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光辉从指尖一直蔓延到整个身体,将他整个阴暗的身体点亮,莹莹的光亮铺在他身上,化作一层透明的闪光薄膜,他似乎是整个的沉浸在明亮的光辉中,又好似是完全浸在母体温暖的羊水中,浑身都变得暖暖的。
恍恍惚惚中四周围开始响起各种声音,分辨不清,所有的声音都汇合在一起,嗡嗡作响,仿佛是没有收到信号的收音机,嘈杂,喧阗,又好像是聚满人群的游泳池水下,模糊,恍如隔世之音。
眼睛接收到的画面模模糊糊,五颜六色的画面从眼前穿过,淡淡的各种人的身影,景物像是被烟雨笼罩,看不清真实的轮廓,人物缓慢的交杂的动作,看不分明的面孔,场景极其快速的变换,一幕幕就好像是速度极快的幻灯片,在他的眼前一晃而过。
恍如隔世。
他从这些看不清的画面,和这些听不清的声音中穿梭而过,像急遽飞射的炮弹,却不留一点痕迹,他微微张开手臂,模样像是迎接阳光的普照,他的手臂和手掌从影像中穿过,没有抚摸到任何真实的物体,脚下不知是风还是云彩,但是一点也不踏实。
他快速的飞射,快速的穿梭,他仿佛就是一架火箭,不留余力的行进,不到终点不能停止。
一秒,又或许是一个世纪,一个纪元。
他毫无准备的停在一扇暗红色的房门前,脚下忽然接触到的真实的地面让他一阵无措,他愣了神,控制不住的向前走了一步,然而用力过大,他竟是直接穿过了房门。
他呆呆地看着室内那个站在窗前的少年,少年左手捏着电话,另一只手搭在敞开的窗户边沿,白色的短袖在暖风中飘扬,一头乌黑细密的短发淌着水珠。
他背对着大门,阳光照在少年看上去有些苍白的脸上,微微凹陷的眼眶有些许青黑,他木着一双眼睛,水珠从头顶滑下,滑过他瘦削的两边脸颊,还有已经发育完好的喉结,一直掉入白色短袖的衣领之中。
他捏着一部手机,一言不发。沉默的听着对面的人讲话,半晌之后,他用沙哑的嗓子说:“我知道了,多谢。”他也不说再见,也没有听对面的人说再见,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摸了摸湿漉漉的头顶,用手指顺了一下头发,他的手指骨节分明,看上去很顺眼,虽然比一般男生的手指要纤细很多,但是并不代表这就是一双没有缚鸡之力的手,青色的血管潜伏在苍白的皮肤下,不知道何时就会暴动起来。
他低着头,看了一眼刚刚挂断的电话,指腹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摩挲,点开了没有多少联系人的通讯录,他其实并不喜欢把电话号码记在这里,或者说,对于他来说,重要的人的电话都是直接背下来记在脑袋里的,但是他脑袋里的电话,实在没有几个。
他盯着其中一个电话号码瞧了很久,那是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陌生人的电话,那个人在国外,在他的记忆中,模糊的,稍微一想就会心神恍惚,他看了几眼,最后还是把手机关上了。
被冷水打湿的头渐渐干燥,他揉了下眼睛,扬起头对着太阳叹了一口气,微不可查。
身边是电视机和高架木柜,电视机是四十六寸的液晶,高架木柜上放着一只照片夹,他转过身,眼睛扫过照片后顿了顿,忽然伸出手去,将木柜上的照片放倒。
他一边抓着头发,一边走进厨房,热水已经烧开,他拉开一桶方便面,将滚烫的开水倒进去,随便用筷子搅拌了几下,还不等中间漂浮的面条完全泡开,就直接夹了一团吃下去,毫无血色的嘴唇被烫得发红,一半生硬的面条在口中嚼动。
飘在空中的水蒸气烫湿了眼睛,他眨了眨眼皮子,端起面走出厨房,他将一桶子面放在茶几上,搬了只小凳子放在沙发与茶几中间,瘦长的身体蜷缩在小凳子上,他低着头一大口一大口的吃面。
吃到一半,门外传来乓乓的敲门声,他于是放下筷子,大步跨过去开门,微胖的女人脸上挂着清淡的微笑,没有了往日的开怀,她侧着身子看了看屋内,笑嘻嘻的问:“唉灿,你吃了么。”
少年笑了笑说:“正在吃。”
女人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朝屋里瞟了瞟,一眼就看见了茶几上的红色方便面桶子,少年没有丝毫想要隐藏的动作。
女人挤进房内道:“唉灿,你吃这个怎么好。”她也不脱鞋,直接跑了进去拿起方便面桶子:“你到我家吃好了,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啊。”
少年不紧不慢的走过去,接下女人手中的方便面道:“好久没吃了,想回味一下。”他也不在意女人没脱鞋子直接踩在光滑干净的地面上,原本他们家就是不脱鞋子的,现在换了房子一时还没有习惯,改也改不过来。
少年没有去管女人,继续坐在小凳子上,呼呼的快速吃面,三两下就将剩下的半碗面解决,他吃完了面条,还喝了几口面汤,当真看上去是在回味。
女人看了看房子的布置,房屋内一片缟素,家具摆放的简简单单整整齐齐,她把打倒的照片夹重新立起,照片上,老人淡淡的笑容和男孩刻板的稚嫩面孔靠在一起,在秋风瑟瑟的落叶中别样的温暖,她回过头,有些心痛的看着还在埋头喝汤的少年。
女人掩饰了伤怀的感情,咧着嘴笑了笑,呵呵的道:“吃的这样欢,你是几辈子没吃过这垃圾食品了。”
少年说:“奶奶以前不让吃。”他喝完汤,直着眼睛,阳光反射在电视屏幕上,他看了看自己倒映在黑色屏幕里的影子。
女人走进房间里,一张黑白照片赫然挂在墙壁上,房间非常整洁,新的床,新的木柜,一只老旧的怀古摆钟直立在墙角。
女人默默地走出来。
少年正在将使用了的新竹筷洗干净,他站在厨房里,将洗好的竹筷放回桶子里,抖了抖手上的水珠,他顿了顿说:“表叔刚刚给我打了电话。”
“他说的啥。”女人拧起细长的眉毛。
“他叫我去他家住。”少年回到客厅,站在沙发前。
“唉,你去了也好,你还未成年,小孩子家家。”女人无奈的叹息一口,又笑嘻嘻的安慰道:“毕竟是你叔,再坏也坏不到哪去的。”
少年垂眼看着地面,他知道女人不过是在安慰自己。
“不愿去。”少年说。
女人又叹一口气道:“灿哟,你就是太死心眼儿了。”她忽然又说:“死心眼儿也好,总比我那个没心眼儿的小子好。”她当然知道少年心里的疙瘩,只不过在是了解,自己一个外人,总归是没什么发言权的。
希望少年有个监护人,也是希望少年好一些。
“开学之后,我住宿舍。”少年说:“反正也没考到重点,我去远一点读也好。”
“唉灿,没有必要的,花点钱买进去又没什么的,你到那么远去,谁来管你哟。”
少年顿了顿,淡淡的说:“不愿意。”不愿意花那个钱,如果不是突生变故,他估计还要到成年之后才会知道,原来自己生活的钱,全部都是那个人从国外汇来的,一个月三千美元,自动则合成人名币。
少年不再说话,女人也不再说话,半晌,她道:“明天上山,你记得哟,我先过去了,晚饭到我那儿吃,知道呗。”
少年点点头道:“好。”
沉默的一夜过去,少年跟着一大堆雇来的人,还有几个不怎么熟悉的亲戚,他们坐在摇摇晃换的面包车上,身后跟着的是一辆运送货物的小型卡车,黑漆漆的棺木安放在卡车后面,随着车身微微颤动。
他没有给老人选择火葬,老人说过了,要和自己的儿子一样,葬在山上的家族墓地里,墓地选在地势宽广的一片山头,可以说的上是山清水秀。
那些被称为“八仙”的人抬着灵柩,将灵柩在山上停放好,似乎在打穴之前还要祭祀开山,本来该由孝子烧香点烛行开山礼的,但是现在,也只好由他来代替。这时候雇来的人在做墓穴的地方前后打个木桩,然后让他在打木桩的范围内用锄头挖了三下,他都沉默的一一听从。他们把所谓的太岁的画像烧掉,烧起了一大朵火焰,等那纸张全部化为灰烬,才把灵柩推进去。这些专业的人把灵柩的上首搁在上面,他看着他们用撬棍把棺椁往里面推,看着他们推进去之后再抽掉垫底,看着他们最后铲一些草皮把洞口砌严封好。
少年默默的看着。
他什么都不懂,唯一还有些了解的只是清明节祭祖和中元节烧包袱。
他知道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也知道为什么一加一不等于二,知道为什么给阿基米德一个支点,他就可以撬动地球,知道为什么氢氧化钠加入硫酸铜里,会出现蓝色絮状反应。
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在这样的时候,居然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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