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城,仍是那么高耸入云,像是平原上放着的一块巨大的黑铁,像是一座空中之城。站在鼎城的城墙上放眼眺望,只见四方苍茫无边,乌黑的云中时而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让人的心胸既开阔又对上苍充满了畏惧。
此时有两个人正站在这鼎城高耸的雉堞之上,眺望着无边的原野。赫胥明湖感觉心胸开朗的同时,又感觉自己非常渺小,参不透上天的运行脉络,他看着遥远的天尽头,想,究竟谁能给我一个答案?叶无咎,真的是我的答案吗?
蹇烨站在他的身旁,同样沉默不语。他的心胸也随着大风鼓荡着,他看着那些墨黑的云团,听着那隆隆的声音,心里升腾起一股攫取的欲望,是的,我不仅要君临坤明界,还要一统三界!趁此时机,古皇和幽主都被囚禁,不作为更待何时?万世酋长将成为过去,一个君临三界的千古主宰即将诞生,哈哈!
只是,蹇烨微微侧头看了眼身旁沉默不语的赫胥明湖,想,现在先要做的,是将身边的这个人赶走,或者除掉!用什么法子呢?这倒是个问题。
赫胥明湖似乎没想到蹇烨在动他的心思,收回茫茫的思绪,道:“大王,回去吧,这上面风大。”蹇烨笑道:“先生说的是,看来暴风雨就要来了。”赫胥明湖心中一愣,看蹇烨时,他却若无其事,仿佛只是随口说出了这句话。
回到宣灵殿,又与蹇烨及图大人等议了一阵事,此时三大族长由于施行推恩令,已被派往各处安享晚年去了,宫中主政的便只有赫胥明湖和图大人。图大人老迈,赫胥明湖便很大程度上大权独握。
回到府中时,已是夜灯初上时分。三百名焚山少年已被他遣令回焚山,当时他们不愿走,他说焚山是事业的基地,即使以后出现什么变故,也还可以东山再起,而且他们留在朝中,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其实他真实的打算是想为无咎保存火种,当鼎城的变故终于发生时,有他一个人扛着就足够了,不必牺牲这些少年。因此他的府中别无他人,除了几个象征性的卫士,就只有一个看门的老苍头能偶尔跟他说几句话。
老苍头见他回来,笑道:“老爷回来了?大王派人送来一个姑娘,现在老爷房中等着呢!”赫胥明湖听了一愣,继而笑道:“大王这闹的是哪出,他素来知道我不喜好这个。”老苍头笑道:“那人传大王的口讯说,老爷为朝事*劳,身边也无一个人照顾,送这个丫头来没有别的用意,只是服侍老爷的,老爷即使不喜欢,也不能退还的,否则便是违旨。”赫胥明湖笑道:“那好罢,那就留下吧。”
回到房中,见靠窗的一张座椅上果然坐着一个姑娘,听见他进来,转过身站起来敛衽道:“老爷回来了?”赫胥明湖见她姿色并不很出众,却别有一股妩媚,脸小小的,五官很小巧,一双剪水秋瞳倒是挺大,顾盼间神采动人。
赫胥明湖道:“你坐吧,不用拘束,你叫什么名字。”那少女道:“我叫琴儿。”赫胥明湖听说,想起他曾唯一动过心的雅琴,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感情,但很快就释然了,道:“哦,这名字很好,那我以后就叫你琴儿吧?你来我这里,恐怕会让你受委屈的。”琴儿道:“我不怕受委屈的,都说赫胥大人是天下少有的好人,怎么会为难我们下人呢!”说罢吃吃地笑。
赫胥明湖也笑道:“是谁这么埋汰我啊,我怎么就成了天下少有的好人了?你也不用把自己当下人,大家随和一点好。”琴儿莞尔一笑,道:“是。老爷这么体谅我这么一个粗丫头,怎么不是天下少有的好人?”赫胥明湖见她笑起来大大的眼睛成了两道弯月,很像雅琴的样子,心里不禁一动。
但他终究是修炼之人,于克制心性这上头尤其对自己苛求严格,于是收起笑容,板着脸道:“好了,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琴儿见他突然换了面孔,有些诧异,低头道:“是,只是我得先服侍了老爷睡下才能回去睡呢。”赫胥明湖道:“不用了,这个我自己来。”琴儿道:“可是这是大王的旨意呢!”赫胥明湖无奈,道:“好吧。”伸开了手臂,让她为自己宽了外衣,她又将床被弄好了。赫胥明湖见她默默的背影,心里不知怎的,竟然叹息了一声。
次日早朝回来,琴儿远远地就笑着迎上来了,赫胥明湖见她笑意盈盈的,要给自己更衣,不忍拒绝。更衣毕,刚坐下,琴儿端了一碗淡绿色的茶上来,放在他身边的桌上。赫胥明湖诧异道:“这是什么,你不知道我从来不喝茶的么?”琴儿笑道:“这叫提神汤,不是茶,老爷每天早起上朝,回来喝一碗这个,有祛疲醒神之效。”
赫胥明湖端起来闻了闻,有一股幽幽的清香,笑道:“难为你想的周到。”却并不喝,顺手放在了另一边的小几上,道:“你去书房帮我取几本书来。”说罢告诉她书名。琴儿道:“是。”见他并不喝自己做的提神汤,面上不禁颇为失望。
不一会儿书取来,赫胥明湖见取的不错,称赞道:“书房里乱糟糟的,这几本书我自己都不一定找的到,想不到你竟这么快就取来了!琴儿抿嘴笑道:“书房里哪里乱了,整洁的很呢!不信你去看看。”赫胥明湖惊讶道:“是么?”去看了回来,笑道:“果然整洁,都不像我自己的书房了,你这丫头倒是手脚蛮利索的。”琴儿又是一笑,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端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进来。
赫胥明湖道:“你又做什么的?”琴儿道:“我给老爷泡泡脚。”赫胥明湖道:“不用,不用。好好的没事泡什么脚。”琴儿笑道:“百病从脚起,老爷现在虽然还年轻,但也得注意保养身体啊!不然以后怎么给大王出力。”赫胥明湖听了笑道:“原来你是为大王着想啊!”琴儿笑道:“我是为天下苍生着想,老爷是国之栋梁,栋梁坏了,这天下不就塌了么?所以老爷还是听琴儿的好。”
赫胥明湖听了,笑道:“好吧,由你。你都抬出这么大道理来了,我还能说什么。”任她帮自己脱了鞋,将脚放进盆里,只觉一股滚烫从脚底直升到头顶,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熨帖,笑道:“想不到泡泡脚还能这么舒坦。”琴儿笑道:“老爷想不到的还多着呢,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您是行家,怎么生活舒坦些您就一窍不通了!”赫胥明湖道:“人一舒坦,就不中用了,干啥啥不成。”琴儿笑道:“那也不能什么都不讲究吧,自己总得对自己好一些。”赫胥明湖听了微微一笑,也不跟她争辩。
琴儿将手伸进盆里,在他的脚上按捏起来,赫胥明湖惊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自己会洗!”琴儿笑道:“我帮你按摩一下。人的脚底有六十七个穴道呢,经常按摩对身体有好处的。”赫胥明湖笑道:“看不出来,你懂的还不少嘛!”琴儿笑道:“经天纬地我不懂,养生保健还是略知一二的。”
在膳食方面,赫胥府也变得精细起来。慢慢地赫胥明湖竟觉得自己离不开这个丫头了,只要回到府中,除了睡觉之外,她必与自己形影不离。即使是睡觉时,她也离他不远,就在他卧室的一个小外间,半夜里一听见他这边有什么动静,她就小猫般警醒地跑过来了,或是服侍他夜起喝水,或是服侍他夜起小溺,弄得赫胥明湖心里反倒怪不好意思的。
这天半夜,赫胥明湖睡得迷迷糊糊的,他被一个梦魇住了。他梦见自己与无咎站在一座高高的山峰上,两人红着眼在对决,风很大,吹得整个世界都在颤动,自己一排铁针打向无咎,无咎却突然狂笑起来,眼见铁针就要打入他的身体,无咎还是狂笑不停。突见雅琴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挡在了无咎面前,噗噗几声,铁针全打在了她娇弱的身躯。无咎看着自己,仍是狂笑不已,但那笑又像是在哭,自己看着雅琴慢慢萎顿倒地的身体,突然大喝一声,向无咎猛扑过去,无咎一避让,自己掉下了万丈高崖……
赫胥明湖轻轻啊地一声,浑身一个激灵,就醒了。他发现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自己床边,他吃了一惊,道:“是琴儿么?”那人不说话,过了许久,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赫胥明湖听出正是琴儿的声音,听她这叹息里包含着无限怅惘,心里陡起惊觉,道:“大半夜的,你不去睡觉,跑进来做什么?”手里已悄悄扣上了一把铁针。
那人又轻叹一声,去点亮了烛台,端过来,只见果然是琴儿那娇小秀丽的容颜,她看着赫胥明湖,目光灼灼,却又像有泪水在眶里打转。赫胥明湖见她左手里握着一把亮晃晃的匕首,惊道:“你要刺杀我?”琴儿点点头。赫胥明湖道:“大王派你来的?”琴儿又点点头,赫胥明湖道:“那你怎么不下手?”
琴儿叹道:“我正要下手的,见你被梦魇住了。”赫胥明湖道:“那又怎样?”琴儿不答,道:“叶无咎和一个叫雅琴的姑娘对你很重要罢?”赫胥明湖知道她肯定是听见了自己在梦中喊的话,便不否认,道:“很重要。”琴儿不语,突然道:“那我呢?在你心里有没有一点儿位置?”
赫胥明湖想了想,道:“有的,他们是我的事业和情感,你是我的生活。”琴儿听了,凄然笑道:“这就足够了,我很满意。”赫胥明湖道:“你为什么直到今天才下手,你有很多机会的。”琴儿又是凄然一笑:“因为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是个少有的好人。我原本打算杀了你之后我就自杀的,现在看来不必了。”
赫胥明湖听不懂,却又觉得不对,惊道:“为什么?”琴儿惨笑道:“现在死我一个就够了,你快离开鼎城吧!”说罢嘴角已流出血来,赫胥明湖大惊,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将匕首插进里自己的胸膛!
他跳下床,抱住正在倒下的她,叫道:“你何必这样?!”琴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微微一笑,道:“大王对我有恩,我不得不死的。只是,只是以后你,就又没有生活了,好好,照顾,自己!”说罢在他怀中咽了气。
赫胥明湖看着鲜红的血液还在她的嘴角缓缓流出,衬着她那雪白的面庞分外耀眼,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是什么滋味。自己虽然并没有对她动真情,但毕竟是茫茫人海相识一场,近一个月的生活,自己几乎已经将她当亲人看待,现在她为了保全自己,却死了!
他想起,上次,也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死在自己的怀中,灵钩放鹿,那个花儿一般的少女。为什么这些年轻的女孩子总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不将那些小花掐死就不足以显示斗争的残酷和丑恶么?这天道的运行到底还有没有规律可寻?
他知道无咎在自己期望完全破灭之前是不会回来了,蹇烨既然已经动手,自己又不能行大不敬推翻他,自己便只有听琴儿的,离开鼎城。于是抱着琴儿冰凉的身体,背负着满腔的愤恨和失望,赫胥明湖再次离开了鼎城。
高高的城墙上,一个年轻人的衣袍被风撩起老高,他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踽踽独行身影,脸上露出了神秘而狂傲的微笑。是的,暴风雨就快要来了!
(https://www.biquya.cc/id33188/1909066.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