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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经历了一晚上的煎熬，无论是通讯连还是日军都处于人困马乏的状态。冀察当局在接到报告后，几乎同时也接到了日军的照会。日本驻北平特务科机关长松井久次郎的电话直接打到了司令部，而且打了两次。
松井仍然是把他们的理由重复了一遍，提出了同样的要求。他同时也暗示了日军已经对卢沟桥守军形成了合围之势，借此威胁守军。前线局势十分不明朗，双方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紧急磋商后决定共同派员调查，这些暂且不提。然而，事态在第二天清晨五时许彻底恶化失控，日军突然发炮轰击守军的前沿阵地，战端正式开启。
程国光刚刚打了个小盹，就被震动和巨响惊醒。他赶忙打个滚爬了起来，观察情况。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可给他吓了一跳。
日本人搬动着七八门钢炮，正在往底部填弹。看着地上几个大空弹壳，看来他们已经打了几炮了。“操，鬼子开炮了，都他妈滚起来！不想死就快！”他先飞奔过去踹醒陈由，然后拉着睡眼惺忪的李显起来往掩体后跑。
“这什么情况？谁让他们开炮的？”李显看来十分的难以置信，“这种行径是不能被允许的！”
“人家管你呢，昨天晚上是咱们的最好战机，咱没把握住。现在这不完蛋……”程国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炮弹爆炸的声浪给连根拔起，飞了一小会之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另两个人也没好到哪去，一个一脸炮灰，另一个脸上全是泥土。“小鬼子，我他妈跟你们拼了！”程国光话音刚落，就被李显狠狠摁在地上，“又他妈打来了！”
经过了半轮炮击，守桥的连队基本上都被炸醒了。一群群龙无首的散兵游勇们盲目地逃窜着，躲避这些威力强大的炮弹。“拿起你们的武器，准备作战！”李显扯着嗓子喊，可是他的声音明显大不过轰鸣的炮声。
日军的火炮在烈日的照射之下闪着强烈的光。程国光估计了一下，这些炮的炮口有将近一拃粗，至少也得有八公分。这种75毫米口径的火炮发射的是将近四公斤的8磅炮弹，在命中目标后产生的破片有着极大的对步兵杀伤力。想应对这玩意，只能寻找尽量坚固且足够高的掩体。最可怕的在于，这种只有不到300公斤的小短炮可以随时拆解并运走，甚至不需要拆解即可由两人拖曳转移，并放置于其他位置。极高的机动性可以使其火力覆盖到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再看阵地上的境况——辛辛苦苦构筑的一些土木工事已经基本被夷为平地。精于炮击的日军在轰击工事时立刻换用了相应的70毫米高爆弹，这种装有3.5公斤HE炸药的炮弹可以轻松击毁任何的土木结构，如果日本人愿意，他们可以用这种炮弹击毁眼前这座桥，当然也能把宛平城炸个鸡飞狗跳。在完成了既定的摧毁工事任务后，这些狡诈的炮兵又换回了破片弹。这真是炮弹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天地皆灭——已经有几个战士在炮击中丧命了。
“这一波又搞掉我们五个，这仗还怎么打！”焦急之情溢于所有人言表。他们说得没错，火炮射程完全覆盖了阵地，而日军步兵也乐得在几个基组的炮弹打完之后再来一次致命的冲锋，甚至他们可以坐在炮兵身后，唱着军歌，乐呵呵地看着眼前这些中国军人在炮火下狼狈奔逃，最终就戮。这是一场完全一边倒的战斗，甚至刚开始就已经看到了结局。
五具尸体已经被拖到了后面。这几个可怜人中，有两个是被炮弹爆炸的气浪掀到天上的，一个是被锋利的破片直接削掉了一半脑袋。最倒霉的是二排排长，他在指挥士兵准备作战时，被一颗高爆弹直接命中。一片血雾过后，断肢残腿纷纷落下，当时就炸得没个人样了，真是血溅当场，死状甚是凄惨。几个手下的士兵捡了捡他们长官的零部件，给草草的扔到了死人堆里，回来就呕吐不止，几乎不能站起来。
程国光和李显面部表情都很严峻。如果继续这样的话，先不提单位损失的问题，光是这士气上的打击就可以摧垮他们。“现在损失比较大，军心浮动。如果再没有适当的对策，我看咱们全得交待在这。老程，你看看这炮兵离咱估计有多少距离？”李显抹了抹脸上的黑灰，刚才一发炮弹打在他的身边，幸好是扎进了地里，没直接爆炸，威力小了许多。不过溅起的沙石和灰尘实实在在地给了他一个“惊喜”，看他那灰头土脸破衣烂衫的样子，程国光强忍着笑。“老陈，过来！”
程国光向陈由挥了挥手，陈由看到之后一个箭步蹿了过来。
“咋的？有啥用得着兄弟我的？”
“我估计了一下，这帮瓜娃子离咱也就四五百米上下，他们是欺负咱队里没能人，待我去给他们长长见识。你跟着我来，再带个给我背子弹、填弹夹的，我一人可干不了这许多活！”程国光把步枪往背上一背，转向李显：“连长啊，你看我当兵这么久了，跟你干了这么多年，还没试过这匣枪——”他嬉皮笑脸地看着李显腰间的二十响，眼馋地说着。“得，我就知道你小子这副德行来求我就没好事！算了，你拿着去用着先，打完了这帮龟孙子再还我。”李显略显无奈地解下枪，撇给了程国光。“快点去，你在这耽搁一分钟，咱这可能就有俩弟兄要丧命！别给我拖拖拉拉的！”
“好嘞！”拿到了手枪的程国光一边把玩着这稀罕物一边带着陈由和一名担当支援兵的手下一起往侧翼活动去了。“你他妈给我活着回来！我还等着你小子还我枪呢！”李显冲着三人的背影吆喝着。
阵亡者已经增至十四人。那些惨烈的先不提，最恐怖、对士兵最具杀伤力的死状其实是这种——二排排长死了没多久，他手下的三个班长就死了两个。其中有一个在炮击时匍匐在地以躲避弹片，在一发近在咫尺的炮弹爆炸之后，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当时还能颤巍巍地走到后面要水喝，但是刚到了取水的地方，他就一头栽倒在地，啥话都没留下。众人去拉他起来，却发现他口鼻流血，已经进出都没气了。这种人是在爆炸一刻卧倒而被震荡波震碎了内脏的，基本上是完全没救了。不过还好，这好歹给人留了个全尸……
在这么挨打的话，完全没有胜算。李显完全没有办法，放弃阵地的话固然可以躲避轰炸，但是当日军步兵冲锋时又毫无阻拦之力；不放弃阵地的话谁都不敢保证这些人一会还能剩下几个。仅仅不到一个小时的战斗，全连就减员十分之一，这样的战损实在是有些太惨重了。现在，希望只能寄托在程国光身上了。
此时，三个别动队员已经赶到了一个位置尚算可以的狙击位置。从这个小山丘上俯瞰山下，耀武扬威的日军步兵和不停装弹射击的炮兵动向尽收眼底。程国光要过一个弹夹，拉开了枪栓，将其填入弹仓。
这个角度还可以避开日军的炮盾。从这里看过去，这些炮兵是完全没有防护的。“老程，你估计能打着不？”陈由看着像黑点一样的日本兵，这个距离似乎还是远了一些。
“这里离他们足有四百米，你打的话肯定打不着。”程国光没忘了嘲讽一下，“我的话，就算打不着头也能差不多打个要害。反正咱手里这枪打哪都死人，不必纠结那么多。”
程国光的自信是有原因的。要是一般的步枪也就罢了，他手里这把是西北军稀缺的货色，一个连只为他配了这么一把。这把以国民党党魁的名字命名的步枪仿自德国造毛瑟枪1924，子弹初速快，射击精度高，威力也是难以想象的巨大。在弹头命中目标后，会产生致命的翻滚，就像在铁扇公主肚子里闹腾的孙猴子一样，搅烂敌人的肌肉和脏器，看着是只打出一个小眼，但是从背后出来时就完全不是这样了。狰狞的伤口是基本无法缝补的，被这支枪所射出的子弹射中后，你就只能自求多福了。看到这支中正步枪，陈由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程国光已然推合枪机，挂上一发。“我小手一扣……”
他把目光扫在了那个正在报坐标的鬼子身上。“这个……就是这个！”
说时迟，那时快。程国光快速出枪，简单预瞄一下，大圈套小圈，稳稳地扣动了扳机。
“啪！”一声清脆的枪响过后，三人同时看到那个被瞄的炮兵指挥直勾勾地栽倒在地。“中！”程国光掏出小刀，在枪托上刻了一道划痕。这是精英射手在统计自己的战利品，就像古代打仗时以首级数记功一样。“这枪开和了，咱快点再找个地方藏起来！”他拎起枪，钻到了一棵树的后面，另外两人依令而行。
日军的炮兵阵地上乱成了一锅粥。失去了坐标倒是小事，他们只要做一点点射击补正就可以像刚才一样继续威胁桥头的守军。主要是偶然挨了这一冷枪，老大就见了西天，这种冲击感是任谁都会有的。成果光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他立刻找到了他的下一个目标。一个呆立当场的日本兵成了他的下一个战利品——连头带盔被打得粉碎，脑浆迸裂，鲜血流了一地。
这下日本人再也不淡定了，拖着他们的炮就后撤。有些吓破胆的甚至连炮都不要了，扔下他们的命根子连滚带爬地回归本阵。“还想着他们那小钢炮，我叫你打，叫你打。”程国光嘴中念叨着，又挂了一次弦，一枪打了过去。
这次的受害者被一枪打断了腿，看他的样子不仅痛苦，而且无助。他拖着这条伶仃将坠的残腿哀嚎着往回爬，像是在求救。“这王八犊子知道疼啊，我倒要看看谁救他，谁救我打谁。”程国光嘿嘿一笑，打了个滚，翻到了山石之后，探出个头去。
这方法确实是很阴险。断了腿的家伙如果得不到医治，很容易因为大出血或者感染丢掉性命，用这个伤兵作诱饵，很容易再钓几条鱼上来。对面的日军步兵看到如此景象，也都趴在地上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这真是气人。”陈由看了看下面的情况，“别打了，咱任务完成了就行，现在你要是再开枪，火焰会暴露你的。”
“那可不行，这帮炮兵你光打跑他们不行，人家还能再回来。必须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第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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