膺。
原因无他,汤鹤武的脾气他们都很清楚,他不会轻易记仇,更不会为了一点小事来麻烦袁世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更何况汤鹤武在袁世凯心中的地位可绝对不是看门狗那么简单。
“竟然有这样的事儿?宝恒,你现在就去,把那个碍眼的知府给我乱棍打出去,让他滚回家耍威风,别在我门口碍眼。”
“是,标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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