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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离别总是伤感的。
告别了所有的亲人，无依无靠，想想就觉得可怕。而且时间过得是那样快，以至于还来不及感叹命运的多折，时间就来到了1937年的六月底。
但是，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一个多月的训练之后,二狗子也面临着和那些新兵一样的命运，先进行所谓的“二次选拔”，以决定自己日后的走向。那些表现出众的可能会被精锐部队所征调，比如，拱卫国民政府首都的德械师或税警团、特种战部队等；而那些相对平庸的，则会被编入一些实力较弱的部队；再次一些的，难保不会被送回家。
对于新兵而言，最难的一个科目必然是枪械实操。1分半钟之内，你必须完成装填桥夹、卡入弹夹、闭锁枪机、解锁保险、调整射击姿态、预瞄等一系列动作，最后由教员亲自检查。虽然对于老兵而言，三十秒之内即可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并实现第一次击发（一般情况下，受训足够的十五秒即可做到），但是同样的活给新兵做，效果就大相径庭了。
二狗子上了靶场之后，两条腿都在发抖。对于一个没有受过足量射击训练的农民子弟而言，短短一个月的训练尚不足以让他熟练使用这种武器。
“狗子，你眼神咋样？”老郝走过来偷偷问了句。
“还行，看个二百米问题不大。”
“我告诉你，这个靶场用的靶道是50米和标准100米的，那个预瞄环节你可以不用管，用不上表尺，懂吗？你就把目标套在你枪口上面那个小片上就行，后面有个缺口，保证缺口卡住目标，咋打都是中！平时我咋教你的你就咋打,别背包袱!”
虽然二狗子听了个一知半解，但是看看没人帮忙的那些坯子，看看他们手足无措的样子，二狗子觉得自己总不至于被淘掉。
“还有，人家上来会发给你5发子弹，装的时候注意力度，大了容易压坏锁簧，小了压不进去！别在这个环节上浪费时间！把弹夹压进弹仓就行，然后推着拉机柄到头，向下一拉就可以闭锁枪机，随后瞄准！会了没？”
“知道了，郝叔。”
“马上开始了，不知道我也没办法了，看你造化了！”说罢，老郝匆匆离开去了另一边。
二狗子还没来得及紧张，几个戴着制帽的军人就拿着子弹袋和桥夹箱走来，开始沿途分发。“一人五发，数好了给你们的，直接装上就行，没有命令不许行动！”这些趾高气扬的教员们把子弹和弹夹扔在每个新兵面前的小桌上，然后去旁边的枪架上检枪去了。
“一组，过来取枪！”听到这声命令，一组的学员们慢吞吞地开始行动。“妈的，都给我快点！别耽误考核！”不耐烦的教官长催促着手下，而挨批的教官们就把气撒在了学员身上。
“都快！再慢一步打他丫的！”
听了这句，这帮乌合之众才稍稍有了反应，他们明显加快了速度，虽然很不情愿。
二狗子暂时还是可以放松一会的，因为他是第二组组员，直接归郝叔管的。其实包括教官头子在内，这里的所有人都归他管，这里郝叔说了算。二狗子暗忖着，先看看前面的小子们都咋干的，对自己也有点用处。打定了主意后，他挤到了挡板前，观看着这些同为新兵的兄弟们是如何过关的。
“现在开始准备，给你们最后一分钟检查自己的配件！步枪一支，桥夹一个，子弹五发，步枪上有2000公尺表尺一副，现在开始检查！”
这些新兵们大部分没打过几次枪，除了第三天，结束了军姿队列步法等初级练习之后，进行射击实训那一次——每人发了几发空包烟弹，给了一支步枪，教了教枪械部件、枪械结构等知识。除了那次以外，为了节省弹药，这些新兵都是用空枪瞎比划一气的。眼看着这些倒霉蛋儿们像拿着烧火棍一样攥着手中的枪，二狗子忽然觉得很好笑。
新兵们忙活了小半分钟，基本上都确定了手中的铁家伙还能用。“时间到了，还有没准备好的吗？有的喊报告！”
喊话的人正是郝叔。
看到场内的学员们没有发话的，郝叔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
听到了这句话，所有的教员疯了一样地冲向后场，“开始！现在填弹！快！”他们冲学员们吼着，这么着急的样子说实话真的能吓到很多人。整个场地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息，除了“咔咔”的填弹声外，几乎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
十秒。
大多数人已经将三到四发子弹推上了弹夹，紧张感更加浓厚了。必竟，这短短的一点时间就能够决定一个人今后的命运，在战场上，尤为如此。
二十秒。
相对熟练的手们已经拉开枪机，向弹仓内装填已经卡满的弹夹。“咔咔”的填装声与“哗啦哗啦”的推枪机声此起彼伏，装完弹的学员们纷纷推合弹仓，下拉枪栓来锁机。现在经过了这些步骤，这支枪就真正地可以杀人了，只要扣下扳机，底火就会被擦燃，火药就可以燃着，产生的大量气体将推动弹头飞行，经过枪膛内部的弹道修正之后飞向要击杀的目标。枪械本身不会杀人，是射手们给了它生命，赋予了它剥夺敌人生命的权力。
三十五秒。
学员们纷纷将枪举起朝向前方，随后将枪托抵肩。枪托是为了有效减少后坐而设计的，将之抵肩即可使射手以自己的肩部来分担后坐力，实现更准确的射击，同时也增加了稳定性。
四十秒时，真正的预瞄才开始。虽然在战场上不会有人给你足够的时间去纠结于射出的子弹能否命中目标这样的事，但是在平时训练和考核中，还是要走走这个形式的。毕竟真正打起来的时候拼的是火力的密集程度，越密集的火力越能对敌人造成巨大的损伤。
这些学员们虽然没摸过几次枪，但是看他们的动作和神情，还是有板有眼的。此时所有人都闭上了左眼，以右眼透过机械照门来寻找枪口上部的小圆圈，并试图将它们的位置对齐。二狗子记得，郝叔跟他讲过这之中的原理。因为光是沿着直线走的，眼神也不例外。当几点之间连出一条直线时，那么目标一定是与自己在同一直线上。子弹走的是直线，所以当你瞄准了之后，在一定距离内弹道是不会发生变化的，这就是瞄具的作用，为你手中的枪安上一个眼睛。
教员们开始下来检查了，看他们的猴急样，就知道这帮学员们耍的大部分是花拳绣腿。
“妈的，你他娘的瞄的是2号靶位的靶？长眼睛了吗？”
“操，都他妈长点眼力价，谁他娘的让你开一千米表尺了？你想打到县城啊？”
“子弹！子弹！告你别给卡死了，你就是不听！”
“枪栓没放下你他娘拿什么打，子弹没进膛都！”
例如保险没有解锁的低级错误也发生了不少。新兵们忍气吞声，大气都不敢出。玩儿枪玩成这样，那帮教员们少不得挨顿训，他们可不是连撕了这些小崽子们的心都有了？
经过了一分钟左右，学员们大部分都在指导之下准备完成，真正的重头戏来了。
“你们听好了！在一分半钟之内，我要看到你们的枪出于空仓状态！目标是你们面前的那个环状靶，靶子分一到十环，用你们仅有的五发子弹，尽量取得更高的环数!听我的口令，预备——”
没有太多的额外准备时间，“放！”字就响遍了整个靶场。
学员们慌忙扣下扳机，“砰”、“啪”的沉闷枪声扩散开来。虽然枪声并不齐整，但是子弹是确确实实地都出了膛，第一轮射击结束，射手们慌慌张张地抬起枪栓，向后拉动，退掉前一发子弹的弹壳，随后再次推合弹仓，放下枪栓，完成第二次闭锁，如此继续反复四次，打光了夹内的子弹，弥漫开来的硝磺味道呛得人难以呼吸。
“好了，结束，维持枪械挂机状态，把退下的弹夹和枪体全部放在你们面前的桌子上，然后从栏内退出场外！”郝叔下完了命令之后转向教官长，“去，给我把环数算出来，落实到人头，看看有没有枪都不会打的混蛋玩意儿！”
教官长得令，屁颠屁颠地拿着靶纸去描图去了。
“第一组休息，第二组，做好准备！五分钟后进行第二组考核！”王连副，也就是那个有文化的胖子军官，拿着用本子卷成的小话筒对着人群大呼着。二狗子心里一激灵——马上就到我了！是死是活，就看待会的了！
抄靶纸的教官长黑着脸，攥着弹点散图快步走到郝叔面前，俯下身子对着他的耳朵低语了几句。郝叔开始还是有些不悦的，但不知为啥，没过多久他忽然笑了起来，说：
“你看你，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人家都是土包子出身，没提过七斤半（一支步枪大约四公斤上下，所以军队当中也把步枪称为七斤半），第一次打这样你还不乐意啊？我跟你说，我刚来混饭的那会儿，五枪中了一枪，还是个二环！人家这好歹有上双的了，你还不乐意？啥玩意不得学、练才能出手？”他思索了一下，继续说道：“再说了，打仗的时候我只要这些二五眼子们能给我做到一点——知道往敌人那边开火就行，蒙也能蒙几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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