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画影剑 > 第五章 投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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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平只想挣扎起身,扑上去和任吒、云从龙一拚,但经脉被制,全然不能动弹,心想手筋如被挑断,又再穿了琵琶骨,从此成为废人,不如就此死了干净。突然之间,后面灶间里传来“啊啊”两下长声惨呼,却是贾人达的声音。任吒和云从龙同时跳起,手挺长剑,冲向后进。大门口人影一闪,一人悄没声的窜了进来,一把抓住张平的后领,提了起来。张平“啊”的一声低呼,见这人满脸凹凹凸凸的尽是痘瘢,正是因她而起祸的那卖酒丑女。那丑女抓着他向门外拖去,到得大树下系马之处,左手又抓住他后腰,双手提着他放上一匹马的马背。张平正诧愕间,只见那丑女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随即白光闪动,那丑女挥剑割断马缰,又在马臀上轻轻一剑。那马吃痛,一声悲嘶,放开四蹄,狂奔入林。

  张平大叫:“妈,爹!”心中记挂着父母,不肯就此独自逃生,双手在马背上拚命一撑,滚下马来,几个打滚,摔入了长草之中。那马却毫不停留,远远奔驰而去。张平拉住灌木上的树枝,想要站起,双足却没半分力气,只撑起尺许,便即摔倒,跟着又觉腰间臀上同时剧痛,却是摔下马背时撞到了林中的树根、石块。只听得几声呼叱,脚步声响,有人追了过来,张平忙伏入草丛之中。但听得兵刃交加声大作,有几人激烈相斗,张平悄悄伸头,从草丛空隙中向前瞧去,只见相斗双方一边是缥缈宫的云从龙与任吒,另一边便是那丑女,还有一个男子,却用黑布蒙住了脸,头发花白,是个老者。张平一怔之间,便知是那丑女的祖父、那姓萨的老头,寻思:“我先前只道这两人也是缥缈宫的,哪知这姑娘却来救我。唉,早知她武功了得,我又何必强自出头,去打甚么抱不平,没来由的惹上这场大祸。”又想:“他们斗得正紧,我这就去相救爹爹、妈妈。”可是背心上经脉被制,说甚么也动弹不得。任吒连声喝问:“你……你到底是谁?怎地会使我缥缈宫剑法?”那老者不答,蓦地里白光闪动,任吒手中长剑脱手飞起。任吒急忙后跃,云从龙抢上挡住。那蒙面老者急出数招。云从龙叫道:“你……你……”语音显得甚是惊惶,突然铮的一声,长剑又被绞得脱手。那丑女抢上一步,挺剑疾刺。那蒙面老者挥剑挡住,叫道:“别伤他性命!”那丑女道:“他们好不狠毒,杀了这许多人。”那老者道:“咱们走罢!”那丑女有些迟疑。那老者道:“别忘了师父的吩咐。”那丑女点点头,说道:“便宜了他们。”纵身穿林而去。那蒙面老者跟在她身后,顷刻间便奔得远了。

  云任二人惊魂稍定,分别拾起自己的长剑。云从龙道:“当真邪门!怎地这家伙会使咱们的剑法?”任吒道:“他也只会几招,不过……不过这招‘鸿飞冥冥’,可真使得……使得……唉!”云从龙道:“他们把这姓张的小子救去了……”任吒道:“啊哟,可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张震夫妇!”云从龙道:“是!”两人转身飞步奔回。过了一会,马蹄声缓缓响起,两乘马走入林中,任吒与云从龙分别牵了一匹。马背上缚的赫然是张震和王夫人。张平张口欲叫“妈!爹!”幸好立时硬生生的缩住,心知这时倘若发出半点声音,非但枉自送了性命,也失却了相救父母的机会。离开两匹马数丈,一跛一拐的走着一人,却是贾人达。他头上缠的白布上满是鲜血,口中不住咒骂:“日你个先人板板,老子每天在两只老兔儿身上割一刀,咱们挨到清凉山,瞧他们还有几条性命……”张平耳听得缥缈宫三人掳劫了父母而去,心下反而稍感宽慰:“他们拿了我爹妈去清凉山,这一路上又不敢太难为我爹妈。从朔方到西域青城山,万里迢迢,我说甚么也要想法子救爹爹妈妈出来。”又想:“即使追上去,也只是羊入虎口,当务之急,还是先去南方黑水城找外公王无敌。”

  他在草丛中躺着静静不动,蚊蚋来叮,也无法理会,过了好几个时辰,天色已黑,背上被封的经脉终于解开,这才挣扎着爬起,向南而行。

  如此行了百余日,只要跨过横断山,就到了黑水城。可是张平在横断山中转来转去,怎么也找不到出山的途径。这日走了半天,坐在一堆乱石上休息,忽听西北方传来一阵犬吠之声,听声音竟有十余头之多。犬吠声越来越近,似是追逐甚么野兽。犬吠声中,一只银耳小猴急奔而来,后股上带了一枝短箭。那猴儿奔到数丈外,打了个滚,它股上中箭之后,不能窜高上树,这时筋疲力竭,再也爬不起来。张平走过去一看,猴儿目光中露出乞怜和恐惧的神色。张平触动心事:“我被缥缈宫众人追逐,正和你一般狼狈。”于是抱起猴儿,轻轻拔下短箭,从怀中取出创伤药来,敷上箭伤的伤口。便在此时,犬吠声已响到近处,张平拉开衣襟,将猴儿放入怀中,只听得汪汪汪几声急吠,十余头身高齿利的猎犬已将他团团围住。众猎犬嗅得到猴儿的气息,张牙舞爪的发威,一时还不敢扑将上来。张平见这些恶犬露出白森森的长牙,神态凶狠,心中害怕,知道只要将怀中的猴儿掷出,群犬自会扑击猴儿,不再和自己为难。但他自幼受父亲教诲,事事以侠义为重,虽对一头野兽也不肯相负,当即纵身从群犬头顶飞跃而过,迈开步子急奔。群犬胡胡狂吠追来。猎犬奔跑何等迅速,张平只逃出十余丈,就被追上,只觉腿上一痛,已被一头猛犬咬中,牢牢不放。他急忙回身一掌,击在那头猎犬头顶,这一掌出尽了全力,竟将那头猎犬打得翻了个筋斗,昏晕过去。其余猎犬蜂拥扑上。张平拳打足踢,奋力抵抗。他臂伤未曾痊愈,左臂不能转动,不久便被一头恶犬咬住了左手,四面八方群犬扑上乱咬,头脸肩背到处被群犬利齿咬中,骇惶失措之际,隐隐似听得几声清脆娇嫩的呼叱,但声音好像十分遥远,他眼前一黑,便甚么都不知道了。

  昏迷之中,似见无数豺狼虎豹不住的在咬他身体,他要张口大叫,却叫不出半点声音,只听得有人说道:“退了烧啦,或许死不了。”张平睁开眼来,先看到一点昏黄的灯火,发觉自己睡在一间小室之中,一个中年汉子站在身前。张平道:“大……大叔……我怎……”只说了这几个字,猛觉全身火烫般疼痛,这才慢慢想起,自己曾被一群恶大围着狂咬。那汉子道:“小子,算你命大,死不了,怎样?肚饿么?”张平道:“我……我在哪里?”各处伤口同时剧痛,又晕了过去。待得第二次醒来,那中年汉子已不在室中。张平想:“我明明活不长久了,何以又要受这许多折磨?”低下头来,见胸前项颈、手臂大腿,到处都缚满了布带,一阵药草气息扑鼻,原来已有人在他伤处敷了伤药。他无力起床,挨到天明,那中年汉子又来看他。张平道:“大叔,多谢你救我。”那双子冷冷的道:“这儿是黑水城无敌山庄,我们小姐救你来的。你肚饿了罢?”说着出去端了一碗热粥进来。张平心中一宽,原来是到了外公这里,也算是因祸得福。喝了几口药汤,但觉胸口烦恶,头晕目眩,便吃不下了。一直躺了八天,才勉强起床,脚下虚飘飘的没一点力气,他自知失血过多,一时不易复元。那汉子每日跟他送饭换药,虽然神色间显得颇为厌烦,但张平还是十分感激,只是见他不喜说话,纵有满腹疑问,却不敢多问。这天见他拿来的仍是防风、南星之类药物捣烂的药糊,张平忍不住道:“大叔,请问王庄主在山庄吗。”那汉子道:“我瞧你身上的伤也大好了,该去向老爷、太太、小姐磕几个头,叩谢救命之恩,不过老爷太太和庄主去龙首山了,先去见见小姐。”张平心道:“想来现在该是舅舅王破天是庄主了,外公洗手了”。即对王福道:“那是该当的,大叔,请你领我去。”

  那汉子领着他出了小室,经过一条长廊,又穿过两进厅堂,来到一座暖阁之中。此时已届初冬,暖阁中却温暖如春,可又不见何处生着炭火,但见阁中陈设辉煌灿烂,榻上椅上都铺着锦缎软垫。张平一生富贵,却也从未见过这等富丽舒适的所在,自顾衣衫污损,站在这豪华的暖阁中实是大不相称,不由得自惭形秽。暖阁中无人在内,那汉子脸上的神色却极为恭谨,躬身禀道:“那给狗儿咬伤的小子好了,来向老爷太太叩头道谢。”说了这几句话后,垂手站着,连透气也不敢使劲。过了好一会,只见屏风后面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来,向张平斜睨了一眼,发话道:“王福,你也是的,怎么把他带到这里?他身上臭虫虱子跳了下来,那怎么办啊?”王福应道:“是,是!”张平本已局促不安,这时更羞得满脸通红,他除了身上一套衣衫之外,并无替换衣服,确是生满了虱子跳蚤,心想这位小姐说得半点不错。但见她一张鹅蛋脸,乌丝垂肩,身上穿的不知是甚么绫罗绸缎,闪闪发光、腕上戴着金镯,这等装饰华贵的小姐,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心想:“我被群犬围攻之时,依稀听得有个女子的声音喝止。那位王福大叔又说,是他小姐救了我的,我理当叩谢才是。”于是跪下磕头,说道:“多谢小姐搭救,我终身不敢忘了大恩。”

  那少女一愕,突然间格格娇笑起来,说道:“王福,王福,你怎么啦?你作弄这傻小子,是不是?”王福笑道:“小凤姊姊,这傻小子就是向你磕几个头,你也不是受不起啊。这傻小子没见过世面,见了你当是小姐啦!可是话得说回来,咱们家里的丫鬟大姐,原比人家的千金小姐还尊贵些。”张平一惊,忙站起身来,心想:“糟糕!原来她是丫鬟,我可将她认作了小姐。”脸上又红又白,尴尬非常。

  小凤忍着笑,向张平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脸上身上血污未除,咬伤处裹满了布条,自知极是秽臭难看,恨不得地下有洞便钻了进去。小凤举袖掩鼻道:“老爷太太正有事呢,不用磕头了,去见见小姐罢。”说着远远绕开张平,当先领路,唯恐他身上的虱子臭虫跳到了自己身上。张平随在小凤和王福之后,一路上见到的婢仆家人个个衣饰华贵,所经屋宇楼阁无不精致极丽。走了好一会,来到一座大厅之外,只见厅上扁额写着“银狼宫”三字。小凤先走进厅去,过了一会,出来招手。王福便带着张平进厅。张平一踏进厅,便吃了一惊。但见三十余头雄健猛恶的银月火狼,分成三排,蹲在地下,一个身穿纯白狐裘的女郎坐在一张虎皮椅上,手执皮鞭,喝道:“前将军,咽喉!”一头银狼急纵而起,向站在墙边的一个人咽喉中咬去。张平见了这等残忍情景,忍不住“啊哟”一声叫了出来,却见那狗口中咬着一块肉,踞地大嚼。那女郎又喝道:“车骑将军!小腹!”第二条猛犬窜上去便咬那人的小腹。这些猛犬竟是习练有素,应声咬人,部位丝毫不爽。张平一回想,依稀记得那天喝止群犬的便是这女郎的声音。他本来只道这小姐救了自己性命,此刻才知道自己所以受了这许多苦楚,原来全是出于她之所赐,忍不住怒气填胸,心想:“罢了,罢了!她有恶狼相助,我也奈何她不得。早知如此,宁可死在荒山之中,也不在她家养伤。”撕下身上的绷带布条,抛在地上,转身便走。

  王福叫道:“喂,喂!你干甚么呀?这位便是小姐,还不上前磕头?”张平怒道:“呸!我多谢她?咬伤我的恶犬,不是她养的么?”那女郎转过头来,见到他恼怒已极的模样,微微一笑,招手道:“小兄弟,你过来。”张平和她正面相对,胸口登时突突突的跳个不住,但见这女郎容颜娇媚,又白又腻,斗然之间,他耳朵中嗡嗡作响,只觉背上发冷,手足忍不住轻轻颤抖,忙低下了头,不敢看她,本来是全无血色的脸,蓦地里涨得通红。那女郎笑道:“你过来啊。”张平抬头又瞧了她一眼,遇到她水汪汪的眼睛,心中只感一阵迷糊,身不由主的便慢慢走了过去。那女郎微笑道:“小兄弟,你恼了我啦,是不是呢?”张平在这群犬的爪牙之下吃了这许多苦头,如何不恼?但这时站在她身前,只觉她吹气如兰,一阵阵幽香送了过来,几欲昏晕,哪里还说得出这个“恼”字,当即摇头道:“没有!”那女郎道:“我姓王,名叫惜情,你呢?”张平道:“我叫张平。”王惜情道:“张平,平!嗯,这名字含蓄得很啊,与小兄弟超凡的气质不符,想来是位世家弟子了,喏,你坐在这里。”说着指一指身旁一张矮凳。张平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美貌女子惊心动魄的魔力,这时王惜情便叫他跳入火坑之中,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纵身跳下,听她叫自己坐在她身畔,真是说不出的欢喜,当即毕恭毕敬的坐下。

  小凤和王福见小姐对这个又脏又臭的小子居然如此垂青,都是大出意料之外。王惜情又娇声喝道:“折冲将军!心口!”一只大狗纵身而出,向那被缚的人咬去。可是那人心口的肉块已被别的狗咬去了,那狗便撕落那人胁下的肉块,吃了起来。王惜情怒道:“馋嘴东西,你不听话么?”提起皮鞭,走过去刷刷两下。那鞭上生满小刺,鞭子抽过,狼背上登时出现两条长长的血痕。那狼却兀自不肯放下口中肉食,反而呜呜发威。王惜情喝道:“你不听话?”长鞭挥动,打得那狗满地乱滚,遍身鲜血淋漓。她出鞭手法灵动,不论那猛犬如何窜突翻滚,始终躲不开长鞭的挥击。到后来那狗终于吐出肉块,伏在地下不动,低声哀鸣。但王惜情仍不停手,直打得它奄奄一息,才道:“王福,搭下去敷药。”王福应道:“是,小姐!”将其抱出厅去,交给专职饲狼的仆人照料。群狼见了这般情景,尽皆心惊胆战,一动也不敢动。王惜情坐回椅中,又喝:“平寇将军!左腿!”“威远将军!右臂!”“征东将军!眼睛!”一头头银狼依声而咬,都没错了部位。她这数十头银狼竟都有将军封号,她自己指挥若定,俨然是位大元帅了。王惜情转头笑道:“你瞧这些畜牲贱么?不狠狠的打上一顿鞭子,怎会听话?”张平见那狼被打的惨状,不禁恻然。王惜情见他不语,笑道:“你说过不恼我,怎地一句话也不说?你怎么到西域来的?你爹爹妈妈呢?”张平心想,父母生死不知,自己如此落魄,倘若提起父母的名字,当真辱没了他们,便等见了外公再说吧。便道:“我父母双亡,在北方难以存身,随处流浪,便到了这里。”王惜情道:“我射了那只猴儿,谁叫你偷偷藏在怀里啊?饿得慌了,想要吃猴儿肉,是不是?没想到自己险些给我的狗儿撕得稀烂。”张平涨红了脸,连连摇头,道:“我不是想吃猴儿肉。”王惜情娇笑道:“你在我面前,乘早别赖的好。”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学过甚么武功?一掌把我的‘左将军’打得头盖碎裂而死,很像我姑父家的“印火掌”,掌力很不错啊。”张平听她说自己打死了她的爱犬,甚是歉然,说道:“我那时心中慌乱,出手想是重了。我小时候胡乱跟爹爹学过两三年拳脚。”

  王惜情点了点头,“若是姑父家的子弟,当不会如此的弱。”对小凤道:“你带他去洗个澡,换些像样的衣服。”小凤抿嘴笑道:“是!”领了他出去。张平恋恋不舍,走到厅门口时,忍不住回头向她望了一眼,那知王惜情也正在瞧着他,遇到他的眼光时秋波流慧,嫣然一笑。张平羞得连头发根子中都红了,魂不守舍,也没瞧到地下的门槛,脚下一绊,登时跌了个狗吃屎。他全身都是伤,这一摔跤,好几处同时剧痛,但不敢哼出声来,忙撑持着爬起。小凤吃吃笑道:“见到我家小姐啊,谁都要神魂颠倒。可是你这么小,也不老实吗?”张平大窘,抢先便行。走了一会,小凤笑道:“你到太太房去洗澡、换衣服么?”张平站定一看,但见前面门上垂着绣金软帘,这地方从没来过,才知自己慌慌张张的又走错了路。小凤这丫头好生狡狯,先又不说,直等他错到了家,这才出言讥刺。张平红着脸低头不语。小凤道:“你叫我声小凤姊姊,求求我,我才带你出去。”张平道:“小凤姊姊……”小凤右手食指掂着自己面颊,一本正经的道:“嗯,你叫我干甚么啊?”张平道:“求求你,带我出去。”

  小凤笑道:“这才是了。”带着他回到那间小室之外,对王福道:“小姐吩咐了,给他洗个澡,换上件干净衣衫。”王福道:“是,是!”答应得很是恭敬,看来小凤虽然也是下人,但身分却又比寻常婢仆为高。五六个男仆一齐走上,你一声“小凤姊姊”,我一声“小凤姊姊”的奉承。小凤却爱理不理的,突然向张平福了一福。张平愕然道:“你……怎么?”小凤笑道:“先前你向我磕头,这时跟你还礼啊。”说着翩然入内。王福将张平把小凤认作小姐、向她磕头的事说了,加油添酱,形容得十分不堪,群仆哄堂大笑。张平低头入房,也不生气,只是将小姐的一笑一嗔,一言一语,在心坎里细细咀嚼回味。一会儿洗过澡,见王福拿来给他更换的衣衫青布直身,竟是童仆装束。张平心下恚怒:“我又不是你家低三下四的奴仆,如何叫我穿这等衣裳?”当下仍然穿上自己的破衣,只见一个个破洞中都露出了肌肤。心想:“待会小姐叫我前去说话,见我仍是穿着这等肮脏破衫,定然不喜。其实我便是真的做她奴仆,供她差遣,又有甚么不好?”这么一想,登觉坦然,便换上了童仆的直身。那知别说这一天小姐没来唤他,接连十多天,连小凤也没见到一面,更不用说小姐了。张平痴痴呆呆,只想着小姐的声音笑貌,但觉便是她恶狠狠挥鞭打狼神态,也是说不出的娇媚可爱。有心想自行到后院去,远远瞧她一眼也好,听她向别人说一句话也好,但王福叮嘱了好几次,若非主人呼唤,决不可走进中门以内,否则必为银狼所噬。张平想起群狼的凶恶神态,虽是满腔渴慕,终于不敢走到后院。又过一月有余,他被群犬咬伤之处也已痊愈,但臂上腿上却已留下了几个无法消除的齿痕疤印,每当想起这是为小姐爱犬所伤,心中反有甜丝丝之感。王福走进房来,他见得惯了,也不以为异,说道:“待会好些,喝碗腊八粥罢!这是太太给你的过年新衣。”说着将一个包裹放在桌上。张平直熬过午夜,寒毒侵袭才慢慢减弱,起身打开包裹,见是一套新缝皮衣,衬着雪白的长毛羊皮,心中也自欢喜,那皮衣仍是裁作童仆装束,看来王家是将他当定奴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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