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黑玫瑰骑士 > 五、 德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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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骰子落在破旧的木碗上,周围发出一片失望的声音。

  乌萨垂头丧气地扔出一块第纳尔,站起身离开赌局。他钻出人群,爬到马上,慢慢地朝着一个可以眺望远处小镇的小山丘走去。

  得益于巴速率领的突颜部军队的护送,商队在沿途既没有遭到以凶悍闻名的瓦鞑响马的抢劫,也没有受到以收重税闻名的瓦鞑贵族领主的骚扰,为此商队至少获利了一百个金币。

  尽管从没有一个瓦鞑人透露过乌萨的身份,乌萨也一直强调自己和巴速只是救命恩人的关系,但从巴速的举动和周围人的态度,商队的人都认定了乌萨是一个瓦鞑贵族,至少也是个可颜。这个身份为乌萨带来了尊重。那些穿戴盔甲的骑士雇佣兵们为他让出了一个位子,与他们一起饮酒赌博;而那个老佣兵也得到了一副新的皮甲和新的马刀。

  “乌萨,”老佣兵不知何时策马到乌萨身边。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谄媚。他望着远处的小镇,介绍道:“前面就是德吉雅镇了。这是一个因贸易而兴起的村子。它的西面是矿山,南面是沙拉瓦隘口,背面是苏冈台地。”

  乌萨有点厌恶地皱了皱眉,我知道这里的地理。自从那天这个老佣兵在草原上和他说的那些关于身份和组织佣兵团的话后,他对这个老家伙的印象变得差了。可他是在这个商队里唯一一个还喜欢和他说些话的人,这让乌萨尽管讨厌他,却也没有将他拒之千里。

  “咽喉要地。”一旁的荷根接过话茬。当乌萨骑马来到山丘上时,他已经在这儿呆了很久。这个留着一脸漂亮的络腮胡的汉子是卡哈兰德雇佣兵团的团长,乌克斯的特里家的次子。在乌萨被巴速款待以前,这个骑士大人是从来不和乌萨以及老佣兵说任何一句话的。即使是在乌萨被大家认为是一个瓦鞑贵族之后,他也极少和乌萨对话。

  乌萨点点头,赞同道:“确实是一个咽喉要地。不过从我们遇到的人来看,对那个驻扎在德吉雅的贝安方最高长官的评价并不高。似乎他只是一个整天骑在马上到处打转的闲人而已。”

  “你不能要求那些无知的东西懂得什么叫政治,乌萨可颜。”荷根的语气十分冷漠,就像在说一群死物。虽然对他这种语调并不陌生,但荷根说话时的冷漠还是令乌萨打了个冷战。

  无论是在瓦鞑还是罗德,尽管贵族们、富人们怎么看不起一般的农民,他们也甚少用荷根这种充满着蔑视与冷漠地口吻说话。卡哈兰德的贵族制度根深蒂固,贵族和农民间的鸿沟如最高的山峰一样深。以前乌萨以为这不过是别的国家编出来的话语,现在荷根却生动地将它展示在乌萨面前。

  荷根看了一眼乌萨。从他的眼里乌萨读到了不屑与轻视。这个高傲的贵族并没有等乌萨搭话,便调转马头,朝他的人奔驰过去。

  “这种人迟早死在自负之下。”老佣兵望着荷根的背影,啐了一口吐沫。乌萨摆摆手,制止了老佣兵做进一步的猥亵动作。

  乌萨并不赞同荷根对民众的看法。作为一个草原部落的贵族,乌萨自小就被教育要如何尊重那些普通的平民,无论他们是牧民还是农民。平民才是一切统治的基础,也是权力的真正来源。在罗德,尽管贵族和富人们并不喜欢也不尊重平民,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表露过轻蔑。无论如何,没有民众,就没有税收,没有税收就没有钱来奢侈享受。这是一个贵族阶级应该明白的最浅显的道理。

  但是对于一个被领民背叛过的家族来说,这个道理似乎是无效的。在乌萨所学过的《诸国贵族家谱大全》里,在写乌克斯诸家族的一章里提及过特里家族的故事:第一次罗德战争中,地处最前线的特里家族奉命为卡哈兰德王国清剿一股潜入境内的罗德百人队。起初一切进展顺利,特里家族利用地形埋伏,把这个百人队杀得只剩下五个人。这五个人被逼到特里家的一个边缘领地。这个领地由一半罗德人和一半卡哈兰德人组成。追赶到此的领主很明智地将罗德人都挑了出来,聚在一起,用弓弩指着他们,威胁这些人交出王国的敌人。

  如当时带队的特里家族族长所料,以固执闻名的罗德人没有一个人供出自己的同胞。正当特里的士兵们要对这些冥顽不灵的村民实施制裁时,一个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领地里的另一半居民,那些被领主所信任的卡哈兰德人从背后向他们发动了攻击。尽管农民们并不具备多少战斗技能,但是从背后射过来的弩箭依然夺去了这一支部队的生命。在这场偷袭中,带队的特里族长和四十九名士兵当场阵亡,剩下一个人重伤,被村民们扔到路边,侥幸被路过的商队救起。

  这件事情之后,特里家族被国王以“治下不严”的罪名被剥夺了原有领地,转封到了乌克斯城边的一个小河边的农庄里。封地大幅削减不说,还被剥夺了带兵的权利。所以这一百年来,特里家族再也没有从自家原有的仆人亲随外的任何一个“领民”。

  没有领民就意味着没有税收,没有税收就只能用别的方式来维持开销。近五十年来,特里家都是奉行“长子继承,次子护商,女儿嫁好”的策略,勉强维持着这个曾经的光荣家族的生存。

  乌萨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些往事,转过头问老佣兵:“他们现在在赌什么?”

  老佣兵“嘿嘿”笑着:“在押的是谁能在德吉雅做第一个‘听头声’的人。”

  乌萨不解:“听头声?”

  老佣兵神秘地笑着:“您也是在佣兵圈里混了很久的人了,在罗德没有听说过‘听头声’?”

  乌萨恍然大悟。“听头声”是佣兵们去风月场所的术语,意即第一个令妓女欲仙欲死叫唤出声的人。

  远处响起了木头沉闷的响声。经过快三个刻钟的讨价还价,瓦鞑人终于开放了边境。乌萨冲着老佣兵无奈地笑笑。不远处的佣兵们已经和瓦鞑士兵算清了赌债,正慢慢地起身整理装备。而荷根,依然独自一人穿戴整齐地坐在马上。

  商队去谈判的人和瓦鞑边关队长各自脸上的表情说明了这次交易的数额对于双方都是满意的。乌萨倒真的没有想到他们居然用了这么许久的时间来商谈一个合理的价格,在他不长的佣兵的记忆里,这是仅有的一次。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走过边关大门的时候,乌萨问身旁的老佣兵。老佣兵奇怪地皱了皱眉:“您需要知道我这么一个低微的、不自量力的佣兵的名字么?如果您不知道怎么叫唤我的话,就随便给我按一个名字好了。”

  “我没有给别人起名字的权力。”乌萨勉强挂起微笑:“哪怕你告诉我的是一个假名,看的是你的良心。”

  老佣兵低下了头,花白的头发在风的拂动中无序地飞着。他的嘴里吐着含义不清的语调,很快,他扬起了头:“我叫弗兰,弗雷克?弗兰。”

  乌萨微笑着,拍着自己的刀柄。这是胜利的姿势,哪怕只是一次言语上的胜利。

  在德吉雅驿站里,赛义夫?希拉尔正在翻阅着近来的税务帐本。

  赛义夫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走运的人,他十三岁从巴耶的乡下从军,跟随着阿提斯亲王参与了三十年来贝安方帝国的诸次重要的战争。他目睹过很多人死去,有敌有友,有老少有少,有男有女;他曾经和兄弟们一起掠夺过村镇,享用过美酒和女人,也曾如丧家犬一般从战场撤离,惶惶不可终日。

  在从军第二十五年时,他累战功成为了骑兵小队长,管理着手下二十个骑兵;从军三十一年时,他从军中被选拨,成为了都城伊雅坦贫民区的治安官,管理着上万人。一年之后,他又再次回到了军中。

  以“巴穆里克”的身份。

  对于贝安方的大多数军人来说,他们出生入死一辈子,为的就是“巴穆里克”这个头衔。这虽然是贝安方最低的世袭贵族头衔,但只要成为巴穆里克,就意味着成为了亲王一级领主的近卫队。这样最起码也能保证自己的子孙以后不用像自己一样从最底层的小兵做起。而类似赛义夫这种外派的皇家巴穆里克则拥有更高的起点——他们负责为苏丹陛下掌管一块或者多块皇家土地,如果立下了战功则有可能会蒙得苏丹赏赐,真正过上有地贵族的生活。

  赛义夫并不能确定自己从都城伊雅坦来到帝国东端边境的这个驿站这是明降暗升还是实降,但有一点他很肯定:至少他不用再为自己随时可能被那个满腹肥肠的猥琐胖子当做替罪羊弄死而担心。而且他现在手下有二十五个人,十个步兵,十个射手,还有五名骑兵。

  这个配置对于一个驿站来说似乎过于奢侈,但是在德吉雅驿站,这个配置却略显寒酸。作为一个夹在瓦鞑和贝安方国之间荒漠平原上的小驿站,被侵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这个侵袭可能来自对面的敌国游牧骑兵,也可以来自背后欲求不满的领主和骑士。当然还有那些贪得无厌的响马、沙匪以及喝醉了的佣兵们。

  但承蒙至高神的护佑,在赛义夫来到这儿的两年里,除了几场由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响马沙匪发动的小冲突外,德吉雅没有遭受过任何袭击。因为和平,以驿站为圆心,在方圆一里的范围内逐渐形成了一个聚居区,贝安方人、库吉特人还有零星的其他地方的人汇聚于此,聚集在驿站的木墙周围。

  所以除了看守驿站,近一年来赛义夫还多了一项职责:为苏丹陛下收取税金。他似乎又找回了当年在伊雅坦当治安官时的感觉,而且风险比那时小很多。

  “这是这个月的税收清单,队长。”一个身着皮甲的骑兵将一张羊皮纸递了过来。赛义夫望着上面密密麻麻地字,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对于国王和领主来说,这种纸张是非常美丽的,因为它代表了财富和权力;但对于一个习惯了马背的军官来说,这显得太难了一些。

  尤其是在没有税吏的情况下。按照朝帝国的规定,凡是在户数超过五十户,人口超过两百人的地方,起码要有一个书吏和一个兼职的税吏。往往书吏和税吏都是同一个人,这个人拥有着仅次于地方长官的权力——因为他管理这一地区的钱粮与书面文章。

  但赛义夫现在所在的地方只是一个驿站,虽然这里的人口早就超过了三百人,但在帝国的行政区划中,它照样是一个边境驿站,是没有资格要求专门派一个识文断字的人过来的。但是如果它具有了收税的资格,那么帝国是不会放弃任何一枚铜底亚的。

  “这是谁登记的?还是那个住客么?”赛义夫把税单摆在一边,问道。骑兵点点头:“还是他。”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一个很奇怪的外国名字,”骑兵努力地在脑海中将那几个奇怪的发音拼合在一起,并拼命地卷起舌头让它们发出声来:“納里巴耶德罗托洛夫斯瓦亭恩。”

  “他就没有个简称么?”赛义夫眉头锁得更紧了。

  “有。他平时里让我们叫他巴耶德。”

  “嗯……”赛义夫抚着下巴,摩挲着青茬。沉思了一小会,他抓过一张羊皮纸,在上面飞快地书写起来。作为一个前军人,他对自己的书法还是很满意的:至少那些当权的长官们都能看懂并有耐心看下去。他快速地写完,折好交给骑兵,吩咐道;“用最快的马,送到沙拉瓦去。”

  办完这些事,赛义夫伸了个懒腰。他这时很希望自己之后救过这种惬意的生活,只要收税、看账单,偶尔出去剿匪活动筋骨就行,不必像以前那样为政治上的事担忧。想到这里,赛义夫兴奋地拿起酒杯,把酒倒进喉咙。

  然后他踱步到窗边,往窗外望去,只见一只商队正在德吉雅镇的门口等待栅门开启。那支商队的规模不大,却有好几个身着明亮铠甲的护卫,想来是一个很有钱的商队,又会为他带来可观的税收。

  赛义夫再次举起酒杯,对着天空做了一个干杯的动作。

  夕阳已缓缓地落到不远处的山口,淡红的阳光柔和地洒在处在山口之间的德吉雅镇的栅门上。那栅门正在缓缓地打开,栅门上有一块巨大的匾额,乌萨抬起头,看见匾额上面用大陆诸国的文字写着一句话:

  “德吉雅镇从不拒绝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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