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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鲁直军汉,军汉鲁直(上)

  苏伍长见到眼前这个“贵客”时,原本满溢的自信更加满溢了,眼前这个汉子完全看不出丝毫“百战老兵”的模样,就形貌而言与其说是战士,反倒更像是刚刚扔下锄头的农夫。

  不高不矮七尺高,与“魁梧”、“健硕”完全不搭边,棕色的皮肤是日晒慷慨的厚赠,满面的沟壑是风霜挥就的妙笔,表情更是一副久居人下才特有的顺从。唯有脸上亮闪闪的光泽在宣告着主人的健康和旺盛的活力,果敢、坚毅之类的字眼从的这个家伙身上似乎根本找不到踪迹,传闻刀头舔血才有的威势和煞气更像是个从来都不曾出现的笑话。

  苏伍长很满意,满意极了,于是他打算开始照顾一下这个新来的大头兵。

  当目光打量到这军汉身上还算洁净的衣服,苏伍长没来由的皱起了眉头——整个炎脂坊,只有他身上的衣服才能是“洁净”的,除此之外的任何洁净,都会让苏伍长浑身不自在,于是他决定尽快让自己自在起来:“不错嘛!挺精神,听说你是行伍出身,我这人最喜欢和硬汉子交往。你放心,在我手下不敢说大秤分金,但只要识相,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是少不了的。”

  苏伍长就是这么聪明,他知道自己该给“贵客”塑造出一种什么样的印象才方便自己接下来的“照顾。”

  老兵被感动了,似乎想说些感激的话,但是木讷的脑瓜和笨拙的嘴唇却很不给自己的主人面子,最终他只是不停动着嘴唇,什么都没说出来。苏伍长更满意了,这样的表现无疑告诉他,这是一个很好照顾的贵客,于是苏伍长重重的拍了拍老兵的肩膀,善解人意的朝老兵点了一下头,便笑眯眯的踱着步走开了。

  当晚苏伍长就摆了几个菜,请炎脂工们喝酒。就在离炎脂坊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村落,而有村落的地方,就一定有酒肆。

  酒肆很小,小到看来就和普通农家院落无异,几间瓦房宣示着主人家的生活也还过得去,其实这酒肆本就是村中一户农家开设,卖些酒肉海产,供炎脂工们在口袋里有些闲钱时解解馋,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酒客们就聚在进门第一间的瓦房内,或三或五,行令拼酒,桌子随心摆排,更无章法;若是肯多花得几文,那后院子还有一件静谧小屋可供使用,尽可谈那私密不与外人知晓的事物。而今晚苏伍长就在这小屋中摆开酒菜,请手下炎脂工喝酒,为那鲁直接风。

  菜肴不算精美,但胜在油水够足,分量够大,恰是这些终日劳作们的苦哈哈的最爱:一盘炒鸡,一盘卤肉,甚至还有一大碗河虾和蒸鱼,尽是荤腥。盘是大盘,一尺见方;碗是大碗,可饮牛马。

  菜式无论何种方式烹制,都闪动着晃眼的油光,一眼看去已经让人的舌头感到丰腴和滑腻;翠绿嫣红的诸色辣椒,剁得碎了一发混入菜中,未尝便已鼻尖冒汗。

  这般菜品,老饕自然不屑,但对这些整天憋在炎脂坊的人们而言确是无上美味——无论是不是炎脂工,终日劳作的贫民通常都喜欢厚味重口,因为这可以给他们已经麻木的味蕾带来一丝刺激,他们也期待着味蕾的刺激同样能激活麻木的身体。

  自然还有酒,也是大瓶灌装,碗口粗细,一尺多高,约莫六七斤的样子。自然也不是什么好酒,村醪土酒而已,入口呛辣,回味带酸,涩人咽喉。初次尝试往往涕泪横流,但这酒也极为贫民钟爱,原因无他,亦是够辣够烈,够廉价。

  一桌人只见苏伍长不停劝酒布菜,俨然一副热情做派,同桌炎脂工们却一个个如坐针毡冷汗淋漓,不敢沾唇,更别说举杯。

  但是哪个军士不爱酒?沙场惨烈、作训严苛、伤病梦魇、思乡苦多,这些都可以用酒来浇灭。老兵是个实性子,他认为苏伍长也是个实性子,而实性子与实性子之间必然有很多话可以聊,尤其是几角烈酒下肚,被酒气一蒸,老兵的脸透出了红亮的色彩,血脉贲张之下,话也多了起来。

  老兵名叫鲁直,人如其名,浑身上下透出的气息都在证明老兵父亲给他起的名字恰如其分。鲁直本是军户,自小便在军营旁玩耍嬉闹,待及年长,子承父业也进了北海王麾下的军队,但由于身无长技,诸般兵科考核也无甚出彩,便被编为“健走之士”,也就是轻步兵。

  这是一个丝毫不让人羡慕的兵种,临战冲锋在前,鸣金阻敌于后,攻城拔寨架云梯,守土卫戍站城头。但就是这么个一旦开战小命必然朝不保夕的健走之士,竟然活过了整个象郡讨伐之战又回到了北海郡。不能不说鲁直的运气着实不错,毒瘴没让他躺在林中,鸩泉也没让他肠穿肚烂,蛮子的混铁刀剑未加其身,决战时迎面奔来的野象巨蹄也没把他留在蛮荒。

  鲁直喝得多了,就像所有的鲁直之人一样,吹嘘起自己遭遇的种种险境:“刚进山里那会,就遇到林子里的瘴气,知道啥叫瘴气不?就像是一片一片的云,飘不高,就贴着地一丈高的翻滚,啥颜色的都有,黄的,粉的,绿的,还有那黑不黑白不白的,你看了好奇,不知道那是啥,肯定想近前去看看。”

  鲁直停了一下,看到满桌人都在等他下文,于是继续道:“有些人走得近了就头也不回的钻进去再没见出来,我们喊都喊不住;还有的弟兄一靠过去就哭嚎了起来,就那么嚎,两手乱抓,想是见了鬼,过去几个胆子大的要看个究竟,走过去了也一起嚎,嚎着嚎着就栽过去没声了息;也有从瘴气中跑回来的,身上烂了一片一片,人还不住的喊痒,用手去抓,抓下一块一块的皮肉,掉在地上不多时都化了水,上去几个弟兄想按住他,几个人一起用力,好容易才按住,终于不抓了,可过一阵,人也咽了气,再过一阵,按住他的那些弟兄们也开始喊痒,也开始抓挠,一样的喊,一样的抓下一条一条的皮肉。官长们再也不敢让人过去,只让我们快快收拾了开拔……”鲁直说的口沫直飞,脖子都红了。

  “后来大家都学乖了,看着远处再有奇怪的东西也不敢靠近,所以也没折了太多弟兄。”鲁直又灌了一口酒:“开始那瘴气,就在天刚亮起,太阳还没大的时候出来,等着我们再往林子里深处钻了几天,就开始乱了。”

  “林子越来越密,军阵都走不齐,大家乱了队形在林子里摸索,抬起头连太阳都找不见,但还有光,瘴气时不时的就突然飘起一团,有时就在队伍中,眼看着弟兄们齐刷刷的倒下一片……”

  鲁直的口才实在不怎么样,讲起故事来非但毫不精彩甚至有些笨拙,但这故事毕竟是他亲历,直白的言语也难掩当时的凶险。炎脂工们都听入神了,不住的或惊呼,或叹息。没人注意到苏伍长的笑容好像不那么自然,抿紧的两片嘴唇似乎很用力。

  “还有那鸩泉……”“好了好了,老鲁,大家聚在一起说些开心的,不管怎么样,老鲁你好好的回来了,来来来,为这个再干一杯!”苏伍长话音未落先举起了酒杯,把鲁直下面的话给压了回去。

  “都得喝!”苏伍长的目光逡巡四周,重重的加了一句。炎脂工们也不得不举起了酒杯强笑着灌了下去,颤抖的手却显示出他们心情的慌乱。

  “别喝!”鲁直突然一声大吼,手中杯子重重的顿在桌上,此时的鲁直哪里还有醉态,棕色的脸膛透出闪闪的光泽,像是古铜铸就,本来有些浑浊迷乱的目光已经无比清明,无比锐利,像是在泉水中洗净了的刀锋,迎上去便是一片凌厉。

  “不给面子么?”苏伍长突然笑了,笑的很轻,笑的很淡……

  “不是不给面子,这酒喝不得!”鲁直一扫之前的唯唯诺诺,直直的迎上了苏伍长的目光。

  “哦?你说喝不得,我却说这酒喝得。是么?”说着,苏伍长看向了其他炎脂工,见到其他炎脂工都已空了的酒杯,颇有些得意的笑了:“是么?”这次却是向鲁直说的。

  “你们……”鲁直大急。

  “稍安勿躁。”苏伍长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说这酒喝得,就是喝得,我说过,只要你识相,以后自然……。”

  “怕是这酒喝下去就没得以后了”鲁直打断了苏伍长的话。

  “你又没喝,怎知道这酒中奥妙?”苏伍长依然不动声色。

  “贼人!枉我鲁直还当你是个可交的朋友,居然在酒里兑入鸩泉!”鲁直大怒。

  “鸩泉是什么?”刚刚鲁直说到这里正待继续,就被苏伍长抢断了话头,但是能和那恐怖的“瘴气”在一起讲出来,料想这绝不会是什么大补滋养的好货色,想到这,炎脂工们急急问道。

  方才他们虽然不敢喝这酒,却并非知道酒里有毒,而是与苏伍长相处日久,已然了解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更是了解苏伍长的酒并不好喝,你喝他一杯酒,他自然有办法从你身上从你身上千倍万倍的找回来,是以刚刚都愁眉苦脸不动杯筷,最后却是怕拂了苏伍长的脸面,才又咬牙喝了这杯酒。

  “鸩泉就是山中毒泉!”鲁直咬牙道,此刻他想起了象郡的老林,想起了老林中随处可见的清泉,那清泉明澈透亮,水声汩汩。

  象郡气候多湿热,中原诸侯的联军远道而来往往不适,慢说交兵打仗,便只是在老林中披挂齐全的行军便已足够累人。劳顿疲惫之下,便常有兵士就近取水,饮用解渴,而在那随处可见的清泉中,便混杂着鸩泉。

  战事之初,兵士们并不知象郡老林中鸩泉的存在,更别提如何分辨,再加上鸩泉毒性毒理各异,完全不能一概而论之。于是常有士兵饮水不久便倒毙在地;或行出三五十里毫无征兆,只待扎下营地人马停歇,忽然九窍血涌如崩;又有喝下发癫发狂口哑目盲的,更有喝下五感尽失呆若死尸却呼吸依旧的,种种惨象不忍回想却历历在目,一念至此鲁直不禁冷汗淋漓。

  高级军官们本是知晓鸩泉存在,但却并未放在心上——他们认为自己绝不会进入老林,即便不熟象郡地貌,却只管沿着一座座城寨打下去,象郡蛮子必然望风披靡,绝无敢撄其锋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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