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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夫君李大志竟然有八分之一的汉族血统,他的曾爷爷是汉族人。
大志的祖宗是山东泰安人,在泰山脚下有几亩薄地,一妻两儿,家境贫穷。道光九年,山东遭遇少有的大旱,几乎颗粒无收,家里又没有什么积蓄,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苦思了很久,咬咬牙卖掉破房子和薄地,带着妻儿闯关东。
家里全部财产加上妻儿才装满一辆驴车,祖宗是高大健壮的山东大汉,在车上绑了一根绳子跟着小毛驴一起拉车长途跋涉,一路风餐露宿,历尽艰辛。出关后,或许是水土不服的缘故,毛驴竟然病死了。祖宗只能自己替毛驴拉车了,妻是个小脚女人根本走不了路,只能坐车。
清中期的东北是人迹罕至的荒原,这里土地肥沃却没有主人,陆续来到这里的关内人只要是勤劳就可以随便开荒恳地。祖宗拉车来到浑河岸边一处山间平原,按自己所知的粗浅的风水知识看看地势就决定就在这里安家了。最先要做的是砍伐树木先搭一个窝棚安排妻儿住下,然后是放火开荒,先烧掉一人多高的荒草,砍掉树木、挖出树根、搬掉石头、开挖水渠。再播种、间苗、除草、施肥。这期间勤劳能干的祖宗又到远处的森林里砍伐大树,用斧子锯子锛子凿子建造了一座真正的木头房子,用黄土加米汤和岩盐夯成高大的院墙,围起了面积超大的院落,所有这些都是祖宗一个人用了十年时间完成的,他的孩子年纪尚弱,最多帮他递条汗巾送杯水或是帮送一送大锯。祖宗虎背熊腰,饭量超大,据说曾经一个人吃完了一个猪头。到别人家帮工,一顿能吃三十个馒头。那时的周边都是荒郊野地,猛兽出没,祖宗为保卫自己的劳动果实经常与狼对峙,他曾经用?头把一头掰苞米的狗熊的脑袋打塌,下套子抓住了一头猛虎,那条虎皮一直传到文革,扫四旧时起被胆小的姑奶奶扔到灶坑里烧掉了。
200多年过去了,沧桑巨变,木房子变成了一座座青砖青瓦房,院墙也变成了磨缝雕花的砖墙,黑漆钉铜泡钉的大门和高大挺拔的门洞,院落里长着高大的桃树、杏树,樱桃树、沙果树,葡萄树。后院里种了数十株玫瑰树,五月节来到时,正是玫瑰姹紫嫣红满园花香的时候,李家媳妇们会采摘玫瑰花,制成独有的玫瑰粽子,送给左邻右舍。李家的院落始终保持带有山东地区痕迹的与关外融合的原来的面貌,随着东北的开发,大清朝廷对土地和人口进行了管制,统一颁发了地照,确定了土地和房屋的所有权,而李家以其所拥有的土地和房屋院落及人口数量成了当地四个大户。满清,北洋、民国、人民公社,文革以及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的土地承包,都没有影响到李家住宅的大院落内一直保持着古色古香的原生态,与院外后集聚而来的邻居拥挤不堪密密匝匝的房子形成了别有洞天的对照。其实,院外周围的地也是李家的,解放后陆续搬迁而来的邻居们只要跟李家说一声就可以动土建房,一方面当时正值贫下中农扬眉吐气当家作主的时代,李家要小心翼翼的做人不敢有太多的异议,另一方面也是李家一直与邻为善祖祖辈辈都是老实人。开始的时候,李家还要到邻居的房前屋后去耕种,时间久了也不好意思总在别人家的窗户底下除草施肥耙地,这些原本是祖宗吃苦流汗开荒的土地也就归了这些陌生的邻居们,邻居们俞加蹬鼻子上脸,纷纷以李家的院墙为墙加盖偏厦,收敛一点的屋顶内倾,让雨水留到自家院内,私心重的干脆把流水直接放到李家院内。我听了只剩:”呵、呵。“断言:“若是我当时在,他们一个也盖不成。不仅是偏厦,包括住房!”
大志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当时正在划分出身成份,都是这些贫雇农说了算,你敢说不,一定有小鞋穿。”李家最后的成份定为下中农,这确实是李家的亲善谦让的态度所决定的,由此也就少了很多的麻烦,被定为地主富农的后来都很难过,孩子大了连对象都不好找。
李家曾经有自家的祖坟地,坐落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向阳山坡地,山下一条小河蜿蜒流过,山上有一块虎型巨石,巨石下有一个山泉眼,一年四季清水长流。那是李家鼎盛时期重金聘请风水先生找寻的宝地,后来日本人开煤矿,改变了河道走势,小河在祖坟地边拐出了个胳膊肘弯,河里的水经年累月冲刷祖坟下边的根基,迷信解读为冲走了运气,李家从此就越来越败落。至于后来小日本子总是盯着我们李家做恶,就不是什么风水可以解释的了,全中国人民都在遭难,无论风水。可恨至极!
解放后,国家进行殡葬改革移风易俗,李家响应政府号召把祖先的遗骨原地深葬,那块已经属于生产队的地种出的玉米格外的茁壮。祖宗的画像则一直供奉在老宅的正厅内,我们的祖宗留给了我们土地、房屋、财富和自强不息的精神,我们应该永远感激勤劳奋进的老祖宗。结婚后,我以李家长媳的身份正式的向公公提出了我们家也要应该供奉祖宗的牌位,公公同意了,召集了通化和抚顺的亲戚举行了隆重的拜祭仪式。我和大志也一起跪拜了祖宗,向祖宗表达由衷的谢意和缅怀之情。
至民国前期,李氏家族兴旺达到顶峰。1931年日本发动918事变,东北军迅速撤到关内,仅三个月时间日本就占领东北全境。李家是遭受日本欺凌的第一批中国人。当时李氏家族的3个兄弟合资购买了40顷旱地,刚刚种了一年就被日本无偿征用,绿油油的玉米已经开始抽穗突然就被推平了建设沈阳东塔机场。李家众人闻讯赶到时,面对的是日军守卫部队的白晃晃的刺刀,日本军官盛气凌人的对地主表示了谢意并颁发了一个奖状,仅此而已。三家买地花费的近500块大洋血本无归。但是世世代代老实本分的农民除了唉声叹气又能怎么样呢?
三家兄弟顷刻间破产,有一户把房子卖掉还债,有一户成了房屋一间地无一垄的贫困户,靠打长工度日。
大志的祖爷爷也是3户之一,好在家里还有点积蓄,勉强留在了李家老宅。但是日本人像幽灵般紧逼而来,不久李家的门前开始修起了铁路,并在李家住宅不远处修了一个小火车站和公路。老祖宗开垦的老地又被占了一半,李家人要跨过铁路才能到剩余的田地里耕种,日本人却以安全为由不准老百姓横跨铁路,李家人必须绕道2里路才能抵达距家门仅仅30米的地里。秋收时节,所有的收成只能由人工趁日本巡路警察不在象做贼一样偷偷的搬过铁路运回家,为此不得不给长工涨工资。铁路的修建截断了地势,每到雨季山上下来的洪水被路基阻挡无处泄洪,庄稼被淹死了一大半。李氏家族再一次分裂,又有两家离开家园放弃了农民身份到矿上做工。大志的祖爷爷因为是嫡长子,不得不守着老宅老地苦苦经营靠农耕的收成维持家用。
屋漏偏遭连天雨,一场大火把李家彻底推向破产,全家连饭都吃不上了。后街的张家在最艰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用他们家的牲口饲料与李家一斤兑一斤地兑换被大火烧糊烧焦的高粱米,李家感激涕零,祖爷爷告诫后代:“永远感谢张家,世世代代记住张家的恩情。”李家的大院子破落不堪,再也没有往日的辉煌旺盛。李家的后代散布到抚顺的各个地方,还有到沈阳和本溪谋生的。从此以后,无论大事小情,李家后代再也没有凑齐过。
祖爷爷是长子,祖爷爷留下一男两女,爷爷育有两男四女,作为长子的公公生养了两个儿子,大志是哥哥,于是大志就是李家的嫡长子,大志对这些传统的东西不感兴趣,家谱也就光荣地传到了我这里。在家族大会上,有人提出了李大志只有八分之一汉族血统,而我则是百分百的朝鲜族人,对家谱的传承持有异议。但是年龄最大的曾奶奶发话说:李家早就是混血,朝鲜族人、汉族人都是中国人,当初都是从中原出去的,只要姓李就是李家子孙。我不也是满族?”
沐浴净身、焚香上贡、高高挽起发髻、戴上白手套,郑重其事的双手合十,先拜祭了祖宗牌位,再请出木匣,轻轻打开,小心的捧出那本已经发黄发脆的已有100多年历史的家谱。
大志问:“你又发什么神经?”
大志说:“你这是封建迷信,还党员呢。”
我说:“这是对祖宗感恩,关迷信何事?”
我问“你害怕看鬼片,你才是迷信,世界上有鬼么?”说着张嘴咬住大志的脖子做吸血鬼状,大志搂过我,放到腿上。
我让他温存了一会儿推开他说:“你要是累就先睡吧,我要研究研究历史。”
我打算在电脑上做电子版的家谱,把内容页面尽可能的做得更详实,包括能收集到的照片、肖像画和传奇。
71,大志的爷爷叫李云成,是家里的独子,先是在乡里念私厨学习成绩特别优秀,后来考上了四方台高级中学,918事变那天,李云成与他的同学一起战战兢兢地听了一夜的枪炮声,第二天就四散而去逃回了家。学校停课了,李云成也就正式回归农民的身份,和他的父亲每天在农田里耕种忙碌,李家的家境一直还算不错,李云成又是家里的独子自幼娇生惯养,这次可是头一次吃苦头,在严厉的父亲面前不敢吱声,回到家里捧着磨出血泡的手向母亲哭诉。但是母亲也不能让他一直养尊处优地混下去,毕竟他已经长大了,毕竟他是个农民要靠劳动靠土地生存。
东塔机场的土地丢失后,家里就仅剩门前铁路南边的一小块地了,父亲有了闲余时间就花钱栓了驾马车往沈阳送煤靠拉脚挣钱,把春耕秋收农忙时节以外的时间侍弄地的活全部交给了李云成,李云成经过了两年多的锻炼,皮肤晒黑了,胳膊粗壮了,手心里磨出老茧了,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家里开始张罗托媒人介绍对象,他已经18岁了。他的父亲15岁就娶了17岁的媳妇,当时普遍流行女比男大,15岁的少年也确实不能找再小的了,否则不成了小孩子过家家,据说15岁的他在新婚之夜死活不入洞房,不肯与那个陌生的姐姐在一起睡,当妈的心疼儿子,就准备也到洞房里陪儿子,被婆婆训了一通作罢。经媒人牵线,李云成与李家的恩人张家的闺女对了象,商定来年春天娶亲。
铁路是不准这些中国农民横穿的,如果赶马车必须走2里路,但是如果只是一个人抗着锄头到地里铲地的话还是可以偷偷摸摸趁日本人不注意就近穿越铁路。一个盛夏的午后,天气干热得让人烦躁,连青蛙都停止了鸣叫,蜻蜓也纷纷落在苞米叶子下面拢起翅膀纳凉歇息,李云成趁天气晴朗要到地里把排水沟修好,这块地的排水决定着这一年的收成。
几个日本铁路工人把李云成堵在了铁路线上。日本人对这些屡屡穿越铁路线违反规定的支那农民厌恶至极,气冲冲的赶上来怒吼道:“混蛋!不准过。你们这些蟑螂,猪!”李云成赶紧点头鞠躬赔笑脸道歉,正想退下路基逃走,一个日本人已经抬脚向他踹来,另一个日本人边嘴里叽哩哇啦边抡起铁锹也向他拍过来。李云成被打得眼冒金星脚下一拌摔倒在路基上。年轻气盛的他终于没有能忍住,顺手拿起一块石头向对方打去。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李云成以一对三,矮矬的日本人最后还是吃了亏,狼狈不堪的跑掉了。李云成盛怒之余忽然感到无比的空虚害怕,他赶紧回家告知,正在灶间忙碌的妈妈顿时觉得五雷轰顶差点没瘫坐到地上。她迅速的打开衣箱,包上两件衣物,拿出5块大洋,一并交给不知所措大汗淋漓的儿子告诉他:“赶快走吧,一直往南走,别回头,男子汉不要心软,不要回来了。要靠力气挣钱吃饭,记住了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当小偷做强盗,别给祖宗丢脸。”
妈妈把他推出后门。“走小道别走大路,快点走,一刻都别停,跑的越远越好。”
李云成此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意识到或许他要与家人与妈妈永别了。他泪眼模糊跪在地上给母亲磕了三个头。妈妈顺手撸下手镯戴在儿子的手上,推开儿子:“快走,别磨蹭。”
殴打高贵的日本人是要砍头的,骄横高傲的日本人不会饶过她的儿子。当儿子跑渐渐地消失在午后的热浪之中,她捂着脸放声大哭,唯一的儿子或许永远的离开她了,或许永远见不着了。她真的再也没见着儿子一面。她生过7胎,只成活了3个,现在眼前只有两个已经出嫁的女儿了。
日本警察很快就来到家里抓人,晚归的父亲赶马车刚刚回来立即被蹲守的警察带走问询。作为对挨打的日本人进行赔偿,家里最值钱的那挂马车被日本人赶走了,那可是村里最好的3匹马,每天能在沈阳抚顺跑一个来回,其他人家的马车得在沈阳住一晚第二天才能往回返。父亲默默地看着远去的马车,回头对着妻子狠狠骂她养的是败家儿子。李云成的母亲没有做声,她对挨骂已经习惯了。毕竟有点文化的汉族丈夫对她还是手下留情的,不像左邻右舍的朝鲜族邻居往死里打媳妇。母亲是四方台的大家闺秀,念过几年国立小学,没裹小脚,知书达理,恪守妇道。这得益于北洋政府规定的男女平等政策。
72,李云成的目标是回到山东泰安老家远房亲戚暂时躲一躲,母亲给他的5块大洋足够路上花销盘缠。徒步走了两天,逐渐远离了抚顺和危险,李云成不再心惊肉跳渐渐的恢复了常态,只是情绪消沉低落不知迷茫人生往何处走。
路旁树荫下有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向他招手,李云成回头看看,身后没有其他人,像是招呼自己,就走了过去。那人很热情的跟他打招呼,给他腾了个地方拍拍石头让他坐下歇歇。
李云成坐下来,那个人很热心地对他说:“歇歇吧,这大晌午的,一身汗的这是往哪嘎达去啊?”
“锦州。”李云成不善言谈,未说话脸先红了。
那个人放眼望着远方,对李云成又似自言自语地说:“你看看后边,有人拿枪指着你呢。”
李云成没听懂,那人不动声色的把话又复述了一遍:“后边有人拿枪指着你呢,后边。”
李云成把头扭过去,顿时毛骨悚然,在身后的树丛里,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有一个人坐在树后隐隐约约的看不清面孔。
旁边的人看也不看李云成一眼依然抬头看着远方,慢条斯理的说:“把你的钱全部掏出来,把你背着的包袱放下,慢慢的,不许慌。”
李云成终于弄明白他是遇到土匪了,顿时手脚哆嗦起来,赶紧把包袱先解下来放到地下。
那个人语气严厉起来,低声喝道:“别给脸不要脸,后边好几个哥们儿呢,不听话,整死你,把钱掏出来,全掏出来。”他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转头向四周瞟了一瞟,远处有挂马车懒悠悠的在移动。
李云成把钱掏出来扣到石头上。那个人低头看了看:“就这些?”
李云成的心已经哆嗦了:“就这些了,都在这儿。”
那人看了看李云成,把石头上的零钱抓起来还给了他:“别饿着。慢慢往前走,不许回头看。”
李云成紧张得嗓子像堵了块石头,赶紧按照对方要求的那样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慢慢的一步步离开。时常听到老人讲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劫匪的残暴如今被他赶上了。他不知道后面的人是不是要对他开枪,他的后背冒出冰凉的汗,脊梁骨麻酥酥的。
还好,身后静悄悄的,他边走着边回头看,远处的大树下已经不见人影。他拔腿猛跑,眼泪和汗水齐飞。他的零钱很快就花完了,他用最后的一分钱买了块豆腐吃了,抬眼看看陌生的大山不知往何处迈步,他想起了那个曾经给予他温暖和饭食的家,他曾经感到不满足不如意的家如今变得有多么的重要多么可靠,但是那个家已经永远离他远去了,他要开始艰难的充满未知的新生活。
沿路都是逃荒的老百姓,他原来打算的边打工边旅行的计划被兵荒马乱冲得无影无踪,他的衣服脏兮兮的头发乱篷篷的,他已经接近乞丐了,他想起了妈妈慈祥的眼睛,他要坚强地活下去。
在山海关,一个东北军战士站在高台上正在动员青年参军,声泪俱下:“我们美丽的家园,富饶的北大荒,长白山,兴安岭,被无耻的日本鬼子夺去了,我们的工厂被烧毁,银行被抢劫,妇女姐妹被强奸,老百姓逃荒要饭…。”李云成二话没说,冲到台上,在观众的热烈的掌声中填表报名参军。
73,东北军是仓皇出逃的,辎重大部分丢在东北扔给了日本人,武器弹药奇缺,李云成虽然参军部队却没有发给武器,长官告诉他们这些新兵想要有武器要靠自己在战场上缴获敌人的,李云成像不少新兵一样,非常希望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威风凛凛的枪,期盼快点打一仗以便在战场上捡到武器。
日军追了上来,军队加快了撤退的脚步,新兵们很不满意这种不战而退的做法,私下议论纷纷。被连长听到了,紧急集合起队伍,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你们是没尝过日本鬼子的苦头,等着吧,会有仗给你们打,到时候记住你们今天说的话,不许尿裤子。”
一天清晨,露宿街边的士兵们还在梦乡,身边忽然接二连三的开始大爆炸,顿时,人群慌乱成一团到处奔跑,有人在哭喊。就在街边不远处一个尸体被炸烂血肉模糊。李云成吓的瑟瑟发抖不知所措,只能趴在墙角抱头隐蔽。日军已经赶上了疲惫不堪的中国军队,一溜放列了十几门山炮向小镇猛轰。在弥漫的晨雾中日军在机枪的掩护下开始了冲锋,黄乎乎的一片从玉米地里钻出来,疯狂的喊叫着射击着冲过来。
趴在街边的李云成被连长一把拽起来高喊:“快跑,等死啊。”李云成跟着连长一阵狂跑,在玉米地里不知跑了多远,直到枪炮声渐渐地远去才在一个沟渠边上停下了脚步,他已经累得眼冒金星了,晃晃悠悠的倒在了地上,他就是这样狼狈不堪的经历了第一场战斗洗礼。
国军退入关内后,日军停止了追击,战线暂时安定下来,军队开始整编,李云成所在的连队死两人,掉队42人,加上新兵还有53人。李云成因为有点文化长得又人高马大的被任命为班长。因为此缘故,又得到了一支枪、五发子弹和一枚手榴弹,连长命令把秫秸切成段塞进子弹袋里以迷惑敌人,不让日军知道他们已经弹尽粮绝,李云成只有一颗手榴弹,就把几个短木棍塞进手榴弹袋里,行军走路时几个木棍很有节奏的发出碰撞声。
在临时驻地,他们每天进行军事训练、队列、跑步、刺杀、投弹、爆破、射击,军事教员只是教要领从来没有进行实弹射击。东北军的家底全都给日本人了,南京政府又不肯援助他们,李云成到现在还在穿家里那套老百姓的衣服,只有一顶军帽证明他也是一名军人。粮食也没了,他们每天定量是2两。全连情绪低落,不知未来在何方。日军就在不远处与他们对峙,演习的炮声隆隆的传来,看样子,日军只是暂时休整,他们不会停止继续南进的脚步,打仗时早晚的事。
一天深夜,连长突然喊醒了他们,大家穿好衣服拿上武器悄无声息的随着连长走进了黑魆魆的夜幕之中,李云成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走在队伍中间,夜风吹来冷得直打颤总是想尿,刚停下脚步,立刻有低沉严厉的声音传过来;“跟上,别掉队。”
他们的作战目标是敌人刚刚侵占的一个原属我方的一个村镇,就在前几天,日军排着整齐的大队耀武扬威的直接进入镇里将镇公所的工作人员和警察统统扣留,号称这是满洲国的土地,请汉人尽快撤离。日军随后举行仪式,在高高的旗杆上升起了太阳旗。当被释放的警察们失魂落魄的跑到军营里报告时,战士们肺都气炸了:“这小日本子没完没了啊,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把全中国都吞掉,把中国人赶到海里去。”
战士们纷纷聚集起来向长官请战:“宁肯被鬼子打死也绝不后退了,太憋屈了,我们是军人啊。”
连长脸色铁青瞪了他们一眼,转身找了一匹马扬鞭而去。是夜,连长回来了,命令传达下来:“以牙还牙,把鬼子从镇里赶出去,只准动手不准开枪,不能出人命,违反纪律军法论处!”
大家顿时紧张起来,迅速的整理行装,准备与鬼子大干一番,出一出心中郁闷已久的恶气。
整个行动必须迅速,在日本援军来到之前完成对小镇的控制,估计骄横跋扈的鬼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必须连夜修筑防御工事,准备迎击日军的反扑。连长再一次特别强调了:“绝对不准开第一枪,日军开枪后,我方才能还击,但是只要还击就一定要打痛小日本子。”
“注意,把帽徽,肩章都摘下来。一切有东北军记号的东西都不准带,两人一组互相检查。一旦有人被捕,就说是私人武装游击队的,绝对不准说是东北军。”
深秋寒风的呼啸掩盖住了他们的轻轻地脚步声,扬尘也把哨兵赶回了屋子,他们分成几队悄悄地摸进村,分别埋伏在几个日军驻扎的院落外面。一声令下,几十个彪形大汉一涌而进把正在梦乡的鬼子按到在炕上,昏暗的煤气灯下鬼子不服气一个劲的呖呖哇啦地叫骂,有人开始动手了,煤气灯掉下来摔碎了,屋里一片漆黑,只能听见拳脚相加的闷响和鬼子挨打的鬼哭狼嚎,当连长赶到时,小鬼子们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看不出人模样了,还有几个趴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连长狠狠踢了李云成一脚:“怎么交待你的?告诉你不能打的么。”“李云成正在打人的昂奋之中,说:“不怨我,是他们先动手的。”
“对,是鬼子先动手的。”一群人一起附和。
深夜寒风里,锹镐声铿锵,全连战士个个士气高昂,连夜修筑工事准备迎击日军,镇里老百姓家里都亮起了灯火,男人到镇外帮助修战壕,女人连夜烙饼煮粥烧开水,准备犒劳这些勇敢的战士。
天亮了,刮了一夜的风停了。抢修了一夜的工事,战士们就地蹲在战壕里吃着老百姓送来的热腾腾的早饭,雄鸡在远处此起彼伏地报晓。镇中央有一面青天白日旗在飘扬。
挨到下午,日军气势汹汹的冲将过来,不顾我军的警告阻拦,狂妄地直接冲上阵地要人。当被打得嘴歪眼斜的鬼子从镇子里被押上来交付日军时,日军被激怒了,这可能是他们遭遇的第一次羞辱,带队的鬼子拔出枪来,直接对准了连长的头部,阵地里的战士们纷纷把枪对准了鬼子,李云成瞄准了一个拿着轻机关枪的高个鬼子,那个鬼子也把枪口对准了他。情势一触即发。
狡猾的鬼子开始撤退,消失在玉米地里的蜿蜒的小路。
一阵马达声传来,两辆坦克豁然出现,轰轰两声,炮弹近距离直射在我军的阵地上,一个机枪点被炸得粉碎。枪响了,大批的鬼子像幽灵一样从眼前的玉米地钻出来,密集的子弹射过来,压制住了李云成他们。
李云成趴在战壕里,被敌人的子弹打得根本没法抬头,他举起枪几个点射就把全部的五发子弹打出去了。现在,他的手里只有一颗手榴弹,他不知到应不应该扔出去,如果扔出去,他就两手空空了,他的枪没有配刺刀。敌人冲上来了,狂喊着跳进战壕里,一枪刺倒旁边的一个战士。李云成抡起枪托向敌人狠狠砸去,一下,两下,三下,那个鬼子四肢摊开,在地上不停的抽搐,污血从他身下漫开来。
鬼子的进攻被打退了,李云成正在帮助战友包扎,他的手无法控制地不停的抽搐颤抖,见连长走过来就问连长:“还有子弹吗?我的子弹打没了?”
连长瞪了他一眼:“打到了几个?”李云成摇摇头,他们的战绩太惨了,至少在阵地前没有看到几个鬼子的尸体。连长对大家喊:“瞄准了再开枪,要节省子弹,我们的子弹不多。”
李云成的问话让连长想起了应该检查战士们手中剩余的弹药,大家挨个报数后,连长立刻命令他们:“撤退,注意掩护。”其他的战士们与李云成程一样,几乎打光了仅有的子弹,他们已经弹尽粮绝,如不是李云成这一问,等鬼子再次发动进攻,只能拼刺刀了。
敌人的装甲车追赶上来,机枪疯狂的扫射,有几个战士应声倒下,连长一声呼喊,大家四下散开,消失在茂密无际的青纱帐里。
李云成与部队失去联系,再一次成为流浪者。
74,李云成打短工讨饭一路流浪到太行山区,在这里他遇见了共产党政权,加入了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靠着简陋的土枪土炮与日伪军周旋,经历无数次生死考验。直到1937年西安事变后国共开始第二次合作,八路军的装备才有所改善。李云成他们喜滋滋的领到了成袋的子弹和成箱的手榴弹,手里的家伙也换成了“汉阳造”,这家伙可比老猎枪强多了,射程远,打得准,拼刺刀也占上风。此时的李云成已经是八路军排长了。他能当上排长首先是因为他的高中学历,起码能写写日记、做战斗记录写总结、用普通话发言。不像大多数的文盲战士,只知道侃大山说粗话,以鲁莽为豪爽。但是李云成的木讷和不善于言谈却大大地影响了他在部队中的继续成长,他是李氏家族中的嫡长子,从小就被祖母带在身边。祖母经常带领他到邻居家与同龄的农村老太太扯家常,老太太们对身边闹腾不休的小孩子很是烦,就夸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李云成是好孩子、听话、不知声不动气。告诉哪些闹哄哄的孩子要向李云成学习,做一个有出息的好孩子。李云成在左邻右舍的年龄相仿的孩子们里面成了楷模,李云成也逐渐的被引导到了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的习惯,他一直误认为沉默是个美德,直到上高中离开家庭到学校住宿的时候,才隐约觉察到自己的短板,但是这时的他实际上已经患有语言障碍。他的不善表达决定了他最多也就领导几十个人,在战场上直接冲锋陷阵。
随着军队生涯的磨练,他的战斗技术有了很大的提高,胆量也逐渐的变得大了起来,敢于把敌人的脑袋像西瓜一样一枪打爆,敢于与日军拼刺刀像宰猪一样将刺刀捅进敌人的腹部,敢于用拳头、用石头、用一切能置于对方于死地的东西把敌人打成血肉模糊的一团,他由一个家里娇宠的书生成长为一个英武勇敢的战士,这是几年间在生死时刻伴随左右的战场上锻炼的结果。
日本步步紧逼,百团大战拉开了帷幕,8月18日,作战计划传达下来,29日凌晨3时,进攻日本守备队军营。战士们顿时兴奋起来,个个脸色凝重、摩刀擦枪、忙不迭地做着战前准备工作,晚饭是猪肉炖粉条,烀地瓜可劲造,酒鬼们还被允许喝了一口酒。吃完了饭,连长命令大家先睡三个小时养精蓄锐,可是谁能睡得着这战前一觉呢?
时间在焦躁的等待中一分一秒的过去,作为排长的李云成不敢有半点懈怠,虽然也和大家一样闭目养神,脑海里却一遍又一遍的复习作战要领和战术,设想有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以及处置措施。
时间到了,战士们悄无声息的向日本军营靠近,李云成手握刺刀和另外两个战士趴在下水沟里忍着恶臭耐心地一点一点向日军哨兵靠近,他们与日军作战多次,已经总结出很多战斗经验,面对武器强于我军很多的鬼子必需采用偷袭战术,突然出击打敌人个措手不及才有可能达成胜利。哨兵岗楼里也有三个鬼子,他们一点也不占优势,他们显然是低估敌人的数量了,再找援兵是不可能的,他们只能一对一解决眼前的鬼子。李云成他们三个几乎同时冲了进去,小小的岗楼顿时被六个人挤得满满的,李云成手握刺刀直接刺进鬼子的腹部,又反复用力几刀将敌人捅倒在地。另外两个鬼子也被战友同时解决掉。后面的战士迅速地冲了过来,挪开蒺藜,按预先计划分成三队冲向鬼子宿舍、武器仓库、停车场。李云成他们排背着十几个汽油桶迅速的冲向宽阔的车场上的一排黑黢黢的汽车,把汽油泼到汽车上。枪响了,那边的战友与鬼子接上了火。李云成高声对战友们喊:“快快快,先别点火,把所有汽车都泼上,注意离远点,别把自己烧了。”
大火腾空而起,火光冲天,李云成他们端起枪向汽车射击,并把手榴弹投过去,所有的汽车在大火和爆炸声中被彻底毁掉。
日军宿舍里敌我短兵相接进行刺刀格斗,李云成他们排迅猛的冲进了乱兵之中,将气焰嚣张的鬼子逼退到仓库院内。子弹在夜幕中划出密密麻麻闪亮纷乱的弹道,顽固的敌人固守反抗。
天际浮现出鱼肚白,我军的后侧出现日军,李云程他们排迅速赶往街道的另一端阻击敌人,一个炮弹在身边爆炸,两个战士倒在血泊之中。天上传来飞机的嗡嗡声,三架画着膏药旗的日本飞机在机场上反复环绕盘旋,猛然一扭身,一个个小黑点从天而降越来越大,炸弹在战士们周围此起彼伏地爆炸,把李云成他们淹没在一片浓烟火海之中。一个战士跑过来边吹哨边大声叫喊:“撤退,连长命令撤退。”撤退号也同时在远处响了起来。
除了5个阵亡的,还有两个伤员,李云成背起一个腿部受重伤的伤员在战友的掩护下,按预案迅速撤出战斗。身后枪声大作,鬼子不依不饶的死死追赶。他们不肯就这样吃了亏。侧面一阵排枪打来,撂倒了七八个鬼子,是连长他们打了鬼子一个埋伏。李云成的肩部中弹,流出的鲜血与背上的负伤战士的血混到了一起,粘连在一块,正在高度昂奋的李云成竟浑然不知。当肩上的弹片被卫生员拔出时,血喷溅得老高,是动脉被切断了。
75,晋察冀根据地有着很好的群众基础,那时的日本主力师团正在华东华中作战,这里留下的大部分都是汉奸伪军,面对我党领导发动的人民群众战争的汪洋大海,日伪军只能偶尔集中兵力出来扫荡抢粮,大部分时间就蜷缩在坚固的据点里固守。
李云成领导的一个小分队奉命拿下小王庄的鬼子据点,那里有15个个鬼子和100多个伪军,小王庄因为地理位置险要被日军占据,但是却成了远离日战区的孤立的突出部,被八路军和地方游击队日夜包围,八路军在据点的周围埋设了几百颗地雷,一条地道正在昼夜兼程的秘密地挖向碉堡下方。我方下定决心要清掉这颗扎在根据地的钉子。
这里的老百姓对地道施工有很娴熟的技术,这里的土质也特别适合坑洞作业,地道一天天的往前延展,挖出的土在院子中堆成了小山。李云成他们也与老百姓一起冒着闷热在洞里挖土,每天汗流浃背军服上蹟了一圈圈的汗碱,身上起了无数的痱子和蚊虫叮咬的疙瘩,但是,这种作战方式可以最大程度上减少伤亡,是对当时敌强我弱条件下对日作战的捷径。
地上的敌人时不时的要接受弹药粮食补给,还要每天到河边汲水。八路军战士埋伏在有利地形,每到伪军出来挑水时趁机伏击敌人,日军的碉堡里顿时轻重机枪一齐开火压制八路军伏击战士,这里的地面上每天都要重复上演类似的热闹剧,地面下则是紧张的一丝不苟的进行坑道作业。李云成他们趁暗夜在敌人汲水的必经之路埋设地雷,不多久,就有敌人被炸上了天。狡猾的敌人到庄子里抓来老百姓,伪军与老百姓混杂在一起使得八路军不敢轻易开枪。八路军索性在上游筑坝栏水,敌人面对干枯的河床哀叹之后不得不抬了几桶泥浆返回据点。河里轰然一声又开闸放水了,下游老百姓还要吃水灌溉呢。
日军又生一计,在据点内直接打井取水,听着打井传来铿锵声,李云成他们加快速度挖掘地道。
轰隆一声井管将地道钻透砸在地洞的地面上,洞内的人们屏住呼吸等待敌人的反应。不一会打锤的声音又响起来。大家相视一笑,也接着挖起地道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只是要小心别碰撞了那个立在地洞中央的铁管子。细心的李云成找来破棉絮捆扎在铁管上,以防止马大哈撞上发出声响。
水井终于打通了,围着清凉的井水,据点里的敌人一片欢呼,远远地向躲在房屋大树后面围困的八路军示威。
地洞里,正在抓紧时间放置炸药,在敌人吃晚饭人员最集中的时刻,李云成他们点着了长长的导火索,呲呲冒烟的导火索把大家的期盼带进了洞口,大家心里暗暗查着时间,一秒,两秒,三秒,…30秒。轰隆一声,眼前一片火光,冲击波将李云成他们推倒在地,将近一吨的炸药把据点变成飞沙走石,一股蘑菇云冲天而起。砖头瓦块像雨点一样落向地面,李云成他们被砸的抱头弯腰四处躲藏,还好,没人受重伤。
他们过于求胜,装了高于爆破专家指导的一倍的炸药量,不但把据点炸个粉碎,还差点伤及自己。随后进行的打扫战场几乎一无所获,大部分的枪支弹药都被炸毁,只在角落里的一间倒塌的库房里找到了少量的粮食和军服。现场的敌人全部被炸死,有个仓库保管被埋在一堆瓦砾下奄奄一息。
76,1945年8月9日,毛泽东主席和朱总司令发出命令,要求解放区武装部队举行全国规模的反攻,对拒绝投降的日伪军坚决给予消灭。正在延安的晋察冀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聂荣臻致电要求全区部队立即向北平张家口等城市进军,接受日本投降,对顽抗日军予以坚决打击。晋察冀根据地的10万部队立刻行动起来,向日寇占领的地区进击。
8月15日这天,日本投降的消息传来,晋察冀根据地的军民与全中国和全世界的人民一道欢庆历时14年的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取得了伟大的胜利,在锣鼓喧天鞭炮轰鸣声中,李云成他们正在向北急行军,大家心里并不轻松,他们知道虽然日本人投降了,但是和平还远未到来。重庆和延安每天在电台上和报纸上的论战已经白热化,一场内战正在重庆酝酿,饱经磨难的中国人民还要再一次遭受战争的蹂躏。
此时的察哈尔省会张家口尚驻有日军驻蒙疆司令部、日军118师团和独立混成第二旅团2万多人,张家口是日军经营多年的重要据点,构筑了坚固的堡垒工事,对于缺乏重武器的八路军来说确实是个难啃的硬骨头。李云成所在的骑兵支队奉命向北运动接应南下的苏联军队,在翻越京张铁路时与小股的伪蒙军发生了短促战斗,伪蒙军已经失去战斗意志,在士气高昂的我军骑兵迅猛的打击下迅速溃退解体,骑兵们冲上去,挥起马刀将满山遍野的四处乱窜的逃兵砍翻,昔日耀武扬威为虎作伥的汉奸们被彻底消灭。为了切断张家口方向日军的退路,骑兵们用炸药把铁路和桥梁炸毁。这一仗打得真是痛快淋漓。
张家口市区炮声隆隆,八路军主力正在于敌军激战。骑兵支队迂回到张北时未见到苏蒙军队,却遭遇了准备与苏军对抗的日军主力。
士气高昂的八路军骑兵在八一战旗的引导下,向着日军发起了猛烈的冲锋,日军骑兵也针锋相对的进行反冲锋,在塞北的荒漠上,开展了一场没有枪炮声的生死白刃战,交战双方为了突显作战技术,比拼英勇斗志,不约而同的放弃了热兵器,用马刀宣示军威。日军虽然在数量上占优势,但是我军斗志更旺,在阵阵喊杀声中,将日军冲散,分割,消灭。鏖战进行了一下午,战马累得口吐白沫,战刀已经砍卷刃了,战士们依然斗志不减。日军无心恋战趁夜幕向东南方向仓皇溃退,我军战士急追不舍,京张铁路一线,一片狼藉。
八路军战士们已经累得举不起胳膊了,经过短暂休息,奉命连夜向张家口进军,支援正在激战的友军。翌日,艳阳高照,和风拂煦,骑兵大队抵达了已经结束战斗的张家口,疲惫的骑兵大队奉命到城西的军马场驻扎。他们翻过山坡,眼前顿时豁然一亮,那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上万匹战马,成排的马厩,堆成山的草料,战士们顿时欢呼起来。更让他们兴奋地是他们领到了崭新的马刀步枪和满战斗基数的子弹,更换了新军装,军官甚至配发了马靴。张家口市是日军的重要补给站,这是八路军有史以来最大的缴获,为即将到来的更大的战斗奠定了起码的物资基础。
当李云成他们离开张家口向山海关浩浩荡荡出发时已经成为装备精良的骑兵团了。历经14年战斗,李云成的身上留下了7处伤疤,磨砺出了坚韧的意志,成为一个真正的共产主义者,他已经不满足于仅仅为被欺凌的家族报仇为被欺压的中国人出口恶气了。与千千万万的战斗里成长起来的青年战士一样,他的理想是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为世界永远的和平而奋斗。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骑兵团像一条蜿蜒的龙,行进在烟波浩淼的渤海之滨,穿插于一望无际的茂密的青纱帐之中,急行在郁郁葱葱的白桦林边的蒿草地上。骑兵团是晋察冀解放区的模范部队,是按现代化战争理念打造的精锐,全团520人,配置马拉山炮2门、马驮迫击炮6具、车载重机枪5挺。单兵配置马步枪一只、马刀一把、子弹30发、手榴弹4枚,睡具一套,所有后勤保障物资由12辆马车载运。精神抖擞后的骑兵们穿着崭新的八路军浅灰色制式军装,在高高飘扬的鲜红的旗帜引导下,队列整齐军歌嘹亮以双纵队快速行军。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们是善战的前卫,
我们是民众的武装,
从无畏惧,
绝不屈服,
永远抵抗,
直到把日寇逐出国境,
自由的旗帜高高飘扬。
…。
这首歌是《八路军进行曲》,由公木作词,朝鲜族作曲家郑律成作曲。嘹亮的军歌激励着年轻的战士们奋勇向前,勇敢战斗,荡平一切反动派。
骑兵团以高调亮相主要是为了向苏联展示自己的力量,当时的国民党军队多达430余万人,装备精良。而我军野战部队只有60万人加上地方民兵才127万人,国共力量对比悬殊导致蒋介石拒绝谈判,弃和而就武。同时也影响了苏联对国际形势和中国即将爆发的内战走向的研判。导致了苏军不能放手配合延安红色政权。骑兵团等部队高调亮相出关就是在展示实力争取苏联的支持和帮助。
沿路,不断有大批的人群北上,整齐的年轻的面孔让人看了就知道这些都是装扮成老百姓的我方战士,按照国民党政府与苏联达成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苏军不能允许八路军进军东北,曾克林与苏军联络官贝鲁罗索夫乘飞机抵达延安与党中央取得了联系后,苏军默许八路军以地方武装的名义迅速而有效的进入和控制东北。骑兵团严格遵守纪律,对这些身着便装的同一战壕的战友不能有一句寒暄,只能相视一笑擦肩而过。一股股革命的洪流迅速向北涌动,开始了一场决定中国前途与命运的大决战。波澜壮阔的解放战争的大幕徐徐拉开。
77,骑兵团奉命进驻沈阳郊外苏家屯,李云成回到口别已久的家乡,迫不及待的向领导请假回家探亲,他骑着战马驰骋在乡间小路上,
贪婪的呼吸着家乡的气息,把满眼的翠绿记在眼里。昔日整洁的大院已经长满了蒿草,房屋年久失修发出霉味,窗纸在风中飘零,一只猫脩然钻出,紧跑几步,消失在墙外。
他家的地里年年水涝,每每绝收,他的父亲不得不到矿井采煤谋生,可是日本人开矿只顾采煤丝毫不把人命放在眼里,没出半年,父亲就在一次瓦斯爆炸中丧命,毫无人性的日本人为了保住矿井,在矿工还未来得及升井时就丧心病狂的封井,父亲的尸骨就悄无声息的埋在了几百米深的地下。两年后,母亲也因为患疟疾医治无效辞世。那个曾经与他定下婚约的张家小姐已经另嫁,成为了两个孩子的母亲。李云成在母亲的坟前大哭一场,敬了一个军礼,无牵无挂地离开了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家乡。
骑兵团奉命北移保卫长春。会朝鲜语的李云成接到领导的指示,留在南满通化地区朝鲜族集聚地招募新兵,组建骑兵大队。在通化地区,经过我党地方组织的工作宣传动员,在土改中分到土地的喜气洋洋的民众踊跃报名参军,尤其是朝鲜族民众,看到共产党政权一致同仁对待他们这些在华朝鲜人,而国民党政府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顾他们的死活非要把他们赶回朝鲜半岛去。这一拉一打的鲜明对比,使得朝鲜族人几乎百分之百的坚决拥护共产党,朝鲜族青年争前恐后地参军,保卫土改果实,保卫居住权利。
骑兵团800名指战员,新入伍的占9成,大部分不会骑马,更没有拿过枪,就是老战士也都是从步兵转过来的,对骑兵战术一窍不通,李云成每天喊破嗓子对他们进行入伍教育,进行驭马、射击、使用马刀等训练,这些新兵还保留着老百姓的随意散漫,有一天竟有战士把手榴弹瞥向了再一旁观摩的队友,李云成捡起呲呲冒烟的手榴弹扔了出去,手榴弹刚脱手,就在空中爆炸了。
就在李云成一筹莫展之际,外祖母韩梦秀像个仙女似的袅袅娜娜出现在他的面前,当初上级说要给他派个留苏的女政委时,他还大为不满,认为女政委不但不能帮他解围,还要将给他带来不少超乎想象的麻烦。如今他要庆幸他的好运了,26岁的外祖母像一朵盛开的雍容华贵的牡丹花,让这个久经沙场的战士封闭已久的心灵豁然开放,外祖母光芒四射地冲进他的寂寞孤独的心中,让他激动得头晕目眩。他对朝鲜族女性并不陌生,他的母亲就是朝鲜族,朝鲜族女人特有的温柔善良体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很小的时候就下决心长大了娶一个朝鲜族媳妇。
他们其实早就相爱了,只是都没有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向来嘴拙的李云成还是让外祖母先主动的开了口,在林间小路上,两个人并马骑行,外祖母问道:“你干吗不回去看看你的妻子。”
李云成说:“不是跟你说过好几回了吗。那就是订婚,人家找另嫁人了,孩子都有两个了。”
姥姥白了他一眼说:“那你还不赶快追。”
“人家是有夫之妇,犯错误啊?我可是领导干部。”李云成认真得脸都急红了。
外祖母说了句:“笨瓜,不开窍。”打马飞奔而去。
李云成追上来的时候,外祖母站在山坡顶上,妩媚娇羞的看着他气喘吁吁的赶上来,把手放到他的大手里。他们特意把坐骑位置左右换了一下,外祖母不想让他握住那个残疾的手,那是她永远放不下的心理障碍。两个人手拉手并马骑行,倾听对方的心声。
李云成长的像个铁塔,壮实的像个大熊,他弯起粗壮有力的胳膊,让她打吊,他喜好在她的面前秀他的肌肉疙瘩,把胸大肌涨的鼓鼓的,外祖母很痴迷,羞答答的把手指在他的弹性十足的皮肤上轻轻划过,她对她选择的这个基因优良的对象很满意。
李云成长久的端详他的心爱的玫瑰花:外祖母已经26岁,正是一个女性最美艳最风韵的时刻。外祖母脸色红润,牙齿洁白,皮肤细腻,身材丰满,长发飘飘,散发着成熟女性特有的芳香。对他来说具有着无比迷人的诱惑力。
一向独立坚强的外祖母此时融化得像个温柔的依人的小鸟,她开始关心他的饮食起居,用一个大夫的角度要求他戒烟,要求他不准喝生水,要求他吃饭的时候细嚼慢咽。要求他早睡早起。她很投入细心呵护她的爱情。
外祖母突然变得很虚弱,总是说走不动了,于是就理所当然的伏在她宽阔结实的背上,在他大步流星的颠簸中听着他茁壮的呼吸声昏昏睡着了,做起她自己精心编织的美妙幸福的梦。
她把她的梦想画在图纸上,那是一座冒着炊烟的小房子,矮矮的木栅栏围出如茵的草地,她张开大嘴欢乐的伏在大熊的背上,大熊伸开粗壮的胳膊,两个小孩子吊在上面打秋千,一男一女。
大熊说:2个太少,要生5个孩子。
她说:往哪儿画啊?没有地方了。
她说:那3个还没生呢,这是我们年轻的时候。
外祖母一改姑娘都有的羞怯,给他恋爱中的女人的撒娇,大胆的给了他甜蜜的吻,给他看因负伤而畸形的胳膊,他得寸进尺,要求她给他看。
她脸色绯红装作不解:“看什么看,不是都给你看过了。”
“不是胳膊。”他的心通、通、通、快要跳出了胸腔。
他笨拙的轻轻解开她的风纪扣,在她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栗中用手指勾住她的衣服向外拉,探过头去向里面张望。她紧张的喘不上起来,可怜楚楚的用眼神乞求他不要冲动。他看见的只是一块白布,那是她为了战斗训练中行动方便自己做的胸衣,把已经成熟的胸部紧紧地困扎在白布下。
看见她紧张的要哭,他退却了。她充满歉意的对他说:再等等,等革命胜利了,就复员退伍专心致志的给他做妻子。
他已经34岁了。但是她现在还不能给他婚姻,作为医生的她知道只要结了婚呢,就得怀孕生孩子养孩子,这会严重耽误她的军队生涯。她离不开战场。
在战场上,李云成竭尽全力掩护他的未婚妻,他总是跑在她的前面像一面墙似的挡住她。与敌骑兵对冲时,他更是奋不顾身用全力必将敌人一刀砍落马下,防止敌人与身后的她接近。但是右手用刀的李云成遇到左侧冲过来的敌人时就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他扭过胳臂反手用刀能把敌人的刀磕出去就不错了。敌人与他擦肩而过,他大吼一声惊出一身冷汗,回头看去,那个人已被她挑下了马,他的女政委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差,那个人是久经沙场在苏联培训出来的杀手。外祖母因伤不得不左手握刀,这使得他们成了杀伤力很强的一个组合。李云成身高力大,与敌人对劈时,往往大吼一声后将敌人连人带刀一起砍倒,漏过的敌人还没缓过神来身体重心还没调整好,外祖母超长超重的锋利的日本刀就披头盖顶地砍了过来。李云成十有八九只是将敌人砍伤,而外祖母则是刀刀毙命,下狠手的时候,连人带马一起劈。只要在杀伤距离内李云成包打右手刀,左撇子基本归外祖母。
78,那次在红石镇对国民党军89师的绝杀中,大队长李云成身负重伤,外祖母在抢救他的过程中也被炮火炸伤,救护队迅速把负伤的战士转送至野战医院,南满地区久被封锁压制,野战医院的医疗水平非常有限。外祖母被转送到朝鲜平壤医治。李云成因为生命岌岌可危,经上级批准冒着风险通过地下关系谎称进山打猎时被狗熊咬伤住进了尚在国民党军控制通化市的通化医院,经过千方百计的悉心治疗浆养,终于把他从死亡线上抢夺回来,此时的李云成已经是一条腿一只眼睛的残疾人,下颌骨粉碎性骨折,牙齿也脱落了一半。他默默的承受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创伤。李云成出院后被部队后勤行政人员安排到偏僻山区安全可靠的农民家里隐蔽养伤。淳朴的乡民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护理使濒临死亡的李云成的慢慢的恢复了生命活力。
随着战局的变化,东北地区的敌我双方力量对比发生逆转,东北野战军已经控制了东北百分之九十七的地区和百分之八十六的人口,国民党军队55万人被压缩到沈阳、长春、锦州三个互不相连的地区,1948年7月,中共中央在西柏坡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决定抓住有利时机,与国民党进行战略决战,而决战的方向首先就指向东北。8月起,东北野战军主力大胆南下包围并攻克锦州,全歼范汉杰集团10万余人。将东北的国民党军的退路截断。随后,驻守长春的郑洞国集团10万余人一部起义、一部放下武器投降,长春回到人民的怀抱。在辽西地区东北野战军野越战越勇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廖耀湘集团10万余人消灭,11月2日沈阳解放,历史52天的辽沈战役胜利结束,共歼灭国民党军52万人。11月22日光荣的东北野战军不顾疲劳,连续作战,秘密入关,开启平津战役的大幕。战局的大起大落和东北野战军各部队战略大调动造成了必然的混乱,李云成与组织失去了联系。他是部队安置在老乡家里的,地方组织并不知晓。在长白山区深处,刚刚建立的地方组织暂时还没有能力把触角伸到所有的偏僻的角落,他被彻底的遗忘在长白山区腹地。
时光荏苒,一晃一年多过去了,李云成逐渐的养好了伤,他挣扎着慢慢的扶着墙走路,他想要努力锻炼恢复体力重回部队,可是元气大伤的他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的生龙活虎的状态了。山区的信息闭塞,他不知道战局的进展,不知道四野在东北大获全胜,不知道他的恋人在何处,不知道此时第四野战军正在天津鏖战,在参谋长刘亚楼指挥下以雷霆万钧之势在29小时之内攻克天津,歼敌13万人,活捉范汉杰,以他的估计,双方应该还在势均力敌的对峙。李云成不想拖累素不相识的老乡,他想回抚顺老家,她拦住了他说:“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去哪里呢?留下吧。”她知道他的父母已经去世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去处,而外面国共两军战事正酣,到敌占区还不得被国民党军队捉去了?战争期间战斗英雄往往是女性心中的偶像,她们对为保护她们的平安而勇敢战斗的英雄充满感激和爱慕。
他的命虽然是保住了,但是伤痛却伴随一生,失去了基本的劳动能力,大志的奶奶几乎承担了全部生活的重担,耙地、育苗、插秧、灌水、收割、打场、种菜、卖菜、喂猪、拣粪这些粗活,大志的奶奶全包了。病怏怏的李云成却逐渐的包揽了做饭、缝缝补补和洗洗刷刷。
大志的奶奶刚刚结婚,前夫就被日本人抓去当壮丁,从此再没有音讯,后来听说恶魔般的日本人为了保密,在修完工事后会把劳工通通杀死灭口。没有男人的日子过得孤苦伶仃。她的姐妹们很是羡慕她,起码算是有个完整的家啊,家里毕竟有个男人啊,何况人家还是个大英雄呢。尤其是男人做家务,让姐妹们大加羡慕,朝鲜族的男人哪能做家务呢?日本对东北14年的野蛮侵略和杀戮加上随后的解放战争,有太多的朝鲜族男性青壮年伤亡,著名诗人郭沫若曾经为朝鲜族战士题词:“山山金达莱,村村烈士墓。”由此也衍生出数量庞大的单身妇女,朝鲜族妇女承受着的艰难困苦难以言表。朝鲜族从来就是一个奋发图强与邻为善的民族,但是却总是与悲壮苦难相伴,总是被强邻欺负蹂躏。这种状况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才逐渐好转,朝鲜族终于以平等的地位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五十六个民族中的一员。朝鲜族永远感谢共产党的少数民族政策,永远毫无保留的支持共产党和人民政府。
李云成于1979年离世,留下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他生前从没向政府提过任何要求、没有向有关部门说明身份。他一直对那次战场上的重大伤亡而内疚,他说他是指挥官,应该对战场上发生的一切负责,他说没有脸面面对上级领导、面对伤残的战友和死亡战士的遗属。有时妻子提醒他找民政部门要救济,他说:“现在国家也困难,自己能挺就将就挺下去吧。想想旧社会,现在的生活不是已经很好了吗。起码能吃上饭吧。”临死前,他叫大儿子把刚刚一岁的孙子大志抱过去,垂死的他无比爱怜地看着儿子怀抱中的胖乎乎的大志,用手指点了点大志的小鸡鸡,脸上溢出幸福的笑。害怕疾病传染大志,扬扬手让儿子赶紧把大志抱走。
大志他们全家从来没有人听到过爷爷提及我外祖母的只言片语,他们家离通化有几十里路,外祖母在通化也算是风云人物,报纸电台时常有外祖母的名字,估计大志的爷爷能看到听到,但是他始终没有露面,隐姓瞒名地在昔日的恋人的不远处默默地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后来想想,露面又能怎么样呢?他能离婚与外祖母重组?呵呵,亏了没露面,否者哪里有妈妈,更没有我,也没有大志了,单从这一点说也要感谢老一辈选择的人生道路
79,我的夫家爷爷李云成与我的外祖母的命运轨迹时而并行时而分道,但是坚定的信念却不约而同的支撑着他们前行。他们虽然没有在一起,思想却高度的重叠,为着同样的理想和事业而奋斗。他们没有完成的感情夙愿,由我们后辈来圆满了。想必爷爷若有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祝福我们的婚姻,爷爷一定会保佑我们平平安安过一生。
大志的爷爷李云成不幸患上肝硬化,发现时已经是晚期了,家里人忙不迭地把他送到医院,那个年代中国的肝移植手术刚刚开始,通化市根本做不了这种手术,即使能做手术也找不到合适的供体,他的病情无解。大志的奶奶救夫心切,找到医院的院长哭诉:“我们家的是抗日英雄,我们是在战场上受伤的,我们应该享受应有的待遇。”外祖母走进了病房,分别30年的恋人终于相见。面对李云成被病魔摧残得蜡黄的脸和廋骨嶙峋的手,外祖母痛苦的哭泣。她为无法治愈他的病感到痛彻心底的无奈。
外祖母找到民政局等有关部门旋风般为病危的李云成补办了伤残军人的一切手续,但是却挽救不了李云成渐行渐远的生命,她所做的这些只能为这个贫困的家庭节省一些钱。李云成临走时对外祖母说:“有可能的话,帮助帮助他的吃了一辈子苦的妻子,孩子不用管,他们应该自力更生。”
李云成的追悼会由市政府主办,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都参加了告别仪式,他的遗体覆盖着党旗停放在苍松翠柏间,市五大班子和军分区领导都送了花圈,这是按李云成在东北民主联军的职务执行的。外祖母敬献了一个花篮,挽联上是她亲手书写的: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战友韩梦秀敬挽。”
市政府安排了李云成的四个孩子的工作,妻子享受退休金待遇。如果早一点找政府解决困难,或许李云成不至于如此令人遗憾的离开人世。和所有的真正的共产党员一样,他们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在国难当头之时,率先挺身而出,英勇战斗,不惜牺牲个人的一切,他们为着他们的理想和誓言,为着共产主义理想奉献了一切。
在整理烧掉老人的遗物时,一个保存很好的吉林画报期刊引起了外祖母的注意,封面上是外祖母与她的助手在手术室无影灯下研究工作的摆拍,画面上的文字说明是:攻克断肢再植难题,创造医学史上奇迹。外祖母悄悄地把那本画册收起来,与她的那一千多封情书放在一起,精心保存至今。在外祖母的回忆里,李云成就像个体贴入微的大哥哥,既有恋人的火热缠绵也有父亲般的呵护。但是战争把他们的美梦一次次无情的捣毁,外祖母小心翼翼呵护培养的爱情在瞬间化为乌有,她无数次的向上苍质问为什么死死纠缠她、为什么不放过她。
外祖母一直没有透露她与李云成的曾经相恋的往事,李大志一家只知道外祖母是李云成的战友。外祖母一直关心照顾李云成的遗孀,直到大志苦命的奶奶去世。
李云成没有按惯例葬在革命公墓里,按照他的遗愿他的骨灰撒到了红石镇附近的战场上,他要与当年牺牲的战友在一起。至死,他依然带着愧疚,外祖母拉着他的手安慰着他:“不要再自责了,那不是你个人的决定,那是上级领导的命令,战术有错误也是我们班子集体的问题。”李云成的眼泪顺着脸颊长长的流下来。
站在高高的山巅上,眺望山坳里的昔日悲壮惨烈的战场,曾经的血肉横飞刀光剑影今天已经是一片生机盎然平静安详。一块块稻田在阳光下象一面面镜子闪着光亮,一辆牛车不紧不慢的在田间小路行走。一群放学的孩子欢笑着骑着自行车留下一窜清脆的铃声,几只鸽子在湛蓝的天空吹起鸽哨盘旋,远山在墨绿中静默。外祖母庄重的向李云成致敬军礼,向英勇牺牲的225个英魂致敬军礼。
那只举起的白手套突兀地宣誓着爱国主义战士的坚强不屈的战斗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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