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天的国务会议上，内阁总理让各部分析一下南北形势，积极献计献策，挽救岌岌可危的清廷。但是在场很多大员害怕指摘，默而不言，即使偶尔有人说几句，也只是闪烁其词，亦或夸夸其谈，不得要领。年轻气盛的凌阁愤然起身，痛陈时弊，直言别人所忌讳不敢言的地方，并且不顾后果地揭露不少官员只图自保，弃国家人民性命安危于不顾，说得一些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很不好受。几个和凌阁颇有同感的人士审时度势，见机也一吐为快，附和凌阁，倒是提出了不少有见地的看法和建议，会议算是在一种不甚和谐的气氛中结束。
凌阁终于说出了憋在胸口很久的话，周身有说不出的痛快。他不曾料到，刚跨进父亲的书房，就迎来当头棒喝，“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在会上都说了些什么，那里是你说话的地方吗？”父亲怒不可遏，关起书房门，就开始发作，显然这气愤是从会上一直压抑到现在，过于兴奋的凌阁竟没察觉到，也许是凌老在外面不愿表现出来吧，总之，凌阁感觉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满地说：“难道要我像他们一样闷不作声，躲在椅子上，偷偷笑那些‘不识时务’的人傻，笨，或者……”不等凌阁说完，父亲已咆哮道：“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不识时务！”
“那还有什么必要开会！”
“就是等着像你这样的傻子往枪口上撞！”
“那我宁愿做个傻子，我宁愿撞上枪口，”凌阁越来越激动，脸憋得通红，他顿了一顿，壮了一下胆，倔强地说道，“也不会自欺欺人，龟缩着头。”父亲第一次被视为骄傲的儿子气得说不出话来，不由分说地把凌阁赶了出去。两人第一次因政见不合大动肝火。
凌阁知道父亲是怕自己闯祸才生气，曾经，父亲很郑重地不无沧桑地说：“凌阁，你是我和你母亲全部的希望了，你大哥我们已经没指望了，你三弟过于叛逆，还不知将来会怎样，你一定要听我们的话，我们比你们多走了几十年的路，说的话怎会有错？你要是也不争气，我和你娘还有什么盼头啊！”凌阁不敢赞同父亲的话，他认为大哥和三弟也是父母的希望，但听父亲这样说，还是有被倚重的欣慰。然而今天，父亲一反常态的紧张和气恼狠狠地扯痛了他的心。至少，为了年迈的父亲——那为国家社稷而在官场艰难周旋几十年的父亲，他应该沉住气，应该理智一些，应该消磨掉刺人的锋芒。可是，那日日夜夜如怒火搬攻心的愤怒该怎样消除？你们不是整日念叨着“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吗，你们不是自诩为百姓的“父母官”吗？当国家危在旦夕，当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时，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了，为什么啊？其实，只要我们上下一心，同仇敌忾，我们是可以赶走列强的，百姓也会支持我们的。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去攻打横行霸道，作威作福的侵略者，却跪下来乞求他们赐予枪炮，然后掉转头来，轰炸自己的衣食父母呢，豆子豆萁方因相煎而泣，你们为何忍心如此对待同胞，为什么啊？
夜，拼命地吐着寒气，在黑暗里肆无忌惮地狰狞。一个冷颤打来，凌阁浑身失控地哆嗦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脖子也往衣领里缩了缩。
青石板铺就的夹道旁，树叶受惊般瑟瑟发抖，沙沙作响，阴森得令人心悸。凌阁加快了脚步，迎面扑来的寒风逼得眼睛冰冷地生疼。
“啊！”一声惊呼，凌阁重重地面地倒下。石块刺骨地凉，又惊又冷的凌阁牙齿忍不住咯噔地不停。
可是，那倒在路中央的是……
“小瑞！小瑞！你醒醒！”凌阁慌作一团，抱起像冰一样的小瑞，疯了一般往外跑，他从未感到死亡如此恐怖地逼近过：小瑞，你不能死，都是我不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放着你不管了，再也不会了。你一定要坚持住，求你了。凌阁抱着小瑞，在四通八达的路口失魂般往左冲，又折回往右冲，如此反复，不知该往哪里走。
细密的汗迅速地从他的额头、鼻梁、脊背沁出，终于，他朝一个方向飞去。
“大夫，大夫，快开门！”凌阁向前探出一条腿支起小瑞，腾出一只手，死命地拍着门，门楣上的泥灰层层震落在他的头上，也落了小瑞一身。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人被直往里冲的凌阁撞了一个趔趄，嘴里不满地嘟哝了一下。
两个时辰过去了，凌阁用热毛巾不停地擦着小瑞的身子，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只希望自己的努力可以换来小瑞眼皮哪怕一次的眨动，看着冰冷地躺着一动不动的小瑞，他心中对凌风的怨恨越来越深：凌风，我不是说了让你好好照顾她吗，你不是很在乎她吗，可是，你究竟在干什么，你怎么可以让她倒在冰冷的夜里？
窗外，风擦着玻璃，下死命地呜咽着，如山野里的鬼哭狼嚎。
小瑞终于在黎明来临前醒了过来，在漫长的等待中几乎绝望的凌阁简直不敢相信：她没有醒来，我已经无数次感觉她醒来，可她都没醒来。凌阁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发现小瑞确实在看着他，凌阁揉了揉眼睛，当他看到小瑞眨了一下眼睛时，开心地笑了起来，眼泪却涌了出来，那含着泪的笑像氤氲着迷雾的桃花，美的让人心疼。
是他，为什么每次自己很累，很累地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他？小瑞正自纳闷，却发现凌阁淌出了眼泪，她受宠若惊，迷迷糊糊地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凌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凌阁从极度兴奋中醒来，起身倒了一杯热茶，急急走到床边，一只手端着茶，一只手伸到小瑞脖子下面，夹着肩膀把她扶着坐了起来，凌阁举起汤匙，准备喂她喝茶，小瑞紧张地说：“不用了，二少爷，我自己可以来。”凌阁只是不言语，手中汤匙已经触到小瑞的嘴唇。
此时此刻，床上塌下，两种心跳，一种感动。
小瑞担心制造不必要的尴尬，只能顺从地喝下一勺勺温润的茶水。
“小瑞……”，凌阁欲言又止，很紧张的样子。小瑞抬头看着他，坦然地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不知为何，在凌阁面前，小瑞总无法用身份作理由来拒绝他的真诚。
“你……，你怎么会昏倒在那里？”
“哪里？”小瑞一下子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倒在哪里，她顿了一下，若无其是地说：“奥，没什么，应该只是不小心摔倒了，后来没力气站起来了，所以就……”
“小瑞，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逞强，其实……其实我知道你现在身体不好。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你就说出来，你这样子，真的……很让人担心。”凌阁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自己都听不见了，只觉得脸上滚烫滚烫的。
凌阁温存的声音里隐隐含着受惊后强烈的不安，小瑞在他面前，似被脱去伪装的坚强，有种想哭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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