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道电话铃声过后,李汪来拿起手机,按下了接通键,他把掉在地上的帽子捡起,一边从厕所向外走一边将帽子扣在头上,他抿着嘴角,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肃穆。
“早上好,维克斯。”对面传出速尔清淡的早安问好,他直切主题的询问:“你那边还好么。”
李汪来瘪瘪嘴,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抬起脚跨出黄黑相间的塑料封带,身边的警察蹲在地上,还在继续将这一块的凶案现场封死,以免有人进入,李汪来旁若无人的从凶案现场的医院厕所走出来,身边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法医提着箱子匆匆经过,与大摇大摆走出来的他擦肩而过。
“非常不好。”李汪来道:“这边又死了人。”他讲着电话回过头,瞟了一眼还挂在厕所天花板上吊死的老人,老人双目睁圆,脸色青黑一片,手臂和双腿在空中软软的荡漾。
围在卫生间外的警察已经开始将现场隔绝,好奇的护士和病人站在外围,神色惊恐的探头往里瞄,或是相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法医将箱子放在地上,工作人员扶着尸体将其小心的放下,咔嚓一声的拍照,用白粉笔一样的东西在墙面和地面上划线,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的仪器,他回过头,一直走到没什么人的安全出口,懒懒的靠在墙面上。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那玩意动作太快,每次我都是刚刚到人就死了,完全制止不了。”他插着口袋微低着头,眼神平静,说完这句话,他将口袋里的右手抽出来,手掌心拽着一张微黄的符纸,符纸边沿是淡淡的黑灰色,原本玄妙的花纹变的暗淡无光,他将这张用完的符纸揉成一个团,随意丢进安全通道的垃圾箱里。
这本来是一张最普通的隐身符,也是三十六道基础符之一,用来迷惑人类的眼睛,但是这样的幻术,在高科技面前却无所遁形,否则刚才他就不会从厕所出来,而是继续待在那儿观察观察,也好收集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边一带的摄像头早就被那玩意的怨念震碎,镜头都破损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碎片掉落在地面上,简直就是大爆炸之后才有的景象。
“这边一样很乱,今天凌晨才完工,我现在在回去的路上,快到了。”速尔沉默的一下,淡淡的道,电话里里传出车辆来往的声音,鸣笛声,还有人群的嘈杂。
“你在哪里。”李汪来瞟了一眼安全通道门外来往的警察,稍微压低了声音问。
“我刚刚下了公交车。”果然,对面传出模糊的公交车关门声,速尔清淡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我说不清这是哪里,但是,很近。”
“快过来,这边根本控制不了,我连拖延都做不到。”李汪来一点也不脸红,直接讲明自己能力不够。
“是的,就快了。”速尔说:“还有一件事,他好像醒了。”
“谁?”李汪来问。
“昨天刚死的那位,我要先赶去见他。”
“菜鸟,新人。”李汪来淡淡的说,忽然他弯起嘴角,笑了一声:“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一定很好玩。”
“不是所有的在位最初降临的时候,都像你一样不知所措,傻得可怜。”速尔用疲惫的沙哑的嗓子讽刺道。
李汪来猛地止住笑容,沉着脸一言不发,他走出安全通道,低着头压低帽檐,淡淡的道:“不管如何,这边不是我处理得了的,您老有空就赶紧过来,死多了人还是麻烦自己。”
“他的遗体现在如何。”
“因该好好的在停尸房里呆着。”李汪来顿了一下,忽然打了个哈写,帽檐下的眼眶青黑,一副没有睡好的样子。
“希望如此。”速尔说:“分出点心思帮忙看着吧,对于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来说...你知道的。”他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并没有继续接下去。
“谁说不是呢。”李汪来淡淡的说,他沉着眼看了看地面,白色的地砖光滑明亮,他清淡的嗓音像烟尘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恍惚。
他走在笔直的长走廊上,头顶的灯光打在光滑的地面上,映出他高瘦的身形,他在转角处拐弯,一直走到紧闭的电梯前,伸出手按下旁边的按钮,打算下楼。
电梯门旁边的标示缓缓下降,在十三楼停顿了一下,才继续下降,电梯门打开,一个女孩从里面出来,走过他身边,他沉默的瞥了一眼,忽然勾起嘴角,他拿着本来打算挂断的电话,换了德语对速尔道:“我好像,找到了前天跑掉的那只招鬼。”他低着头,毫不犹豫的转身,跟在女孩身后。
手机另一头,速尔在略微停顿之后,又传来清淡的嗓音,他说:“分身?那你去一洗雪耻吧,再见。”
“再见。”李汪来在口袋里打出一张白色的纸带,夹在左手两只手指之间,莹绿色的火焰在左手指尖缓缓燃烧。
他快步走上去,将纸带打在女孩的后脑勺上,完全不管身边还有来来往往的人群。
灰黑色的烟雾状物体被他的左手推出,从女孩身体里分离,发出短暂的一声尖啸,挣扎着飞了出去,白色的纸带粘帖在它的背后,发出淡淡的光芒,将黑灰色的物体完全侵蚀,女孩一瞬间失去意识,身体向前倒去。
李汪来伸出双手早就准备好的打算把女孩拉入怀中,还没有碰到女孩的身体,就被身后的人一脚踹开。
力道之大,令他飞出半米,半边身体趴在地上,样子狼狈。
他疵着牙咧着嘴角,痛苦的回头,一边背过手去摸了摸背后,一边皱着眉头低骂一句:“呲嗷。”
彭雪琴抱着宋爱文瘫软下去的身体,狠狠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不再管他,扭过头去寻找来往的护士,神情紧张,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速尔将挂断的手机放入荷包里,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略微凹陷的眼眶和他的搭档一样,都是一片青黑,面色平淡却非常疲惫,两颊甚至出现了微青的僵硬,他皱着眉头,一贯表露在外的微笑也维持不住了,剩下的只有一双干裂的薄唇,抿在一起。
他在路边上买了一份包子,一边文雅的大口吃下,一边朝租住的小区走去,他走上了三楼,但是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阔步上楼,一直走到六楼,他踏上六楼的楼道,朝里面的一户人家走去,门对着门的两户人家的楼道顶端,原本安装吊灯地方,被一只小小的古朴风铃占据,速尔站在铃铛下,站在一扇门前。
他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包着手套的手敲了敲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皱皱眉头,无奈只好用膝盖顶着门‘敲了敲’,虽然这样做并不礼貌。
没有人。
他想了想,倒退了几步,忽然猛地出脚,一击将门踹开。
房门内,茶几上摆放着几样崭新的物品,雪白的墙壁上一直挂钟哒哒的响动,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音。
的确没有人。
袁广生出了家门之后,直接走到了早点铺,他愣愣的点了一个大碗馄饨,坐在一个人的餐桌前,看着碗里白色的烟雾越飘越高,肚子咕咕的叫,但他一口也没吃。
他觉得事情很让人想不通,先是早上的一幕幕,奇怪的噩梦,镜子里黑色眼睛的自己,没戴眼镜却看得很清楚,还有手套下的右手,中指上的恶心玩意。
不知道什么人送来的快递,不知道是什么用的东西,一开始他以为是阿姨从外地寄来的,阿姨在圣诞节前五天就坐飞机去了她儿子那里,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但是快递上并没有表示发出的地点,所以显然不是她寄来的包裹。
现在他坐在早点铺,又有了新的想不通的事情,比如,早餐店的老板娘看他用的是陌生的视线,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吃这里的早点,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旁边的那家早点铺关了门,听说是老板被警察局捉去了,他没有带着围领,因为并不感到寒冷,如果不是特殊原因,他甚至不会戴手套,难道是今天气温比较高?
显然不是的,没有人走的地面上盖着厚厚的一层雪,看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积的起来,但是他最后的记忆,天空还只是落了一场小雪而已。
身体莫名的轻松,完全感受不到低血压的症状,好似有了超乎常人的体力,就好像是自己的眼睛,莫名的看得清楚。
他想不通的事好像在越变越多,但是一件也没有解决,所以当有人坐到他对面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青年的大衣拉链全部拉起,遮住修长的脖颈,他微微勾着腰坐在塑料座椅上,清淡的声音响起:“老板,大碗馄饨一份。”声音并不大,但是仿佛有着神奇的穿透力,直接击打在灵魂的耳膜上,出乎意料的清晰。
袁广生顿了顿,从个人的思考空间醒来,沉着眼看向不知何时坐在对面的青年,他抿了抿嘴,笔直的眉毛微微皱起。
这个人,他前几天见过。
似乎还说过话的。
“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青年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有些疲惫,虽然他栗色的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但是现在视线清晰的袁广生毫不费力的观察到了他眼角的青黑。
袁广生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他现在非常介意有人来打扰他的思绪。
青年毫无所察。
他抬起头,露出一双浅灰色的眼睛,眼眶微微凹陷,这是一双外国人的眼睛。
不知为何,袁广生在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竟然觉得这双眼睛是没有活力的,就好像是,机械一样的东西?
大碗的馄饨端来,放在青年面前的桌子上,徐徐的白烟升起,阻隔相距不远的两双眼睛的对视。
袁广生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开始吃自己即将冷没气的馄饨,一言不发,一边继续想事一边填饱肚子。
“那天非常感谢,我已经租到了自己最满意的房子。”青年冷不丁得开口说道。
袁广生咽下口中的食物,淡淡的道:“哦,没关系。”
青年挑着眉毛愣了一下,显然是被他的回答惊到了。
他看了一眼自顾自吃早点的大学生,大学生面无表情,只是微皱着的眉毛透露了他纠结的内心。
“世界上有很多事,一个人是想不通的。”青年用飘渺的语调开口,一边挑着碗里的馄饨一边淡淡说道。
袁广生停下了野蛮的进食,盯着碗里的最后一个馄饨,默默地倾听。
“你以为你还活着的时候,说不定你已经死了。你以为你死了的时候,说不定你还算活着。”青年说:“其实,你应该算是,半死不活。”
袁广生猛地抬起头,直视青年带着笑意的眼眸。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会吓到小动物的。”青年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一只微垂着头的乌鸦,静静地停在青年肩头,祖母绿的豆子眼灵活的转动。
青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不知道是什么,倒了几粒不知道是什么的果子在左手手掌,喂那只乌鸦吃,表情温柔,但是这样的画面袁广生怎么看怎么怪异。
“在疑惑什么,伙计?”青年扬起一个温暖人心的微笑,对袁广生说。
袁广生淡淡的看着青年,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他说:“你的馄饨冷掉了。”他说完,低下头去吃掉了最后一口馄饨。
青年的微笑一瞬间僵硬。
他猛的拉下脸,轻轻淡淡的看着低头吃饭的大学生,忽然缓缓吐了口气,沉默了下来。
“即使我不说,你也可以想得明白,是么。”青年在半分钟沉默后开口,在不是用那种别扭的语气,而是淡淡的,以他最常用的说话方式说话。
“我死了。”袁广生说,他抬起头看着青年:“是么?”
“是的,你死了。”青年说。
袁广生沉默下去,他其实在家里的时候就想到了,只是一直不想承认,或者说,他其实并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但是冥冥之中却有一个声音在一直提醒:你,已经死了。
奇怪的事情这样多,听力,视力,身体素质,还有别的什么,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与其说是身体变好了,不如说是,灵魂解放了。
自己现在,到底算什么呢。
“半死不活。”袁广生喃喃,他忽然低着头问道:“我,怎么死的。”
“被撞死的。”青年淡淡的说:“你听。”
袁广生竖起耳朵,其实并不需要,他毫不费力的就听到了旁边的对话,虽然声音并不大,但是以他现在的听力,倒是没有丝毫问题。
她们在聊的是一起车祸事件,肇事司机是,旁边早餐店的老板,受害者是,一个大学生。
被撞死的。
“我是当场死亡吗。”
“不是,你吊着一口气被一场手术救回来了,但是第二天晚上还是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平安夜,下了一晚上的大雪。”
“平安夜啊。”袁广生轻轻的重复一句,面无表情。
“你的遗体因该还在医院,要去看看吗。”青年问。
“算了,你能帮我,算了,我自己来吧。”袁广生说,说到一半,并不继续接下去。
“我现在,是什么东西。”袁广生忽然问道。
“在位。”青年瞟了他一眼。
袁广生疑惑的皱起眉头。
“世界上有三种人。”青年说,他忽然拿出一个本子,用夹在本子里的笔开始写写画画:“其实是两大类,生人和死人,不过,死人之中,又有分类。”他画出几个奇形怪状的物体,用笔尖点着物体道:“在位,和鬼魂。”
袁广生看了几眼他在本子上画出的东西,淡淡的说:“实在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区别。”
青年眼神忽然冷了一分,继续说道:“在位,就是我们这样的,是半死不活的种类。”
“我们?”袁广生捕捉到这个词。
“我和你是一样的,在位,是一个种族。”青年说:“一个地球,就有无数个平行位面,位面与位面之间,有特殊的连接方式,人死之后,会变成魂魄状态,从身体里脱离,死人要去的地方,叫做苍城。”
“苍城,和地府有什么关联。”袁广生问。
“地府和地狱,是苍城的前身。”青年说。
“轮回转世。”
“没那个说法,只知道死人运到苍城去,这就是终点了。”青年道:“以后你可以自己去翻找这一类的书籍,我在大学里专修的不是远古历史轨迹,所以也不是很懂。”
“运到苍城。”袁广生喃喃道。
“坐车,有专门运送的大巴。”青年说:“你以后会知道的。”
“什么是在位。”
“简单地说,在位就相当于你们的黑白无常牛头鬼面,但是,在位分很多种类,做着不同的工作,就像人类的社会一样,你以后会知道的。”青年解释道:“有的魂魄不愿意坐车离开,就会自己挣脱束缚逃离,他们会集结怨气,污邪之气,变成各种各样的鬼怪,会因为集结的怨力拥有实体,收割这样东西的人,是在位中一种特殊的职业,抓捕者,他们根据魂魄的污染等级,进行抓捕或者处决。”
“有的鬼怪是可以净化的,净化之后一样可以送到苍城,但是有的鬼怪,则需要就地处决。”青年用淡淡的口吻说。
“被污染的魂魄,就是鬼怪,对么。”袁广生说。
青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表示肯定。
“你是什么。”
“我是抓捕者,属于定点在位。抓捕者分两种,定点和活动,在位也可以分为这两种,不过这只是大致分类。”青年说:“在大学里选择了专业之后,你会有不同的职业走向。”
“有什么区别么。”袁广生虽然神色冷淡,但是事实上对这种奇怪的职业表示了极大的好奇心。
大概也是因为他的好奇和敏锐,对面的青年出乎意料的都耐心回答了,并且还做了一些比较细致的解释,原本这些东西,他都是不会多说的。
“比如,我属于在一定时间里固定一个地方做清洁工的在位,而移动抓捕者,则相当于坐着快车到处打游击的城管。”青年用了一个这样的比喻句。
袁广生点点头,瞬间了解,忽然他抽出插在口袋里的右手,将毛线手套拉下,伸出中指举到青年面前:“这是什么。”
“戒指,也是你的身份标示,用处很大的东西,你以后会知道的。”青年愣了愣说。
“我看不出来。”袁广生沉下心冷静的看着手上的黑色物体,细密的触手一样的物体从皮肤下渗出。
“它只是还没有长好,还要再过几天才行。”青年将右手伸出,他的右手包着一只手套,他将手套随意的拉下来,露出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掌,手指处的血肉绽开,一层层血壳凝结在一起,估计是因为一瞬间手套的剥离,粘合在布料上的皮肉再次被拉破,流出细细的一道鲜血。
骨肉相连的中指指根,一枚白玉戒指稳固的连在上面,青年将手掌收起,重新戴上手套,好像一点也不痛,他风轻云淡的说:“这个东西,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即使毁掉了,也会再次长出来的。”
袁广生看着他把血肉模糊的手掌收起来,心下颤了颤。
“你的眼睛是生前就这样的,你估计不知道。”青年看着袁广生深黑色的眼睛说:“阴阳眼,你以前因该可以看到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阴气郁结在眼睛里,不仅腐蚀你的身体,也腐蚀你的灵魂,人死之后有些生前的毛病还会带在灵魂上,比如说,你这样的被阴气入体。”
自己的确可以看到许多的,奇怪的现象,袁广生淡淡的想,把青年说的话和自己的真实情况作了对照。
青年继续解释,也好一次性解决袁广生长期对眼睛的疑惑:“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眼睛里的黑气已经非常浓郁了,但是那个时候,生人是看不到的,不过现在看来,你眼睛里的阴气肯定在死之前就达到了具象化的程度,也就是说,如果你在那几天有注意看自己的眼睛,就会发现和现在几乎一样的情况。”
“我一直没有注意,我是近视眼。”袁广生说,原来自己间歇式失明就是这个原因,估计连低血压也是,包括自己的死亡,和这双眼睛也脱不开关系。
他微微叹了口气。
青年愣了愣:“你身边也没有人注意到么。”
袁广生的身体轻微的颤动,他说:“大概,也没有人注意到。”
青年像是了然一般的,微微呼了口气,看着袁广生的眼神对了一份理解。
毕竟,被忽略什么的,他也非常了解。
“现在先讲到这里,这些东西,你以后都会了解的。”青年说:“这个世界,对于你来说才刚刚开始。”
青年站起身,将一张纸币放在桌面上:“这是一个,你所不知道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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