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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几人回到厅堂,张平诉说怎么来到庄中,怎地身穿童仆衣衫说了一遍。王惜情也不敢隐瞒,只得将张平如何收藏小猴、如何给群犬咬伤、自己如何救他来山庄的情由说了。王破天越听眉头越皱,听女儿述说完毕,厉声喝道:“你表弟义救小猴,大有仁侠心肠,你居然拿他当做厮仆。日后传扬出去,江湖上好汉人人要说我‘破天一刀’王破天是个不仁不义之徒。你养这些恶狼狗,我只当你为了玩儿,那也罢了,哪知胆大妄为,竟然伤人?今日不打死你这丫头,我王破天还有颜面侧身于武林么?”王惜情见父亲动了真怒,双膝一屈,跪在地下,说道:“爹爹,孩儿再也不敢了。”王破天兀自狂怒不休,卫青城和武藤兰齐跪下求恳。张平道:“舅舅,这件事须也怪不得表姐,她确是并非有意的。”王破天道:“你瞧,平儿小小年纪,竟是这等胸襟怀抱,你们三个怎及得上人家?大年初一,武姑娘又是客人,我原不该生气,可是这件事实在太不应该,那是黑道中卑鄙小人的行径,岂是我辈侠义道的所作所为?既是平儿代为说情,你们都起来罢。”卫青城等三人含羞带愧,站了起来。王破天向喂养群狼的狼仆喝道:“那些恶狼呢?都放出来。”狼仆答应了,放出群犬。
王惜情见父亲脸色不善,不知他是何用意,低声叫道:长龄冷笑道:“你养了这些恶狼来伤人,好啊,你叫恶狼来咬我啊。”王惜情哭道:“爹,女儿知错了。”王破天哼了一声,走入恶犬群中,拍拍拍拍四声响过,四条巨狼已头骨碎裂,尸横就地。旁人吓得呆了,都说不出话来。王破天拳打足踢、掌劈指戳,但见他身形飘动,一个蓝影在狼场上绕了一圈,三十余条银狼已全被击毙,别说噬咬抗击,连逃窜几步也来不及。他一举击毙群狼,固因群狼未得王惜情号令,给攻了个出其不意,但他出手如风似电,掌力更是凌厉之极。卫青城、武藤兰、张平只看得挢舌不下。王破天将张平横抱在臂弯之中,送到自己房中养伤。不久王夫人和王惜情一齐过来照料汤药。张平被群狼咬伤后失血过多,身子本已衰弱,这一次受伤不轻,又昏迷了数日。在这二十余日的养伤期间,王老爷子数次前来看望出生就没有见过的外孙,可惜都没说上话。张平并不知道,老爷子在一次外出时遇伏,侥幸逃脱,却从黄阶顶级高手落为一普通人,常年四处医治,皆无良效,如今的王无敌老爷子,灰心意冷,几乎闭门不出,不管世事,将无敌山庄交给儿子王破天打理,正月时在大厅见过张平一回,只是觉得熟悉,却并未多想,如今得知外孙前来投奔,女儿女婿生死未卜,岂能不怒火攻心,交代王破天去打探消息后,竟大病不起。王惜情常自伴在张平床边,唱歌猜谜、讲故事说笑,像大姊姊服侍生病的弟弟一般,细心体贴,无微不至。张平伤愈起床,王惜情每日仍有大半天和他在一起。她跟父亲学武之时,对张平也毫不避忌,总是叫他在一旁观看。王破天曾两次露出口风,有收他为徒之意,愿将一身武功相传,但见他并不接口,此后也就不再提了。转眼到了二月中旬,这日张平和王惜情在小书房中相对临帖。丫鬟小凤进来禀报:“小姐,姚二爷从中原回来了。”王惜情大喜,掷笔叫道:“好啊,我等了他大半年啦,到这时候才来。”牵着张平的手,说道:“平弟,咱们瞧瞧去。”两人携手走向大厅。张平问道:“姚二叔是谁?”王惜情道:“他是我爹爹的结义兄弟,叫做千里追风姚清泉。我爹爹请他到西域打探姑姑和姑父的消息。”张平一听,又喜又羞,喜的是如此说来姚二叔应该是有了父母的消息回来了,羞的是自己与王惜情相处的日子里,竟然忘记了父母的安危。
两人走进厅门,只听得一阵呜咽哭泣之声,不禁都吃了一惊,进得厅来,更是惊诧,只见王破天和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汉子都跪在地下,相拥而泣。那汉子身穿白色丧服,腰上系了一根草绳。王惜情走近身去,叫道:“姚二叔!”王破天放声大哭,叫道:“情儿,情儿!咱们姑爷,张……张爷……他……他……已死了!”王惜情惊道:“那怎么会?”姚清泉呜咽着道:“咱们住得偏僻,讯息不灵,原来张爷因不甘受辱,便已和夫人一齐自刎身亡。我还没上清凉山,在西域途中就已听到消息。唉……”眼见王破天和姚清泉哭得悲伤,王惜情也是泫然落泪,丫鬟扶着王老爷子,走出厅来,连连向姚清泉追问。姚清泉悲愤之下,也忘了向老爷子见礼,当即述说旁听来的张震夫妇是如何受辱自刎身亡的经过。张平虽然强忍,不致号哭出声,但泪珠已滚滚而下。王破天突然手起一掌,喀喇喇一声响,将身边一张八仙桌打塌了半边,说道:“二弟,你明明白白说给我听,逼死我妹妹妹夫的,到底是哪些人?”姚清泉道:“我一得到讯息,本来早该回来急报大哥,但想须得查明仇人的姓名要紧。原来是清凉山缥缈宫所为,但是我觉得,不仅是这一派,暗中还有龙首山、天帝山、中皇山、不周山、符禺山等派的影子。”王破天慨然道:“二弟,这些都是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派系,咱们本来是一个也惹不起的。可是兄妹骨肉连心,我便是粉身碎骨,也得给他报此深仇。”姚清泉拭泪,转头向张平道:“平儿,我的性命都是张爷救的,反正已多活了这十多年,再交还给张爷,也就是了。叔叔最感欣喜的,是还能见到张爷的公子,叔叔一定要尽其所有,好好的侍奉你一辈子。”张平一愣,不知姚二叔为何这样说。王破天对张平道:“你爹对我和你姚叔叔的事情,让惜情给你说说。”王惜情携着张平的手,走到父亲书房,指着墙上一幅大中堂给他看。那中堂右端题着七字:“张公怀德恩德图”。张平从未到过王破天的书房,此时见到父亲的名讳,已是泪眼模糊,只见图中所绘是一处旷野,一个少年英俊的武士,右手持剑,正和五个凶悍的敌人恶斗。张平知道这人便是自己父亲了,虽然面貌并不肖似,但依稀可从他眉目之间看到自己的影子。地下躺着两人,一个是王破天,另一个便是姚清泉,还有两人却已身首异处。左下角绘着一个青年妇人,满脸惧色,正是王夫人,她手中抱着一个女婴。张平凝目细看,见女婴嘴边有一颗小黑痣,那自是王惜情了。这幅中堂纸色已变淡黄,为时至少已在十年以上。王惜情指着图画,向他解释。原来其时王惜情初生不久,王破天为了躲避强仇,携眷西行,但途中还是给对手追上了。两名师弟为敌人所杀,他和姚清泉也被打倒。敌人正要痛下毒手,适逢张震路过,仗义出手,将敌人击退,救了他一家的性命。而王破天的妹妹,也就是张平的母亲,则钦慕少年英雄张震,远嫁朔方。王惜情说了这件事后,神色黯然,说道:“由于距离遥远,与姑母一家,竟然就此断了联系,如今再见,哪知道……”说到这里,一名书童进来请她赴灵堂行礼。王惜情匆匆回房,换了一套素净衣衫,和张平同到后堂。只见堂上已摆列两个灵位,素烛高烧,一块灵牌上写着“妹夫张震之灵位”,另一块写着“张夫人王氏之灵位”,而令张平不知所措的是,还有一块竟然写着“父亲王无敌之灵位”。王破天夫妇和姚清泉跪拜在地,哭泣甚哀。张平跟着王惜情一同跪拜。后从王惜情处才得知,王老爷子本身自受伤后一直拿灵药吊着口气,现闻此噩耗,怒急攻心,竟在昨夜与世长辞,可怜张平与外公并没有相处些日子,就再也见不到这位老人了。
次晨起身,听得脚步细碎,鼻中闻到一阵幽香,见王惜情端着洗脸水走进房来。张平一惊,道:“情姐,怎………怎么你给我……”王惜情道:“佣仆和丫鬟都走干净了,我服侍你一下又打甚么紧?”张平更是惊奇,问道:“为……为甚么都走了?”王惜情道:“我爹爹昨晚叫他们走的,每人都发了一笔银子,要他们回自己家去,因为在这儿危险不过。”她顿了一顿,说道:“你洗脸后,爹爹有话跟你说。”张平胡乱洗了脸。王惜情给他梳了头,两人一同来到王破天书房。这所大宅子中本来有七八十名婢仆,这时突然冷冷清清的一个也不见了。王破天见二人进来,说道:“平儿,旁的也不用多说。你身在此间的消息已经暴露,近些日子黑水城出现许多西域打扮的修士。事不宜迟,须得动手了。”当下和王惜情及张平奔出大门,只见王夫人和姚清泉已候在门外,身旁放着几个包袱,似要远行。王破天晃着火折,点燃了一个火把,便往大门上点去。顷刻间火光冲天而起,火头延向四处,原来这座大庄院的数百间房屋上早已浇遍了火油。无敌山庄广厦华宅,连绵里许,但在火油助燃之下,焚烧极是迅速。张平眼见雕梁画栋都卷入了熊熊火焰之下,心下好生感激:“舅舅毕生积蓄,无数心血,旦夕间化为灰烬,那全是为了我的缘故。这等血性男子,世间少有。”当晚王破天夫妇、王惜情、张平四人在一个山洞中宿歇。王破天的五名亲信手执兵刃,由姚清泉率领,在洞外戒备。这场大火直烧到第三日上方熄,幸而敌人尚未赶到。第三日晚间,王破天带同妻女,和姚清泉、张平向山洞深处走去,经过黑沉沉的一条长隧道,来到几间地下石室之中。石室中粮食清水等物储备充分,只是颇为闷热。王惜情见张平不住伸袖拭汗,笑问:“无忌弟,你猜猜看,为甚么这里如此炎热?你可知咱们是在甚么地方?”张平鼻中闻到焦臭,登时醒悟:“啊,咱们便是在原来的庄院之下。”王惜情笑道:“你真聪明。”
张平对王破天用心的周密更是佩服。敌人大举来袭之时,眼见无敌山庄已烧得片瓦不存,只有向远处搜寻,决不会猜到张平竟是躲在火场之下。在地窖中住了半日,炎热渐减,各人展开毛毯,正要就寝,忽听得一阵急速的马蹄声远远传来,不多时便到了头顶。只听得一人粗声说道:“王破天这老贼定是护了张平逃走啦,快追,快追!”各人虽在地底,上面的声音却听得清清楚楚,原来地窖中有铁管通向地面,传下声音。但听得马蹄声杂沓,渐渐远去。这一晚在头顶上经过的追兵先后共有五批,每一批少则七八人,多则十余人,兵刃铿锵,健马嘶吼,无不口出恶言,声势汹汹。待第五批人走远,王破天拿起木塞,塞住了铁管口,以免地窖中各人说话为上面偶然经过之人听见。但他话声仍是压得极低,说道:“这里不是长久之地,咱们该出去了。”当下领着各人,从石洞中出来,行了二十余里,转过两座山峰,进了一个山谷,来到一棵大树旁的四五间小屋前。此时天将黎明,各人进了小屋后,张平见屋中放的都是犁头、镰刀之类农具,但锅灶粮食,一应俱全。看来王破天为防强仇,在宅第之旁安排了不少避难的所在。王夫人取出土布长衫和草鞋、包头,给各人换上。霎时之间,大富之家的夫人小姐变成了农妇村女,虽然言谈举止不像,但只要不走近细看,也不致露出马脚。在农舍住了数日。
张平闲中静观,见姚清泉每日出去打探消息,王夫人却率领亲信收拾行李包裹,显然有远行之计。他知王破天为了报恩,决意举家前往西域,伺机复仇,心中极是欢喜。这一晚他睡在床上,想起如能天幸不死,终于到了西域,终日得和这位美如天人的王惜情姊姊在厮守,不禁面红耳热,一颗心怦怦跳动。他想得欢喜,直到中夜,仍未睡着。正朦胧间,忽听得板门轻轻推开,一个人影闪进房来。张平微感诧异,鼻中闻到一阵淡淡幽香,正是王惜情日常用以薰衣的素馨花香。他突然满脸通红,说不出的害羞。王惜情悄步走到床前,低声问道:“平弟,你睡着了么?”张平不敢回答,双眼紧闭,假装睡熟,过了一会,忽有几根温软的手指摸到了他眼皮上。张平又惊又喜,又羞又怕,只盼她快快出房。他心中对王惜情敬重无比,只求每日能瞧她几眼,便已心满意足,心中固然无半分亵渎的念头,便是将来娶她为妻的盼望,也是从未有过。这时见她半夜里忽然走进房来,如何不令他手足无措?他忽然又想:“情姊难道有甚要紧事情,须得半夜里来跟我说么?”便在此时,突觉胸口一麻,接着数处经脉被封。这一下大出他意料之外,“啊,情姊定是试探我睡着之后,是否警觉?明儿她再来嘲笑我一番。早知如此,她进房时我便该跃起身来,吓她一跳,免得她明日说嘴。”只见她轻轻推开窗子,飞身而出,张平心道:“我快些解开被封经脉,跟在她身后,扮鬼吓她,倒也好玩。”他直花了大半个时辰,方始可以动弹,这尚因王惜情功力未够,又不欲令他知觉,因而使力极轻,否则他却也冲解不开。待得站起身来,匆匆穿上衣服,跃出窗去,四下里一片寂静,哪里还有王惜情的影踪?他站在黑暗之中,颇感沮丧,忽尔转念:“情姊明儿要笑我无用,让她取笑便是,何必跟她争强斗胜?我平日想博她个欢喜,也是不易,今晚倘若追到了她,只怕她反而要着恼了。”想到此处,登时心安理得。这时已是初春,山谷间野花放出清香,他一时也睡不着,信步便顺着一条小溪走去。山坡上积雪初溶,雪水顺着小溪流去,偶尔挟着一些细小的冰块,相互撞击,铮铮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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