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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郢都,溜出郢都的熊子胜带领着屠羊说等人一千轻骑,向东渡过汉水,过直辕、大隧二关。五日后到达淮水上游息县码头。
熊子胜打算在此乘船顺淮水而下到封邑白地去看看,所以身边只跟随着屠羊说及几名侍卫,其余士卒由西平带领着走陆路返回吕亭城。夜色茫茫,漆黑一片,息县淮水河畔,月明星稀,已近午夜时分,河边停泊着一些船只,在夜色中就象一头头大小不一的巨兽,随着河水轻轻起伏着,其中一艘最大的楼船和旁边不远处一艘小船上犹有灯火闪动,那艘大船就是熊子胜此行的座船。
众人到船下,侍卫向船上高声呼喊,候在船上尚未睡下的亲兵和船夫闻讯连忙打撑灯笼火把到了船边,放下一道道木板,组成一道木板桥,然后几名亲兵和船老大迎了下来。
熊子胜下了战马,吩咐道:“把战马牵上去,记得给喂些马料。”说完往前上了船头。几名亲兵上去牵着战马上了船。
熊子胜进了座舱,简单梳洗一番,解了外衣甲胄躺在榻上,船体轻轻起伏,一时不能入睡。心思纷芸,时而想到楚王,时而想到自己,时而又想到吕亭城的文种等人,心潮如船下的浪头,澎湃起伏,跌宕不已。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曲埙乐悠然响起,幽幽的埙音随着月色轻轻漫延开来,细细的一缕,却有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在脉脉的涛声映衬下,更显得如慕如怨,如泣如诉。
埙的音色本就低沉浑厚,透着些许苍凉,在这万籁俱静的秋夜。这幽幽细细的一缕埙音,透着几许思念,几许惆怅,几许无奈,还有几许洒脱。仿佛整个天地都被这缕埙音充塞得满满地。
熊子胜不觉起身,悄悄走出座舱,来到船头边。屠羊说立马跟了上来,见四周警戒的卫士要靠过来,便微微摆手示意退下,之后静静站在熊子胜身后。
熊子胜循着埙音望去。听声音,埙声是从另一艘尚有灯光的小船上传来的,这首古老的埙曲似大地吟唱,与天风水浪融为一体,在这静谧的夜色中令人产生一种远离尘嚣、至纯至美地精神境界,他听着,不觉微微吁了口气,埙声随着月色在身旁渺渺飘散,他的思绪也一起融入了这无边的夜色当中……
夜色下,只见河右那条小船八支长桨起落,正与他的大船并肩而行。为了让熊子胜一路舒适,文种早收到信息,便早早给他准备了艘楼船,船体极大,不但有桨夫、船手,还有到了险滩急流处上岸拉纤的纤夫。因此这船上有扈从武士、有本船的船主、船夫,有雇来地纤夫、力手,人手众多。
此年代,无论陆上行车,还是水上行船,一般人单势孤的行旅若遇大队旅人,都是会尽量靠近跟随,这样一旦有事就会得到些照应。想必是那艘小船的船主见了这样人多势众的大船,自然要依附过来同行。
两船并肩而行,相隔甚近,熊子胜穿过船舷,看那船头盘膝坐着一位翩翩公子,举止优雅高贵。虽然坐着,也能看出身段修长高挑,月光下,他那一身淡色青花图案的深衣袍服,衬得他的风姿如玉树临风。一曲吹罢,熊子胜不由隔船叫好,赞道:“足下吹得好埙,着实动听。”
那位公子听他赞赏,回首向低头微微作揖,以示感谢。熊子胜乘机借着月色和船上鱼灯看去,心头不由一动叹道:“这人真是好相貌,颚下一缕胡须,配上修长身段,优雅的举止,给人风流倜傥之感。”
“呵呵,雕虫小技罢了,多谢阁下欣赏,在下所乘是艘小船,一路行水想要依附于阁下同行,还望足下莫怪。”那人躬身又是一礼。
熊子胜笑道:“无防,同是行路人,本应彼此照顾。”
那人嘴角微微一翘,带着一丝洒脱,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牙齿,笑着拱手道:“未敢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熊子胜微一犹豫,暗道:“如今身边侍卫较少,时态混乱,不便说出真名,我是楚国公子胜,便以国为姓,随意起个名字吧,反正只不不过是同路的行人。”便随口说道:“在下楚子胜,不知足下是……”
那人目光一闪,浅浅笑道:“在下姓鸱夷,名子皮。”
“鸱夷子皮?”熊子胜一愣,这名字挺怪异。
鸱夷子皮乃是指牛皮做的酒器,即牛皮做的酒囊,用时可尽日盛酒,不用时可折叠藏身。但是熊子胜可不这么认为,鸱夷子皮之名看似粗俗,实则大智大慧,往深了想就是蕴含着能屈能伸、包罗万象、吞吐天地之意。
“难道此人是一名隐士?”熊子胜如是想到,再看看那人一身风流,内心愈加肯定自己的看法,于是便主动与之攀谈起来。
熊子胜与那位自称鸱夷子皮的年青人隔船攀谈几句,彼此言语投契,顿生好感,便道:“我与足下在此相逢,亦属难得,我欲邀请足下过船一叙,呵呵,冒昧了一些,子皮兄肯否?”
鸱夷子皮抬一笑,欣然颔首道:“当然使得,子皮也正欲与足下结交呢。”
熊子胜大喜,便让人用挠钩在两船间搭设木桥,又使水手在这临时木桥两端护持,亲手递过一枝竹杆,鸱夷子皮握着竹杆,小心地从小船上移了过来,到了船头纵身一跃,轻轻落地,拍了拍手上浮尘,两人相视而笑。
此时,熊子胜才发现这人腰间挂着一个半大葫芦,方才落地时微微听到里面传来水响声,想必是盛酒的家什。
水上行船,本就乏味,便是有人聊聊天解解闷也是好的。何况熊子胜如今不止要招兵买马,更有招贤纳士之心。他方才隔船相望瞧这鸱夷子皮,对他的身份已然起了疑心。
这个子皮兄,无论衣着打扮、举止神态,都有一种风流倜傥的神韵,显然是个胸中有沟壑的人物。加上乘一叶小舟,身边半个武士都没有,这很符合一些隐士的做派。此人出行,需攀附别人大船以保路上平安,说明此出生寒门,不会是什么士大夫阶层。船头吹埙,埙声中透出几许惆怅,几许无奈,还有几许洒脱。这与报国无门,壮志难酬,抱负难伸的豪杰有些相符。
当今天下纷芸,各国政坛此起彼落,不断有人在政治斗争中落马,更有许多才智之士成为受殃及的池鱼,比如齐国的孙武,楚国的伍子胥就是这般,说不定这位子皮兄也是一方政争失败的豪杰,或是一个报国无门的寒门子弟,如果那样,或许能把他收为己用。
熊子胜本来不信玄异之说。可他自己能死而复生有了今日,便是不信也得信了。这世上有多少事情是以他的时代学识也解释不了的。站在21世纪的时空中回首历史,五百年前,会有人相信地球是圆地吗?三百年前中国人相信中国之外竟有那么广袤的天地吗?二百年前世人相信人类有一天能在天空翱翔吗?一百年前,人类能踏上月球吗?
到了如今,他死而复生,是在云梦泽追随楚王,从而改变了文种、屠羊说等人命运路线。在夏水河畔,伏击吴王阖闾,致使阖闾提前十年早死,夫差提前十年当上吴王。如今在这淮水上见到鸱夷子皮,难道又要改变某人的命运不成?熊子胜不免有所期盼。
熊子胜看着鸱夷子皮腰间酒葫芦,笑道:“没想到子皮兄也好这杯中之物,人说,善饮者必然多情。想来子皮兄也是位多情之人吧,哈哈哈!”
“多情倒是不敢当,这善饮,在下倒是可以愧领了。善饮者必然多情?子胜兄这话说的入理,只是不知典出何处?”鸱夷子皮眼睛一亮,细细品味这句话,觉得甚为有理。对于熊子胜眼光独到也是有些佩服。
熊子胜哪是眼观独到,乃是他看古龙的小说看得多了,看过古龙小说的人,均知探花李寻欢从来酒不离身,在酒中化解对爱人的思念,对待好朋友,方请他饮酒,在古龙的笔下,善饮者必然多情,对酒的态度可知其人品,可知其气节。
他总不能说这话出自古龙大侠之笔,于是一笑,对着身后屠羊说朗声道:“屠羊说,去舱内搬几坛好酒来,今夜要与子皮兄痛饮,不醉不归。”
“诺!”
屠羊说带人搬酒去了,熊子胜邀子皮兄同入客舱就坐攀谈,二十名亲兵侍卫在船头船尾几两侧警戒,船上其他人除了船夫水手都在忙碌外,有的纤夫回舱休息,有的扶舷观赏风景,有些常走船的人瞧着两岸风光没甚稀奇,便聚在一起聊天,船头甲板上有几人盘膝而坐,干脆掷枚开赌了。
船头客舱里,几坛楚王宫里带出来的好酒摆放,熊子胜与子皮兄正对坐攀谈。熊子胜拿起一坛好酒,往酒樽里倒满,同时笑道:“夜半天黑,子皮兄这是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鸱夷子皮也不客气,伸手举起酒樽,对着熊子胜微微示意,就一口饮尽,然后双眼迷离,身体摇晃,一副浪子放荡形骸的样子,道:“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熊子胜听到这样的回答,愕然片刻,大笑道:“还是子皮兄豁达,俗话说相逢何必曾相识,倒是在下俗了。来,满饮此杯,略表歉意。”
“相逢何必曾相识?子胜兄出口成章,文采斐然,令在下叹服。来,此杯敬你!”鸱夷子皮此时有些惊讶了,眼前这人服饰华美,护卫跟随,一看就知道出生不凡之辈。更难得此人文采也了得,出口便成章,值得一交。
熊子胜嘴角一咧,这些话在21世纪人人都会,常挂嘴边的玩意。到了这里却成出口成章,文采斐然了?尴尬地咳嗽两声道:“子皮兄谬赞了,在下粗人一个,一身横肉,哪会什么文采。倒是兄台一身风流,举止优雅,一看便知满腹经纶,胸藏韬略。”
鸱夷子皮将樽中酒一口饮尽,看着熊子胜,打趣道:“你我再这般相互吹捧,这酒喝起来岂不更俗?”
熊子胜与鸱夷子皮眼神对视,看出对方眼中的之意,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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