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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萨站在塔拉兹堡的最高的城楼上，向远方眺望。
地平线上，夕阳已沉下了半边。帝国驰道上的车流正在逐渐减少，人们加快了速度，想在天彻底黑下去以前赶到居民点。
乌萨想起他还是一个孩子时，依偎在妈妈的怀里，看着天边的落日，听着母亲讲那个百听不厌的故事。
故事里，太阳是一个强大的勇士，他为了牧民的幸福一直在与代表邪恶的战斗，傍晚太阳会回家里养精蓄锐，他的妻子月亮会在晚上出来，继续着太阳的职责。
此时的夕阳在乌萨看来却像一个虚弱的武士：暗云已逐渐吞噬了曾经属于它天际，它被逼到一隅，放出红色的光，想烧坏几朵暗云，却无法挽回它要被逼入地下的命运。
乌萨为自己幼稚的想法感到可笑。笑过之后，悲伤的感觉向他袭来。他想到了离开他已经快十五年的母亲。母亲在一次迁徙中，为了保护当时年仅十岁乌萨不被袭击后勤队的响马抓住，用身体挡住了射来的箭，等到父亲率领卫队赶到时，母亲的身体已经冰凉。乌萨只记得当时他抱着母亲的尸体，脑海里满是母亲经常和他说的太阳与月亮故事。
那群响马后来被父亲率领的突颜部精锐团团围住，大部分响马并没有被当场射死，而是成为俘虏后被打断了手脚，绑在马后被活活拖死。乌萨的父亲以这种手段来惩罚这些胆敢袭击突颜部并杀害了他爱妻的响马。从此以后，凡是突颜部所到的地方，没有任何一队响马敢于出现在他们营地周边一百里内，更没有任何一支响马敢于袭击挂有突颜部旗帜的队伍。
但母亲终究回不来了。乌萨一直没有原谅父亲为什么只是派了一些新兵来跟随后勤队，而不是精锐的护卫队。为此他几乎每年都要和父亲起冲突。直到五年前和父亲彻底闹翻，离开突颜部，离开瓦鞑。
望着已经没入地平线的太阳，乌萨轻声地哼起来母亲常给他唱的那首歌：“辽阔的图布草原上，太阳下骏马奔驰，那是我英勇的爸爸；高高的突颜营帐里，月光中织布做衣，那是我的妈妈。太阳和月亮是天上的神仙，爸爸和妈妈是我的日月……”
不知不觉间，泪珠慢慢地划过脸庞，滑到嘴里。泪水有点咸，心有点苦。
太阳终于尽了最后一点力，完全地沉入了地平线。
几个守卫拿着火把，来到堡垒顶端点燃指路的火盆。乌萨转过头，望着城堡内部的院子。只见院子中间已经布置好桌子，上面摆满了水果和肉，还有酒。
弗兰和杰明?泰正在桌边和堡垒的守卫队长相谈甚欢，他们今天运来了水果，并以一个极其便宜的价格卖给了堡垒，守卫队长表示必须请他们吃饭把酒言欢。弗兰也没有推脱，马上就应了下来。
乌萨并不想参与这种酒宴。所以他把货物卸完就上了堡垒的顶层。
“下面开饭呢，你不下去和他们吃么？”这是罗姆斯的声音。乌萨摇摇头：“我宁愿看月亮吃干粮。”说着，他望了一眼热火朝天的院子：“再说，我们也不会上主桌，护卫只配坐到末席。”
罗姆斯冷峻的脸上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我还以为一个护卫不会在乎这么多。”
乌萨望着罗姆斯。这张脸还是没有表情，但他感受到了那股子嘲讽的意味。乌萨自嘲地笑笑：“也许因为我和我的这位主人太熟悉了吧。”他盯着罗姆斯：“你呢，为什么不一起吃？”
“我不喜欢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
“我听说面神的圣餐都是很多人坐在一大张桌子上吃的。”乌萨带着好奇的语调：“你难道不是这样么？”
罗姆斯依然面无表情，不为所动：“我并不参与圣餐。我只是一个护卫。”
乌萨并不惊讶。大陆上的几个教宗都会养着一群不信教的护卫，他们就如雇佣军一样，领着教宗给的工资，为传教士做护卫。这群人虽然不信教，但因为教宗的福利给得足并不会质疑教义或者背叛教宗，如果这群人中有人愿意皈依教宗，则会在洗礼后成为某个教堂的护卫，甚至某个教区的护卫队长。
当然，福教在这块大陆上并没有教区。这个在海外大陆也只是刚刚兴起的宗教还没有那么强大的影响力。杰明?泰和罗姆斯是乌萨遇上的第一个面神的仆人。
乌萨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他从怀里掏出面包，靠在墙垛上啃了起来。罗姆斯也掏出自己的干粮，站在乌萨的边上吃。
这是下面传来堡垒守卫队长祈祷的声音。乌萨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守卫正伸出头看着桌子，脖子一动一动，似乎在咽口水。
“你下去吧，我们来替你守卫。”乌萨操着一口生硬的贝安方语，对这个馋嘴的守卫说。守卫环视了一眼，这个城楼上只有他们三个人，他下去了这个重要的指路灯就是这两个今天才出现的外人来看守。守卫犹豫了。
“我们的队长还在下面，我们的货物和钱财也在下面，食物是你们准备的，我们只有四个人，你们有三十个人。”乌萨说：“您还在害怕什么呢？”
守卫的脸上绽开了笑容，他点点头，走下城楼。
看着守卫的背影，罗姆斯轻哼了一声：“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岗位，真是小心。”
乌萨摇摇头：“相信我，等会就会有一个军官上来。而且。”乌萨朝对面黑洞洞的箭楼点头：“那里一定有一张弩在对着我们。”
罗姆斯冷笑：“你就这么相信一支在城镇边上驻扎的，几乎没有参与过作战的守卫部队？”
乌萨看着罗姆斯的脸，笑道：“永远不要小看这群贝安方人。”
宴会已经开始，院子里的吵闹声逐渐放大。和瓦鞑人一样，贝安方军人的宴席从来不安静，他们喜欢边吃饭边吵闹，喝酒讲段子，甚至于大打出手，一切都是为了气氛。
前提是没有至高神的牧师在场。很巧的，这个堡垒里面的牧师去了三十里外的多瑞布比教宗叙职，一两天之内是回不来的。
所以这些军人可以肆意地胡闹，
在喧闹声中，一个军官打扮的人一手端着装满肉的盘子，一手提着两瓶穿在一起的酒，出现在乌萨和罗姆斯面前。看见他的出现，乌萨向罗姆斯炫耀地扬扬了眉毛。罗姆斯冷冷地回了个“你猜对了”的微笑。
“我们队长见两位没有下去，特别让我上来犒劳为我们站岗的客人。真是对不住了。”军官的大陆通用语很标准，若不是他那有鲜明贝安方人特征的长相，乌萨会认为他是一个在贝安方军队服役的卡哈兰德人。
“我叫穆萨法?萨辛，”军官自我介绍：“是塔拉兹堡垒的小队长。你们可以直接称呼我为萨辛。”
萨辛是他的名字，和瓦鞑人一样，大部分贝安方人的姓在前，名在后。
乌萨和罗姆斯也回礼自我介绍。一阵寒暄后，萨辛打开了一瓶酒。酒香马上钻进了乌萨的鼻子、
“贝安方的卜兰。”乌萨叫出了这酒的名字。萨辛露出得意地微笑。他把就给两人斟满，举杯道：“多谢你们的水果。”
酒过几巡，下面的声音越来越大。贝安方人的欢笑声中还夹着杰明?泰高亢的歌声。气氛是越来越热烈。城楼上的三个人依着墙垛，望着院子里的人，相互的碰杯敬酒。
乌萨忽然想起了今天在那个村子里遇到的那几个酒客。他向萨辛询问了周边有没有一个以女人为首的沙匪团伙。
萨辛想了想，肯定地说：“有两个。有一个是继承了父亲的团伙的女人，另一个应该就是你所遇见的。叫做佳玛拉。这个女人据说是一个小部落的女猎手，几年前在这附近的一个小镇里干掉了一个想非礼她的士兵，剥下了那个倒霉鬼的衣服。”萨辛的话里充斥了对那个死去的士兵的蔑视：“这个小妞倒也不简单，能够徒手要了一个士兵的命，哪怕那个傻子已经喝醉了。”
“之后呢？”乌萨关心地问。
萨辛喝了一口，继续回忆：“之后她又袭击了一个疏于防备的沙匪营地，用标枪和投石在远处杀掉了几个放风的沙匪，然后溜入沙匪的营帐，杀掉了正在熟睡的沙匪们。她靠着这些沙匪留下的东西组织了一个新的沙匪团伙。一个女人带领的沙匪团伙当然不会被周边的沙匪接受，但这个女人很有一手，她很擅长用伏击，也很擅长用伪装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杀掉最重要的人。当然，她更擅长外交。经过这么些年，她也逐渐地形成了自己的势力，至少，她被周围的沙匪势力承认了。”
乌萨指出了一个问题：“她的头值多少钱？”
萨辛一愣，显然他没有想到乌萨会这么问。他喝了口酒：“镇上的悬赏已经达到了十个金币。怎么，你想赚这笔钱？”
“不，我只想知道你们对这个女人的评价。十个金币，这不是一个小数。足够在这边上买块地了，看来你们很重视这个女人。”
萨辛吃了一口肉，含糊不清地说：“当然，一个女人做沙匪可是个异数，比起那些男人来，她有着性别的优势，更何况传说她还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很多沙匪效命于她，就是为了能博得美人芳心，或者和她睡上一觉。也有很多沙匪头子为了得到她不惜用自己的队伍做筹码，只要她一声令下，能召集起一百个左右的沙匪。对于我们这周边的治安可是一个大的隐患。要知道，一百个人有经验的沙匪，足够洗劫一个城镇了。这样的女人价位定高点是很正常的。”说着，萨辛的忽然换了一副表情，他盯着乌萨，眼里透着别有意味的光芒：“而且要是能抓到她，难说还能享受一番呢。”
“你就不怕她在你欲仙欲死时杀了你？”罗姆斯插话。萨辛“嘿嘿”笑道：“当然要做好安全措施了。”
说话间，城外传来一阵马铃声，三个人齐齐伸头望去，只见门外停着一个车队，赶车人正在和城门口的卫兵说着什么。萨辛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车队，冲着守门的卫兵喊道：“放他们进来！”
他回过头，对着面前的两个人，露出坏笑：“今晚可是个快活之夜。”说完，他走向通往院子的阶梯口，冲着院子大声喊道：“姑娘们来了！！”
院子里的兴奋声音顿时提高了一倍。
喊完了，萨辛转过头，邀请乌萨和罗姆斯：“一起去看看？这次可是叫了好几个姑娘。”
乌萨礼貌地拒绝了他。萨辛耸耸肩，走下阶梯。
乌萨抓起一块肉，看着罗姆斯。他发现罗姆斯一直在看着对面的箭楼。
“你还在找有没有弓箭手么？”乌萨含混不清地问。罗姆斯摇头：“我在想今晚会不会有什么事发生。”他转了个身，面对着黑暗的沙漠：“或许我们这个‘商队’，会迎来一笔大买卖。”
乌萨看着最后一辆进入院子的马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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