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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鲁直军汉，军汉鲁直（下）
苏伍长的两条短胳膊已经无力的摊开，其实他的这两条胳膊是否做任何事情已经不重要了，从他被鲁直扼住咽喉的那一瞬间就已经不重要了，尽管出于本能那两条胳膊也试图扳开卡在自己脖子上的大手，但却徒劳无功，苏伍长挣扎的力量就像洞房之夜被灌得烂醉却试图夹紧双腿的新娘；而鲁直扼住苏伍长的劲道却媲美饥渴如虎狼般荡妇的大腿——那紧绞的力量足以勒断英雄腰。
鲁直觉得是时候亮出牌底了，因为地下的炎脂工已经从刚刚的痛呼打滚，到现在却悄无声息，一片诡异的灰败之色布满了他们的脸孔。如果不是偶尔还抽动一下的身体宣告着他们还未死去，就看他们此时的形貌，已经像死去半天的尸体了。
于是鲁直将扼住苏伍长脖颈的手缓缓地松开一圈，看着他气若游丝般的惨象，鲁直感到自己的赢面更大了。
苏伍长的胸腔轻轻起伏着，突然开始咳嗽起来，咳着咳着，从他嘴里喷住了一口一口的血——这是他刚才窒息时咳嗽憋出的血。几息时间后，苏伍长抬起了头，用那已经完全充血，就像两个血泡般诡异的眼球看着鲁直，他在等鲁直开口。
“给他们解毒。”鲁直仍是这句话，冷静的语气就像刚刚的那一幕根本未发生过一样。
“陪客们陪得你还高兴么？”苏伍长也开口了，声带发出涩涩的声响，伴以肺部拉风箱般的呼哧声：“呵呵呵呵……”他又开始笑了起来，同时嘴里不住的涌出一团一团的血泡，看起来既惨烈又恶心。苏伍长依然不急着揭开底牌，他还在赌，他仍要继续加注。
“看来刚才的过程你很喜欢，那么便再来一次吧，这次我保证你会比刚才还享受。”鲁直依然冷静的说。鲁直只能跟着苏伍长加注，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先揭开底牌，露出一丝一毫的慌张，那么前边所做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他已经有些后悔了，因为从他主动放开苏伍长，又主动提出“给他们解毒。”的时候，他的底牌就已经揭开了一角。原本抢回的部分主动权，又从手中溜走了一丝。
说罢鲁直又将手收紧了一分，同时他在苏伍长的侧后方目不转瞬地观察着苏伍长的脸色变化——他也在加注，他必须把苏伍长的意志压垮。
“我已经不想杀人，因为我已经不是军士。”鲁直一边手上加力，一边缓缓道：“我完全可以杀死你后自己去寻解药，正如你所说的，鸩泉本身就这么珍贵，那么更加珍贵的解药你岂会不带在身上？而我，还比较擅长从战阵中的尸体上，或是从战俘身上，找出些我感兴趣的东西。”
鲁直终于如愿看到苏伍长的脸色变了一下，这个变化被他牢牢的抓住了，于是他决定再加一把力，继续加注：
“其实你就算不给他们解毒又怎么样？我与他们素昧平生，他们的死活又与我何干？还是像你说的，他们只是‘陪客’，但也是你找来的‘陪客’，就算是你害我不成，反让他们丧命，但他们的命确是实实的坏在你手里的，告到阎罗君那里，也不该是我偿命。”
鲁直继续向苏伍长施加着心理压力，他已经感觉自己快赢了。
“还是那句话，给他们解毒。我已经不想杀人，因为我已经不是军士。”鲁直说完这句话，静静地看着苏伍长，不敢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
苏伍长依然没有声息，但是突然，他的肩膀开始耸动起来，一开始只是微微的抽搐，随后就开始像是按耐不住的耸动，同时发出了声声嘶哑的闷笑，笑着笑着，闷笑变成了大笑，全然不管不顾自己的脖颈还牢牢的握在鲁直手中。
“我承认，在你说完你从死人身上掏东西时，我确实害怕了，甚至打算答应给他们解毒了。但我还是忍住了，因为我想赌一把！”苏伍长努力的抬起了头，又用血泡似的眼睛盯着鲁直：“但是你的话太多了，真的太多了。本来我已经相信你是个冷血的军士，甚至都替你想好了你见死不救的理由——因为你已经见惯了死人，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我自己都对这个理由信服了。”苏伍长又吸了几口气——不知何时鲁直握住苏伍长脖颈的手已经松了很多，就连鲁直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你后边的那些话，却是实实在在的废话了。你若是对他们真的漠不关心，那你又何必啰啰嗦嗦的说那许多，直接杀了我寻解药便是，即便最后救不得，你也算仁至义尽。”苏伍长尽力的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试图宣示自己的快乐，咧开的嘴里还涌动着一团一团汩汩的血泡，血泡把他的牙缝也染红，然后混着嘴里的涎水从嘴角不住的滑落，看起来就像从森罗世界爬上来的恶鬼：“你说得越多，就越是证明，你根本不是如你表现的那般不在乎，而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给他们解毒，无论你怎么表现的不在乎，怎么找理由。最后你一再强调你已经不是军士，不想再杀人时，我确定了，你不是不想杀我，而是根本不敢！最后你甚至抬出阎罗君和冤魂索命来，我就知道，我赌赢了。”
“现在我依然能杀了你。”鲁直开始强作镇定，冷冷道。但是他清楚，苏伍长说的没错，他已经自己掀开了自己的底牌。
“当然，你能。”苏伍长还在笑，在经历了如此的凶险，如此接近的亲吻了死亡之后，他又获得了新生——他还是赢了。
“但是你已经没有时间再玩下去了，最多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几个炎脂工都会彻底死透，到时别说我的解药，就算远在方外的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们的命。所以我说，我赢了。”苏伍长收起了笑容，很平静的看着鲁直，不再说话。
鲁直知道，苏伍长说的没错，他的确赢了。鲁直更知道，如果再拖下去，这地上的几个炎脂工就真的没救了。
于是，鲁直开口了，声音也是那么平静，没有了初见时的唯唯诺诺，也没有了刚才火爆霹雳的震怒，就那么平静的开口了：“给他们解毒。”
“当然，我说过，给他们解毒只是区区之事。”苏伍长淡然道。
“然后。”鲁直把话接了下去。
“不是然后，是首先。”苏伍长看住了鲁直：“今天的酒菜，老鲁你可还满意么？”
“满意。”
“今天的陪客，可是尽责？”苏伍长的声音变得柔和，似是刚才受损的声带缓过劲来。
“尽责。”
“宾主可是尽兴？”苏伍长声音更缓。
“尽兴。”
“那这杯酒，老鲁你可与大家同饮么？”苏伍长再次露出好客主人劝酒时的笑容。
“同饮。”
说罢鲁直拿过了滚落在一旁的酒瓶，酒瓶有盖，密封甚严；拿酒的手稳如泰山，不曾有半点颤抖。随后另一只干燥而稳定的手拍开瓶盖，酒气四溢，依然呛辣，竟还有三四斤在瓶中。
“伍长盛情，我当满饮。”鲁直开口道，声音如握着酒瓶的手一般平稳：“然后”。
“然后时间不早，既然宾主尽兴，我自当唤醒诸位弟兄令其回返家中，以免妻儿挂念。”苏伍长笑得更温和了：“待客之道需分主次，主宾尽兴，主人岂会强留陪客。”
“如此，干。”鲁直仰首，瓶中残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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