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区拘留所,是一排相连八间平房的建筑。首尾两间是大房直达前檐,中间每间檐下有柱,形成走廊。首尾房间,门向走廊,其余走廊房,一律一门一窗,面向走廊。首尾大房禾草地铺关押多人,走廊房有二三间分别关押个别重犯、要犯和女犯。由于房门经常上锁,只有抬便桶或传讯犯人时才打开;每房所有木条窗架,全部用木板钉死,只留下面一个方形洞,方便向房里犯人送饭和监察。平时,日夜都有两位民兵轮流看守。
西边第二间走廊房,地面内角一堆散开的禾草,上面铺一张旧草席,一张毛毡,前右角是一个便桶。这是单独囚禁犯人的房间。窗前还有一张小木椅,可给犯人当桌、坐在地上写交代。这房间,最近关押过岳群,岳群往县里上送后,现在关押的是十三区鼎鼎大名的珠溪中学校长周泰柏。周泰柏禾草堆上多了一张破旧草席,说明他享受的待遇,比岳群高出一层。
上午九点多钟,周泰柏盘腿坐在地铺上,闭目养神。由于看守民兵敬重他为人师表的崇高品德,绑在他身上的绳子很宽松,他双手可以自由活动。这时他双手打迭护腹,像个佛教徒在习练瑜珈。只见他屏息运气,瘦癯的脸颊一派肃穆,银灰色的短发,纹丝不动,更像老僧入定,进入无我的宁静境界。
“周校长!”一位青年民兵,站在窗外,一连轻轻叫了三声。
周泰柏睁开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窗外的民兵,人仍然未动。青年民兵轻声说:“周校长!校长娘给你送替换衣服来。”
“裳梅呢?”周泰柏在叫他妻子的名字。
“校长娘他们不让进来。她说,莫吃眼前亏,保命要紧,熬下去。”
“谢谢!”周泰柏看到这位青年民兵态度随和,表示感谢。
“侬叫吴平,爸爸吴珍,人们总叫六叔,周校长你认识他。侬有个弟弟今年考上珠溪中学,第九班,还有一个小妹妹,读第一小学,和阿权同班。”吴平从窗口将几件衣服、一包茶叶递给周泰柏。
“你是六叔的儿子?。”周泰柏感到意外。
“是!周校长!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你爸是好人,你要学你爸爸,为人处世,要对得起天地良心。”
“爸爸知道周校长被关进来,爸爸再三嘱咐侬,要照顾好周校长。”
“请你帮忙我冲杯茶。”
“好!”
吴平走后,周泰柏不由叹了口气。尽管现在土改、抓特务,风云变幻,祸福难测,有人为别人利用,为虎作伥,行为荒谬;但世代朴实的农民,伦常道德依然如故,人性善良仍然不泯。吴平的几句话,给周泰柏以很大的安慰和鼓舞。
周泰柏慢慢品尝妻子送来的菊花茶,心中盘算着,如何应付即将到来的审讯和批斗。这时,吴平又转来窗口低声说:“马上要审讯。”
接着,两位民兵开门进来,大声说:“周泰柏!出来!”
民兵循例把周泰柏身上的绳子加紧,将他推出门外。周泰柏脚着塑料凉鞋,被推个踉跄,要不是背后绳子为民兵拉住,他已跌倒地下。
在审讯室,周泰柏面对的是全身戎装的丘逢清和柳从风,周泰柏心已凉了半截。县文教科凌岸波对他不理睬,没有出现;区长凌如泉也避而不见;区文教助理陈哲不过仰上峰鼻息之庸吏,见和不见都一样。周泰柏第一次预审,就碰到这两位不学无术的狂徒,令他感到无比的激气。
丘逢清和柳从风,威风凛冽、高高在上,坐在主审官之席,而桃李遍天下的一代教育宗师,却受无妄之灾,成为阶下囚。夫可忍孰不可忍乎!
这时,丘逢清用薄薄的手掌当惊堂木,“拍”一声,厉声问:“周泰柏!你是十三区、珠溪中学的特务头子,你认不认罪。”
周泰柏沉住气,凛然而坐,没有出声。柳从风向丘逢清使个眼色,对周泰柏“哈哈”笑起来说:“周校长!在你不认罪前,我还尊称你一声‘校长’!”接着收敛笑容,侃侃而谈:“你不要瞧不起我们这些老粗,我们如果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我们是不会抓你的。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见凌岸波同志吗?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昨天在贵校召开了一个全体师生大会,你周泰柏的校长职务撤了,由凌岸波科长亲自兼任珠溪中学校长,也从土改队中调出能人任珠溪中学的教务主任和教师。你已不再是珠溪中学校长,而是一个特务要犯周泰柏”
柳从风的话,语气虽不严厉,却很有威慑的份量,令周泰柏心中不由一震。事态已很严重,他对凌岸波的幻望彻底破灭了,他的身份已和普通农民不异,他自己的信心也开始动摇。但是,他是孔孟之忠实信徒,“士可杀,不可辱”,他绝不能承认“特务”的罪名,来污辱自己清白之躯和声誉。周泰柏严正地说:“我不是特务,你们将我送去文昌县。”
柳从风用手按按即将发作的丘逢清之手,同样严正地说:“周泰柏!我们自然要将你送到县里的监狱。不过,你是在十三区犯罪,我们必须先把你的问题搞清楚,不然我们就是失职。”
“县公安局和法院会还我公道。”周泰柏又凛然顶上一句。
“对!任何犯人的命运都*在公安和法院手里。”柳从风并不发怒,还是淡定而鄙夷地说:“不过你千万别忘记,现在是土改的非常时期,我们是土改大队长、剿匪总指挥,对于罪恶重大的地主和特务,我们签个名,就可以先斩后奏,拉去枪毙。”
“土改不是在学校进行。”周泰柏无所畏惧地反驳。
“对!土改不是在学校进行。你家庭是大地主,你是地主份子,那就先拉你回农村去批斗。先斗争地主,后再拉回来斗争特务。可能你还不知道,詹秉文拉回农村斗争,回学校来时,就少了两颗门牙。”
“民兵的枪并不是打狗棍。”丘逢清已按奈不住,狰狞地插上一句。
“周泰柏!你现在是十三区的大特务,地主加特务头子,就是你现在的身份。你愿意在哪里挨斗争,任君选择。”柳从风大大方方地挥挥手。
周泰柏没话好说。
周泰柏第一次审讯,也是周泰柏第一次同丘逢清和柳从风这班当红权贵的交锋。用不了说上几句话,周泰柏就透视了丘柳二人的能耐。丘逢清不过是个喊打喊杀的武夫,但由他这个狂徒来对付任何一位善良扑实的人,都会是一场灾难,没有任何血肉之躯能挨得了他的殴打和酷刑。周泰柏想到,在他之前被捕的教师,一定已毁在丘逢清的棍棒刑具之下了。
柳从风又是个头脑精明生性狡猾之人,他有点文化,他会锦中藏针,他会引导受审之人一步步落入他预设之圈套,是个搞骗供、诱供的高手。丘逢清和柳从风,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像阎王殿前的黑白无常,如被他们索命,任何人的小命都随时会玩完。周泰柏今天正好落在丘逢清和柳从风二个黑白无常手中,真是凶多吉少了!
周泰柏第一次审讯,丘逢清和柳从风虽然没有对他动刑,但也已向他发出严励的警告。他们的话决不会是说说吓唬人,随时都会付诸行动。周泰柏明白,如果凌岸波再没有出面,就没有人可以搭救他,程德恭更是在几百里之外。
现在一切都刚开始,周泰柏必需为自己定条底线,以死明志,决不乱认罪,更不能株连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周泰柏在审讯中,他的底线能坚守吗?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面对横蛮尽鄙卑,如何亮节费心思;定条底线书生智,暴虐狂徒笑汝痴!(支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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