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立好的墓碑前,一个身材瘦削的少年直直的站着,他神色平淡,瘦长的手臂垂在两侧,动也不动,凹陷的青黑眼眶在并不旺盛的阳光下化作一道剪影,平白称托出少年不易显露的忧伤,但是这一点忧伤却是含蓄的,不喧闹,也不歇斯底里,它和默默站立的少年一样,就好似一片安静的湖水,将所有的淤泥沉在底端。
因为至始至终都没有听到少年哭丧,聚在一起的几个女人肆无忌惮的打量起了他,小声的说着闲话,斜着眼勾着嘴角,或是叹息的看着他,这个穿着白色短袖的少年,黑色的带子绑在扣在袖口上,高瘦,文弱,看上去不堪一击,一张冷清的脸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愈发苍白,有些杂乱的短发盖在头上,嘴唇抿的一丝缝隙也没有。
少年似乎是注意到了女人们的观察,这几个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喊姨还是喊婶的女人,有的年老色衰腆着大肚子,也有的面貌白嫩,打扮得惹人注目,虽然不是穿的花枝招展,但是在少年眼里,却是满满的轻慢。
少年斜着眼瞥她们,深棕色的瞳孔移到眼角,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还是那样的木讷,但是女人接触到他的视线,却无缘无故的觉得受到了嘲讽。
嘲讽,不屑,还有一点难以言喻的愤怒,只是那一点愤怒谁也没有察觉。
少年眼神深邃,一双眼睛直直的注视地面,仿佛要在满是泥土的地面上,射穿一个洞,他的眼眶不自觉的张大,笔直的眉毛缓缓浮现难以察觉的锐利。
走过去,一步一步,脚底踩着碎石块,将它们碾在泥土中,走过去,低着头,看着地面,走到那几个女人面前,下垂的手臂紧绷,纤细的手指充满力量,快速,急速,飞速,将手指插进去,插爆她们的眼球,将手指扣进那两个眼眶之中,血液飞溅,碎肉,痛苦,呼喊,尖叫。
少年盯着地面忽然闭上双眼,将脑海里的混乱画面抹去,他轻微地张开口吐息,刘海掩盖住闭上的颤抖的眼睛,脸色不正常的苍白,却隐隐显露出一丝青色,抿成直线的嘴唇其实是在暗自咬紧,口舌之中出现些许血腥味。
他闷着一口气,半晌才吐出来,就像是一道压抑的叹息。
他因该生气吗,老人的棺椁是被卡车拖来的,一直到山下才开始吹奏哀乐,他是不是因该生气,那些人说用车拖速度更快,节约时间,他是不是要生气,他们之中戴孝的零零碎碎,穿的不伦不类,他是不是因该生气,这些人自诩是老人的后辈,却从来没有到医院里去探一次病。
他是不是要生气,他们居然还用那样的眼神打量他。
他再一次闭上眼睛。
一个上午就结束了所谓的下葬,速度之快让人发指,少年沉默的坐在椅子上,仿佛四周的谈话都与他无关。
的确与他无关。
他们说是在吃一餐家宴,但是少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这不是家宴,这里没有他的亲人,这里的人说是亲戚,但是他却认不出几个。
嘈杂的争论不知从哪里开始,男人和女人用着方言争吵,少年夹了一口菜,包进嘴巴里,细细的咀嚼。
等他吃饱了,大人们的争吵还没有结束,他忽然站了起来道:“无论你们说什么,那个房子都是我们家的。”
一个女人说:“你连成年都没有,随便乱说什么,这事不是你能做主的。”
他不紧不慢的接着说:“嗯,我的确不算一个成年人,不过,我还是一个人。”他说完,露骨的看了在座的人一圈,用眼神表达自己的讽刺。
“小孩子家家,要有点良心,你还需要我们的监护,你...”
“我不需要。”少年说。
“这可由不得你。”女人被打断了说话,又被少年一句反驳噎的不轻,语调不免带了些决断。
“这事得法律认可,你还小呢,别管这些。”表叔淡淡的插了一句,神色之中带着僵硬的安抚。
少年不置可否,他直接转过身走了出去。
“白眼狼。”几个女人压低了声音道,恐怕也并不是刻意的压低声音,只是因为长期背后嚼舌根子的天性,使得她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低声谈论。
少年霍地转过头,目光灼灼的道:“你们可没有养我一天,就不要随便乱扣那个词。”
少年目光如炬,眼神深邃,高瘦的身形在门口直挺挺的站立,平淡的脸上添了愤怒,连笔直的眉毛也跟着挑了起来,像两柄利剑,又像一双飞刀,义气和锐气并存,真真是如狼又似虎,吓了在座的几个人心下一跳。
女人不动神色的说:“你连哭丧都没有,一滴眼泪都不流,难道不是没良心的白眼狼么?”
少年脸皮僵硬,忽然木着眼睛说:“是,你说的对。”不知道是什么辈分的那个女人显然没想到少年会这样说,竟是一点反驳都没有,以至于少年消失在视线里,她都没接着说出一句话。
九月下旬,盛夏,阳光猛烈,照在大地上,把一片大地烤得像是火炉,真是打下鸡蛋,就可以煎熟。
少年拖着一只帆布箱子,背后背着军绿色双肩背包,他站在楼道口,把一只新的钥匙交给微胖的中年女人。
一只暗红色的银白色铃铛吊在楼道中间,下面挂着一张长条的黄色符纸,一阵热风吹来,铃铛哗啦啦的作响,给清冷的楼道平添一点活力。这是女人在庙里求来的,说是真正的法器,可以驱鬼降魔,他不知道这小小的铃铛是否真的有这效用,不过当铃铛响起,他的确察觉到了四周围气息的忽然清新。
“以后有空就照看一下,我大概周末会回来住,麻烦了。”少年说。
“麻烦什么!”女人扬起手呼了少年一下,拍在少年的脖颈子上,现在她想要拍少年的头,必须要踮起脚尖才行,她笑了笑道:“转眼就长这么高。”
“行了,到了学校别想那么多,好好念书。”女人咧着大嘴,豪爽的说:“你那些有的没的亲戚,管他们做死!”
少年克制不住的笑出了声。
少年带着行李坐车,大概两个小时就到了学校,这个学校不是重点高中,但是校区建的很干净好看,没有那么多的名名堂堂,一条大道走到底的直接,倒是非常符合他的审美,至少,他第一次走进学校,没有迷路。
把行李抬上寝室,他所分到的寝室在五楼,还是很高的,几乎可以算是宿舍楼最高了,只不过六楼一般不住人,都是摆了些杂物,这些都是后来和他同寝的人说的。
虽然他看着有些瘦条条的,但是手上有的是力气,一只鼓囊囊的箱子一口气提上五楼,脸不红心不跳,只不过在上楼的时候,一不小心和一个少年人撞上了,那个少年人头发染着黄色,身材消瘦,甚至有些瘦小,他快步下楼,没有看见正在搬着箱子上楼的高瘦少年。
一步错开,少年和他擦肩而过。
寝室里早就坐了四个男孩子,都是瘦条条的半点大,其中有好几个都染着头发,五颜六色的。六人间的寝室,少年打量了一下,便把自己的行李搬到一处空床位上。
一个高个子的少年一边低着头玩手机,一边嘿嘿的傻笑,瘦削的身体窝在墙角,霸占了整个电风扇。
“介绍介绍呗,兄弟,你叫啥啊。”他忽然发现寝室里又来了一个人,抬起头颇为友善的扬了扬下巴,笑嘻嘻的道。
其他三个人不着痕迹的看了正在整理行李的少年一眼,少年顿了顿,淡淡的介绍:“我叫,袁广生。”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也可以叫我,袁灿。”
“嘿,那你是叫袁广生还是叫袁灿。”
少年手上不停,将行李一一整理好,听到他这样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姓名是袁广生,曾用名袁灿,他因该直接介绍自己的姓名的。
“袁广生,叫广生就好。”少年淡淡的说。
“哦,广生,我叫庞易得,庞统的庞,容易得到的易得,叫我阿得就好。”阿得听到袁广生介绍完了,就指着另外三个人说:“那三个,分别叫做,陆南,熊强胜,额,还有那个,叫做那个,关平。”阿得忽然不受控制的笑了起来:“噗噗噗,就是那个关平,你懂么。”他暧昧的看了袁广生一眼,其他几个人不明所以,只当他是在傻笑。
袁广生想了想,似乎好像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半晌,他灵光一闪,对着阿得点了点头,表示他懂。
“待会儿还有一个,我们宿舍好像就五个人,等下他上来给你介绍。”阿得说完,又低下头去开始玩手机。
袁广生看他不再搭话,便也沉默了下来。
一直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阿得口中的另一个舍友才回来,那个少年穿着一件黑色无袖,头发染得黄灿灿,平凡的面孔勉强算得上清秀,他一眼便认出了这个少年人,在上楼的时候还撞到了。
“程志徽,叫橙子就好,这是他自己说的。”阿得一点也不见外,直接当着人的面代替介绍了。
袁广生默默地将这些名字记下。
“去网吧了?”阿得问橙子。
橙子摇摇头说:“我哥在下面。”
阿得笑嘻嘻道:“开始是你哥叫你下去的?”
橙子点点头。
“去网吧咯,随便买桶泡面吃。”阿得将手机塞进裤子口袋,大手一招呼,橙子就直接走了出去,跟着的还有关平和熊强胜。
“去么,广生。”阿得忽然回过头来问。
袁广生摇摇头道:“不去,我没去过网吧。”
阿得坏笑了一下说:“原来是好学生啊。”他说完便和几个人走下楼梯,消失在敞开的寝室门的可见视线中。
袁广生看了一眼坐在床上一直不说话的陆南,不过一会儿,就有几个从下面上来的发型各异的男孩把陆南叫走了,听他们的对话,似乎也是要去网吧的。
袁广生站在窗前看了一眼楼下逐渐远去的两拨人,收拾好东西在寝室的床上又坐了一会儿,等天空不紧不慢地有些发暗,他才起身下楼,准备在附近随便找个小店吃饭。
他是不记得了,自己并不是没有去过网吧,在年幼的时候他曾经为了一个单纯的理由,偷偷跑到网吧里去,但是他的确不记得,以至于在大学里跟随舍友去网吧玩游戏的时候,他也以为自己是第一次进入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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