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画影剑 > 第二章 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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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得料理妥当,天已全黑。张平心下略宽,忐忑不安的回到教局子中。一进大厅,只见父亲坐在太师椅中,正在闭目沉思,张平神色不定,叫道:“爹!”张震面色甚愉,问道:“去打猎了?打到了野猪没有?”张平道:“没有。”张震举起手中烟袋,突然向他肩头击下,笑喝:“还招!”张平知道父亲常常出其不意的考校自己功夫,如在平日,见他使出这招“画影剑法”第二十六招的“流星飞堕”,便会应以第四十六招“花开见佛”,但此刻他心神不定,只道小酒店中杀人之事已给父亲知悉,是以用烟袋责打自己,竟不敢避,叫道:“爹!”张震的烟袋杆将要击上儿子肩头,在离他衣衫三寸处硬生生的凝招不下,问道:“怎么啦?江湖上倘若遇到了劲敌,应变竟也这等迟钝,你这条肩膀还在么?”话中虽含责怪之意,脸上却仍带着笑容。张平道:“是!”左肩一沉,滴溜溜一个转身,绕到了父亲背后,顺手抓起茶几上的鸡毛掸子,便向父亲背心刺去,正是那招“花开见佛”。张震点头笑道:“这才是了。”反手以烟袋格开,还了一招“江上弄笛”。张平打起精神,以一招“紫气东来”拆解。父子俩拆到五十程招后,张震烟袋疾出,在儿子左乳下轻轻一点,张平招架不及,只觉右臂一酸,鸡毛掸子脱手落地。张震笑道:“很好,很好,这一个月来每天都有长进,今儿又拆多了四招!”回身坐入椅中,在烟袋中装上了烟丝,说道:“平儿,好教你得知,咱们府今儿得到了一个喜讯。”张平取出火刀火石,替父亲点着了纸媒,道:“朝廷又赐东西了?”张震摇头笑道:“只要咱们顶着张家的招牌,什么东西没有。”他长长的喷了口烟,说道:“刚才张教头从西域送了信来,说道西域程宫主,已收了咱们送去的礼物。”张平听到“西域”和“程宫主”几个字,心中突的一跳,道:“收了咱们的礼物?”张震道:“府中的事,我向来不大跟你说,你也不明白。不过你年纪渐渐大了,爹爹挑着的这副重担子,慢慢要移到你肩上,此后也得多理会些局子里的事才是。孩子,咱们三代贵族,其实主要仗着你曾祖父当年闯下的威名,再加上咱们家传的玩艺儿不算含糊,这才有今日的局面,成为北方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北方李氏皇朝提到我张家,谁都要翘起大拇指,说一声:‘好福气!好威风!’江湖上的事,名头占了两成,功夫占了两成,余下的六成,却要靠朋友们赏脸了。这‘交情’二字,倒比真刀真枪的功夫还要紧些。”张平应道:“是!”多年之后,张平才知道,父亲有时候说的话,也不完全对。张震又喷了一口烟,说道:“你爹爹手底下的武功,自是胜不过你曾祖父,也未必及得上你爷爷,然而这份经营生意的本事,却可说是强爷胜祖了。北方的基业,是你曾祖闯出来的。南疆的天下,却是你爹爹手里创的。那有甚么秘诀?说穿了,也不过是‘多交朋友,少结冤家’八个字而已。哈哈,哈哈!”张平陪着父亲干笑了几声,但笑声中殊无欢愉之意。张震并未发觉儿子怔忡不安,又道:“古人说道:既得陇,复望蜀。咱们为甚么不溯江而西,再上西域呢?西域虽然被咱们视为不毛之地,可那里的灵兽多呀,油水大得很那。生意少说也得再多做三成。只不过要去西域,非得跟清凉山、万花山两山主打上交道不可。我打从三年前,每年春秋两节,总是备了厚礼,专程派人送去清凉山的缥缈宫、万花山的观音洞,可是这两派的掌门人从来不收。观音洞的不死姥姥,还肯接见我派去的教头,谢上几句,请吃一餐素斋,然后将礼物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缥缈宫的程宫主,这可厉害了,咱们送礼的教头只上到半山,就给挡了驾,说道程宫主闭门坐观,不见外客,宫中百物俱备,不收礼物。咱们的教头别说见不到程宫主,连缥缈宫的大门是朝南朝北也说不上来。每一次派去送礼的教头总是气呼呼的回来,说道若不是我严加嘱咐,不论对方如何无礼,咱们可必须恭敬,他们受了这肚子闷气,还不爹天娘地、甚么难听的话也骂出来?只怕大架也早打过好几场了。”说到这里,他十分得意,站起身来,说道:“哪知道这一次,程宫主居然收了咱们的礼物,还说派了四名弟子到朔方来回拜……”张平道:“是四个?不是两个?”张震道:“是啊,四名弟子!你想程宫主这等隆重其事,张府可不是脸上光彩之极?对这四位缥缈宫的上宾,可得好好接待。”爷儿俩说了一会子话,张平始终拿不定主意,不知该不该将杀了人之事告知爹爹,终于心想还是先跟娘说了,再跟爹爹说。吃过晚饭,张震一家三口在后厅闲话,张震跟夫人商量,大舅子是六月初的生日,该打点礼物送去了,可是要让南方黑水城王家瞧得上眼的东西,可还真不容易找。说到这里,忽听得厅外人声喧哗,跟着几个人脚步急促,奔了进来。张震眉头一皱,说道:“没点规矩!”只见奔进来的是三个趟子手,为首一人气急败坏的道:“老……老爷……”张震喝道:“甚么事大惊小怪?”趟子手陈七道:“白……白二死了。”张震吃了一惊,问道:“是谁杀的?你们赌钱打架,是不是?”心下好生着恼:“这些在江湖上闯惯了的汉子可真难以管束,动不动就出刀子,拔拳头。”陈七道:“不是的,不是的。刚才小李上毛厕,见到白二躺在毛厕旁的菜园里,身上没一点伤痕,全身却已冰冷,可不知是怎么死的。怕是生了甚么急病。”张震呼了口气,心下登时宽了,道:“我去瞧瞧。”当即走向菜园。张平跟在后面。到得菜园中,只见七八名教头和趟子手围成一团。众人见到老爷来到,都让了开来。张震看白二的尸身,见他衣裳已被人解开,身上并无血迹,问站在旁边的祝教头道:“没伤痕?”祝教头道:“我仔细查过了,全身一点伤痕也没有,看来也不是中毒。”张震点头道:“通知帐房董先生,叫他给白二料理丧事,给白二家送一百两银子去。”一名趟子手因病死亡,张震也不如何放在心上,转身回到大厅,向儿子道:“白二今天没跟你去打猎吗?”张平道:“去的,回来时还好端端的,不知怎的突然生了急病。”张震道:“嗯,世界上的好事坏事,往往都是突如其来。我总想要打开西域这条路子,只怕还得用上十年功夫,哪料得到程宫主忽然心血来潮,收了我的礼不算,还派了四名弟子,千里迢迢的来回拜。”张平道:“爹,缥缈宫虽是西域修真名门大派。张府和爹爹的威名,在江湖上可也不弱。咱们年年去西域送礼,程宫主派人到咱们这里,那也不过是礼尚往来。”张震笑道:“你知道甚么?西域飘渺、观音两派,立派数千年,门下英才济济,着实了不起,虽然赶不上雷音寺、凌霄殿,可是跟龙首山、天帝山、中皇山、不周山、符禺山这五岳剑派,已算得上并驾齐驱。你曾祖创下三十八路画影剑法,当年威震江湖,当真说得上打遍天下无敌手,但传到你祖父手里,威名就不及你曾祖了。你爹爹只怕又差了些。咱张家三代都是一线单传,连师兄弟也没一个。咱爷儿俩,可及不上人家人多势众了。”张平道:“咱们张府虽说是朝廷贵族,但也是依靠战功获得如今地位的,难道还敌不过甚么雷音、凌霄、观音、飘渺那些剑派么?”张震笑道:“孩子,你这句话跟爹爹说说,自然不要紧,倘若在外面一说,传进了旁人耳中,立时便惹上麻烦。你爹我从节度使退下来后,虽然还养着一重亲兵,他们各有绝技,但是为父重点都转移到了做生意上,常言道和气生财,更加要让人家一步。自己矮着一截,让人家去称雄逞强,咱们又少不了甚么。”忽听得有人惊呼:“啊哟,郑教头又死了!”张震父子同时一惊。张平从椅中直跳起来,颤声道:“是他们来报……”这“仇”字没说出口,便即缩住。其时张震已迎到厅口,没留心儿子的话,只见趟子手陈七气急败坏的奔进来,叫道:“老……老爷,不好了!郑教头……郑教头又给那西域恶鬼索了……讨了命去啦。”张震脸一沉,喝道:“甚么西域恶鬼,胡说八道。”陈七道:“是,是!那西域恶鬼……活着已这般强凶霸道,死了自然更加厉害……”他遇到张震怒目而视的严峻脸色,不敢再说下去,只是向张平瞧去,脸上一副哀恳害怕的神气。张震道:“你说郑教头死了?尸首在哪里?怎么死的?”这时又有几名教头、趟子手奔进厅来。一名教头皱眉道:“郑兄弟死在马厩里,便跟白二一模一样,身上也是没半点伤痕,七孔既不流血,脸上也没甚么青紫浮肿,莫非……莫非刚才随少主出去打猎,真的中了邪,冲……冲撞了甚么邪神恶鬼。”张震哼了一声,道:“我一生在战场上杀过来的,可从来没见过甚么鬼。咱们瞧瞧去。”说着拔步出厅,走向马厩。只见郑教头躺在地下,双手抓住一个马鞍,显是他正在卸鞍,突然之间便即倒毙,绝无与人争斗厮打之象。这时天色已黑,张震教人提了灯笼在旁照着,亲手解开郑教头的衣裤,前前后后的仔细察看,连他周身骨骼也都捏了一遍,果然没半点伤痕,手指骨也没断折一根。张震素来不信鬼神,白二忽然暴毙,那也罢了,但郑教头又是一模一样的死去,这其中便大有蹊跷?心想此事多半与儿子今日出猎途中所遇有关,转身问张平道:“今儿随你去打猎的,除了郑教头和白二外,还有史教头和他。”说着向陈七一指。张平点了头,张震道:“你们两个随我来。”吩咐一名趟子手:“请史教头到东厢房说话。”三人到得东厢房,张震问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平当下便将如何打猎回来在小酒店中喝酒;如何两个西域人戏侮卖酒少女,因而言语冲突;又如何动起手来,那汉子揪住自己头颈,要自己磕头;如何在惊慌气恼之中,拔出靴筒中的匕首,杀了那个汉子;又如何将他埋在菜园之中,给了银两,命那卖酒的老儿不可泄漏风声等情,一一照实说了。张震越听越知事情不对,但与人斗殴,杀了个异乡人,终究也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他不动声色的听儿子说完了,沉吟半晌,问道:“这两个汉子没说是哪个门派,或者是哪个帮会的?”张平道:“没有。”张震问:“他们言语举止之中,有甚么特异之处?”张平道:“也不见有甚么古怪,那姓程的汉子……”一言未毕,张震接口问道:“你杀的那汉子姓程?”张平道:“是!我听得另外那人叫他程兄弟,可不知是人未程,还是人则俞。外乡口音,却也听不准。”张震摇摇头,自言自语:“不会,不会这样巧法。程宫主说要派人来,哪有这么快就到了的,又不是身上长了翅膀。”张平一凛,问道:“爹,你说这两人会是缥缈宫的?”张震不答,伸手比划,问道:“你用‘印火掌’这一式打他,他怎么拆解?”张平道:“他没能拆得了,给我重重打了个耳光。”张震一笑,连说:“很好!很好!很好!”厢房中本来一片肃然惊惶之气,张震这么一笑,张平忍不住也笑了笑,登时大为宽心。张震又问:“你用这一式打他,他又怎么还击?”仍是一面说,一面比划。张平道:“当时孩儿气恼头上,也记不清楚,似乎这么一来,又在他胸口打了一拳。”张震颜色更和,道:“好,这一招本当如此打!他连这一招也拆架不开,决不会是名满天下的缥缈宫程宫主的子侄。”他连说“很好”,倒不是称赞儿子的拳脚不错,而是大为放心,西域姓程的不知有多少,这姓程的汉子被儿子所杀,武艺自然不高,决计跟缥缈宫扯不上甚么干系。他伸出右手中指,在桌面上不住敲击,又问:“他又怎地揪住了你脑袋?”张平伸手比划,怎生给他揪住了动弹不得。陈七胆子大了些,插嘴道:“白二用钢叉去搠那家伙,给他反脚踢去钢叉,又踢了个筋斗。”张震心头一震,问道:“他反脚将白二踢倒,又踢去了他手中钢叉?那……那是怎生踢法的?”陈七道:“好像是如此这般。”双方揪住椅背,右足反脚一踢,身子一跳,左足又反脚一踢。这两踢姿式拙劣,像是马匹反脚踢人一般。张平见他踢得难看,忍不住好笑,说道:“爹,你瞧……”却见父亲脸上大有惊恐之色,一句话便没说下去。张震道:“这两下反踢,有些像缥缈宫的绝技‘无影幻腿’,孩儿,到底他这两腿是怎样踢的?”张平道:“那时候我给他揪住了头,看不见他反踢。”张震道:“是了,要问史教头才行。”走出房门,大声叫道:“来人呀!史教头呢?怎么请了他这许久还不见人?”两名趟子手闻声赶来,说道到处找史教头不到。张震在花厅中踱来踱去,心下沉吟:“这两脚反踢倘若真是‘无影幻腿’,那么这汉子纵使不是程宫主的子侄,跟缥缈宫总也有些干系。那到底是甚么人?非得亲自去瞧一瞧不可。”说道:“请崔教头、季教头来!”崔、季两个教头向来办事稳妥,老成持重,是张震的亲信。他二人见郑教头暴毙,史教头又人影不见,早就等在厅外,听候差遣,一听张震这么说,当即走进厅来。张震道:“咱们去办一件事,崔季二位,孩儿和陈七跟我来。”当下五人骑了马出城,一行向北。张平纵马在前领路。不多时,五乘马来到小酒店前,见店门已然关上。张平上前敲门,叫道:“萨老头,萨老头,开门。”敲了好一会,店中竟无半点声息。崔教头望着张震,双手作个撞门的姿势。张震点了点头,崔教头双掌拍出,喀喇一声,门闩折断,两扇门板向后张开,随即又自行合上,再向后张开,如此前后摇晃,发出吱吱声响。崔教头一撞开门,便拉张平闪在一旁,见屋中并无动静,晃亮火折,走进屋去,点着了桌上的油灯,又点了两盏灯笼。几个人里里外外的走了一遍,不见有人,屋中的被褥、箱笼等一干杂物却均未搬走。张震点头道:“老头儿怕事,这里杀伤了人命,尸体又埋在他菜园子里,他怕受到牵连,就此一走了之。”走到菜园里,指着倚在墙边的一把锄头,说道:“陈七,把死尸掘出来瞧瞧。”陈七早认定是恶鬼作祟,只锄得两下,手足俱软,直欲瘫痪在地。季教头道:“有个屁用?亏你是吃教行饭的!”一手接过锄头,将灯笼交在他手里,举锄扒开泥土,锄不多久,便露出死尸身上的衣服,又扒了几下,将锄头伸到尸身下,用力一挑,挑起死尸。陈七转过了头,不敢观看,却听得四人齐声惊呼,陈七一惊之下,失手抛下灯笼,蜡烛熄灭,菜园中登时一片漆黑。张平颤声道:“咱们明明埋的是那西域人,怎地…怎地……”张震道:“快点灯笼!”他一直镇定,此刻语音中也有了惊惶之意。崔教头晃火折点着灯笼,张震弯腰察看死尸,过了半晌,道:“身上也没伤痕,一模一样的死法。”陈七鼓起勇气,向死尸瞧了一眼,尖声大叫:“史教头,史教头!”地下掘出来的竟是史教头的尸身,那西域汉子的尸首却已不知去向。张震道:“这姓萨的老头定有古怪。”抢着灯笼,奔进屋中察看,从灶下的酒坛、铁镬,直到厅房中的桌椅都细细查了一遍,不见有异。崔季二教头和张平也分别查看。突然听得张平叫道:“咦!爹爹,你来看。”张震循声过去,见儿子站在那少女房中,手中拿着一块绿色帕子。张平道:“爹,一个贫家女子,怎会有这种东西?”张震接过手来,一股淡淡幽香立时传入鼻中,那帕子甚是软滑,沉甸甸的,显是上等丝缎,再一细看,见帕子边缘以绿丝线围了三道边,一角上绣着一枝小小的绿色竹枝,绣工甚是精致。张震问:“这帕子哪里找出来的?”张平道:“掉在床底下的角落里,多半是他们匆匆离去,收拾东西时没瞧见。”张震提着灯笼俯身又到床底照着,不见别物,沉吟道:“你说那卖酒的姑娘相貌甚丑,衣衫质料想来不会华贵,但是不是穿得十分整洁?”张平道:“当时我没留心,但不见得污秽,倘若很脏,她来斟酒之时我定会觉得。”张震向崔教头道:“老崔,你以为怎样?”崔教头道:“我看史教头、郑教头、与白二之死,定和这一老一少二人有关,说不定还是他们下的毒手。”季教头道:“那两个西域人多半跟他们是一路,否则他们干么要将他尸身搬走?”张平道:“那姓程的明明动手动脚,侮辱那个姑娘,否则我也不会骂他,他们不会是一路的。”崔教头道:“少主有所不知,江湖上人心险恶,他们常常布下了圈套,等人去钻。两个人假装打架,引得第三者过来劝架,那两个正在打架的突然合力对付劝架之人,那是常常有的。”季教头道:“老爷,你瞧怎样?”张震道:“这卖酒的老头和那姑娘,定是冲着咱们而来,只不知跟那两个西域汉子是不是一路。”张平道:“爹爹,你说缥缈宫程宫主派了四个人来,他们……他们不是一起四个人吗?”这一言提醒了张震,他呆了一呆,沉吟道:“张府对缥缈宫礼数有加,从来没甚么地方开罪了他们。程宫主派人来寻我晦气,那为了甚么?”四个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隔了良久,张震才道:“把史教头的尸身先移到屋中再说。”季教头大声道:“老爷,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大伙儿奋力上前,总不能损了咱们张府的威名。”张震点头道:“是!多谢了!”五人纵马回城,将到教局,远远望见大门外火把照耀,聚集多人。张震心中一动,催马上前。好几人说道:“老爷回来啦!”张震纵身下马,只见妻子王夫人铁青着脸,道:“你瞧!哼,人家这么欺上门来啦。”只见地下横着两段牌匾,两面锦旗,正是张府的黑金牌匾被人弄倒在地,断截处甚是平整,粗看以为是宝刀利剑一下子砍断的,张震眼毒,这分明是玄气已达五重境界后劲气外放造成的。张震涵养再好,也已难以再忍,拍的一声,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喀喇一声响,那张花梨木八仙桌的桌腿震断了一条。张平颤声道:“爹,都……都是我不好,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来!”张震高声道:“咱们姓张的杀了人便杀了,又怎么样?这种人倘若撞在你爹爹手里,一般的也是杀了。”王夫人问道:“杀了甚么人?”张震道:“平儿说给你母亲知道。”张平于是将日间如何杀了那西域汉子、史教头又如何死在那小酒店中等情一一说了。白二和郑教头暴毙之事,王夫人早已知道,听说史教头又离奇毙命,王夫人不惊反怒,拍案而起,说道:“大哥,张府岂能让人这等上门欺辱?咱们邀集人手,上西域跟缥缈宫评评这个理去。连我爹爹、我哥哥和兄弟都请了去。”王夫人自幼是一股霹雳火爆的脾气,做闺女之时,动不动便拔刀伤人,她黑水城无敌门艺高势大,谁都瞧在她父亲王无敌的脸上让她三分。她现下儿子这么大了,当年火性仍是不减。张震道:“对头是谁,眼下还拿不准,未必便是缥缈宫。我看他们不会只砸了牌匾,杀了两名教头,就此了事……”王夫人插口道:“他们还待怎样?”张震向儿子瞧了一眼,王夫人明白了丈夫的用意,心头怦怦而跳,登时脸上变色。张平道:“这件事是孩儿做出来的,大丈夫一人做事一身当,孩儿也……也不害怕。”他口中说不怕,其实不是不怕,话声发颤,泄漏了内心的惶惧之情。王夫人道:“哼,他们要想动你一根寒毛,除非先将你娘杀了。张家这块匾立了三代,可从未折过半点威风。”转头向张震道:“这口气倘若出不了,咱们也不用做人啦。”张震点了点头,道:“我去派人到城里城外各处巡查,看有何面生的江湖人,再加派人手,在府里内外巡查。你陪着平儿在这里等我,别让他出去乱走。”王夫人道:“是了,我理会得。”他夫妇心下明白,敌人下一步便会向儿子下手,敌暗我明,张平只须踏出张府一步,立时便有杀身之祸。张震来到大厅,邀集教头,分派各人探查巡卫。众教头早已得讯,张府的招牌给人砍倒,那是给每个人打上个老大的耳光,人人敌忾同仇,早已劲装结束,携带兵刃,一得吩咐,便即出发。张震见局中上下齐心,合力抗敌,稍觉宽怀,回入内堂,向儿子道:“平儿,你母亲这几日身子不大舒服,又有大敌到来,你这几晚便睡在咱们房外的榻上,保护母亲。”王夫人笑道:“嘿,我要他……”话说得一半,猛地省悟,丈夫要儿子保护自己是假,实则是夫妇俩就近保护儿子,这宝贝儿子心高气傲,要他依附于父母庇护之下,说不定他心怀不忿,自行出去向敌人挑战,那便危险之极,当即改口道:“正是,平儿,妈妈这几日发风湿,手足酸软,你爹爹照顾全局,不能整天陪我,若有敌人侵入内堂,妈妈只怕抵挡不住。”张平道:“我陪着妈妈就是。”当晚张平睡在父母房外榻上。张震夫妇打开了房门,将兵刃放在枕边,连衣服鞋袜都不脱下,只身上盖一张薄被,只待一有警兆,立即跃起迎敌。

  这一晚却太平无事。第二日天刚亮,趟子手陈七急奔过来,气急败坏的道:“老……老爷不好……不好啦!那些教头……教头们,都给恶鬼讨了命去啦。”张震和张平齐声惊问:“甚么?”陈七只是道:“死了,都死了!”张平怒道:“甚么都死了?”伸手抓住他的胸口,摇晃了几下。陈七道:“少……少主……死了。”张震听他说“少主死了”,这不祥之言入耳,说不出的厌闷烦恶,右手扬起,但见一道火光从掌心掠出扑向陈七,陈七没有想到一向甚为平和的老爷会他出手,来不及惨叫一声,只见一缕青烟飘起,陈七瞬间化为一小堆烟灰,张平也是一愣,没有说话,张震的印火掌,已经是第七层境界“真火离体”了。张震恨恨地道:“都是些废物”。这时只听得外面人声嘈杂,有的说:“老爷呢?快禀报他老人家。”有的说:“这恶鬼如此厉害,那……那怎么办?”张震大声道:“我在这里,甚么事?”两名教头、三名趟子手闻声奔来。为首一名教头道:“老爷,咱们派出去的众兄弟,一个也没回来。”张震先前听得人声,料到又有人暴毙,但昨晚派出去查访的教头和趟子手共有二十三人之多,岂有全军覆没之理,忙问:“有人死了么?多半他们还在打听,没来得及回来。”那教头摇头道:“已发现了十七具尸体……”张震和张平齐声惊道:“十七具尸体?”那教头一脸惊恐之色,道:“正是,一十七具,其中有富教头、钱教头、吴教头。尸首停在大厅上。”张震更不打话,快步来到大厅,只见厅上原来摆着的桌子椅子都已挪开,横七竖八的停放着十七具尸首。饶是张震一生经历过无数风浪,陡然间见到这等情景,双手禁不住剧烈发抖,膝盖酸软,几乎站不直身子,问道:“为……为……为……”喉头干枯,发不出声音。只听得厅外有人道:“唉,高教头为人向来忠厚,想不到也给恶鬼索了命去。”只见四五名附近街坊,用门板抬了一具尸首进来。为首的一名中年人说道:“小人今天打开门板,见到这人死在街上,认得是贵局的高教头,想是发了瘟疫,中了邪,特地送来。”张震拱手道:“多谢,多谢。”向一名趟子手道:“这几位高邻,每位送三两银子,你到帐房去支来。”这几名街坊见到满厅都是尸首,不敢多留,谢了自去。过不多时,又有人送了三名教头的尸首来,张震核点人数,昨晚派出去二十三人,眼下已有二十二具尸首,只有褚教头的尸首尚未发现,当然,还有已化为一堆烟尘的陈七。他回到东厢房中,喝了杯热茶,心乱如麻,始终定不下神来,走出大门,回头看着新做的牌匾,心下更是烦恼,直到此刻,敌人已下手杀了二十余人,却始终没有露面,亦未正式叫阵,表明身分。他向着大门上那块书着“张府”四字的金字招牌凝望半晌,心想:“张府在朝廷、江湖上扬威数十年,想不到今日要败在我的手里。”忽听得街上马蹄声响,一匹马缓缓行来,马背上横卧着一人。张震心中料到了三分,纵身过去,果见马背上横卧着一具死尸,正是褚教头,自是在途中被人杀了,将尸首放在马上,这马识得归途,自行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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