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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俺爹同意咧！这些话都是他教我的！”二狗子急得脸都涨红了。
“这样啊，我说你咋变得这么懂事了呢。”叔摸了摸二狗子的头，“你真不后悔？当兵可不是谁都能行的。”
“哎呀，叔你咋这么啰嗦呢？都问俺几遍了！再问一百遍也是一样啊！”
“行，有点种！小子，跟叔来！”堂叔忽的一声站起来，领着二狗子径直往后门走。“咱今个就带你去看看天！”
二狗子只知道他爹每次都说，这个叔本事不小，干着大活。可是究竟是啥大活他一直不知道。现在一看，他被领着径直走向大官聚集的*，看场子的兵都向老叔敬礼，原来叔是个军官呐！
后门镇守的几个卫兵带着新兵的红底空衔，一看就知道是新来的训练兵，可能马上就要晋一年兵了。他们看着便装挂衔的叔，一个个都现出尊敬的神色。“长官好！”这些准老兵们连忙不迭地整理衣服，敬礼。
“嗯。”叔也没怎么理他们，继续往里走。跟着这么个大人物一起，二狗子顿觉自己倍儿有面子。
后院的光景显然与前门不同。二狗子一进门就发现了那个刚才劝诱十分成功的胖子，跟他坐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戴着说黄不黄，说绿不绿的军帽的人。这俩从一开始好像就无事可做，一起聊点不冷不热的话题。叔一看见这两个的悠闲样，面前还摆着茶水凉糕啥的，也不管愣在原地的侄子了，上去就拿过一个杯子，满满灌了一大杯，“咕咚咕咚”两口就灌下去了。“我说老王、老郝，你们俩这是真闲哈！门口那么些个急着送命的小崽子，你们俩大人就这么在后面喝茶叙旧啊？”
俩人一看到这场面，噌的一下窜了起来，“哟，这……张团儿，今天咋有心亲自下来看看呢？”被称作老王的那个胖子军官讪讪道。
“我他娘的再不来看，你们征兵得征到明年去？像你们这样办事啊，啥都成不了！喏，看这，我给你们带了个好家伙来！”说罢叔大手一挥，把二狗子推给了他们。
“这……”老王愣了好一会，憋出这几个字：“张团，您这是……”
“哎我说老王，你赶快出去看看外边别闹起事来，老让人家等着排队，谁不着急啊？赶快给人放进来检了！快去！这你又帮不上忙。”叔给胖子支走了，留下那个精壮的老郝。
“老王这家伙不会看事，你睁只眼闭只眼这不就过去了？偏得咱给他小子撵走！这么呆，怎么混上连副的！”叔啐了一口，用脚踩了踩，“唉，这家伙，白瞎了个读书的料了！你说你高小毕了业就去接着念啊，跑这来蹚啥浑水！平时吧，就知道整那些大道理来回给人讲；到了打仗时候，连个枪都不敢碰！这种人要他啥用！”
“那可不，都是同一年当的兵，大哥你都混上团副了，他还是个连副！”老郝满脸堆笑地奉承着。
“你不也一样？就知道打打打，你要是不犯那么多混，你小子现在混得比咱都好！你说说你，臭毛病改改，不行？不看在你小子打仗不要命的份上，真他娘想让你回家！太完蛋！”
看着越来越激动的老叔，老郝也知道再让他这么讲下去对自己没啥好处，连忙递上一根烟，试图转移下话题：“来别客气，尝尝咱这烟！益都进的烟叶子，潍县来的大烟纸，咱一根根亲手卷的……”
“去去去，咱这有前门，谁稀罕你那破玩意！”叔点上的烟一看就是贵货，点着那香味跟平常爹抽的那种旱烟根本不在一个档次，老郝看了也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那啥，张团……咱俩这么多年关系了，您看看给团长配的烟咱就没这福气尝上一口……唉……”是个人都能听明白，这话是想要上一根抽。
“你少给我在那说些怪话，不就想要点烟抽吗，给你拿着！”叔直接把剩下的小半盒全扔给了眼前这个两眼放光的烟鬼。“那啥，咱这次给你带了个好苗子，你看看？”
老郝可算明白了，这是要给他送爷来啊。
“这是我侄子，叫张知书，小名二狗子。你看看这身板，这小胳膊小腿，多抗折腾！跟你讲，这是这屯里扛把子，打架杀人啥的都小事！你招了他，绝对不吃亏我告诉你！”叔这可真是把天都快吹破了，什么箭步如飞，什么投石击物无有不中，什么一个人单挑数名壮汉……听得老郝都快傻了。二狗子自己知道，箭步如飞是那天他偷了邻居家的鸡崽让人发现了，人家追得他满村跑，闹得鸡飞狗跳。后面人追着打你，你不跑的飞快才怪！投石击物那次他给村东头的王婆子家窗户纸砸得稀烂，而他本来的目标是门口的那个家雀，想打死它烤烤吃了。单挑壮汉啥的更是笑话——他一人打赢了好几个小他七八岁的小孩，这也算得上本事？
二狗和叔都能看出来，老郝心里也是一百个不乐意。还好叔是见过世面的，一下就意识到了老郝为何这么苦恼。“这虽然是我家侄子，跟了你之后，全交给你管教！你就当是替他爹妈，替我教育他！他有啥不对的，你不用给我面子，该咋地就咋地！该打该罚的一样别消停！这总行了吧？”老郝看上去放松了些，叔敏锐地感觉到，机会来了。“哎呀，跟你说啊老郝，这孩子命苦啊，早早没了妈，爹还养活不了他，咱要是不给他这口饭吃，这家伙早晚得饿死啊……”看着就差满地打滚的堂叔，二狗子也不禁在心中偷偷赞赏着叔的演技。“你招别人也是招，招自家人也是招，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行，别说了哥，俺要了，要了行不？”老郝的语气透着无奈，“哥啊，你也是当兵的，也是一点点干起来的，咱这里的黑幕你还不清楚？干吗非要把这活计交给亲人干呢？到时候要是真跟日本人干上了，这些娃全得上前线去送命！老哥不知道‘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个理？天津卫那块儿可是已经快让人搞了自治了！”
“孩子他爹但凡有点办法，能让孩子来？这可是亲骨肉啊！”叔长叹一声，“老郝，这孩子交给你，我放心。给别人的话，死活我也不干啊，这娃可得给他爹养老送终啊！”
“行，俺这句话也撂这儿，有我老郝一天活头，就不带让大侄子先我一步！”这才是真性情的山东汉子，骨子里透着一个“义”字！得到这样的汉子的承诺，真是比得到多少法币还有意义。因为他这句话只要说出去了，就像一份契约一样，除非他再也无法完成这个约定。
“好嘞，有你这句话，咱就放心了！”叔站起身，双手扶住二狗子的肩，“你郝叔是个好人，跟着他多学着点，对你以后有好处。我看呐，这仗迟早要打，咱跟日本人必有一战，所以多跟那些老兵学着点，以后你才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才有能力去保护别人，捍卫国土。我现在得走了，我那边还有不少事务处理，你们在这慢聊吧。”
叔走了，走一步，就回头看看侄子，这时二狗子再也忍不住了，低头啜泣起来。“我走了，在军队里好好干，混个人样出来！别他娘的伤了死了啥的，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啊！”叔最后留下了的，只有这几句话。
“走了，别看了，孩子。”老郝一把拉起了二狗子，“你哭有啥用，有这功夫咱还不如看看眼前的事。你也听着了，你叔给我下的死命令，不许你伤了死了啥的。其实我想他不是这个意思，万一哪一天咱真的为了这个国，壮烈了，咱那也叫倒的光荣！他所说的，应该是不让你做无谓的牺牲吧……以后，俺郝俊就是你的亲人了，有啥事别憋在心里，跟俺讲，指不定还能帮你点忙呢是不？”
不说别的，就冲这几句暖人的话，二狗子也算是找着了一个值得托付的好人。
“嗯。”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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