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晌午,龙潭乡群众斗争会结束后,几个民兵把已被打得遍体鳞伤、嘴鼻淌血、已几度昏迷过去的铁柱,抬回龙府旧宅,投回关押的牢房。
柳从风叫民兵用凉水将铁柱淋醒,让他倦缩地躺在一堆禾草上。之后,杨祥福又给他端来一大碗粥,给他松绑,将碗搁在凳上。铁柱两手发紫麻木,根本无法端碗,他要吃就必须用嘴去吮吸,根本没有人会给他一匙匙的饲他。铁柱知道,他一定要吃饱恢复体力,才能熬得下去。他爬过来,用嘴吮粥,直到把粥吮完。
铁柱喝完一大碗粥,精神恢复,他哭丧着脸说:“祥福兄弟,多谢!”
“你的情况有多严重,你自己最清楚,交代吧!”杨祥福说罢离去。
铁柱一时情绪激动,双手抓着小铁窗窗柱,嚎啕哭嚷:“丘队长!柳队长!我铁柱对你们忠心耿耿,可对苍天,你们怎能这样对我呢!我像狗一样,听任你们驱使,扑人,咬人,不遗余力,你们不能捉尽了免子,就捉我来宰呀!留我这条狗命,还可以给你们看门呀!呜呜……
“你们作作好心吧!我永远不会和你们争,功劳永远归你们;你们想要什么,只要我铁柱能办得到,都给你们。呜呜……
“你们放过我吧!呜呜……”
尽管铁柱哭喊得声嘶力竭、呼天抢地,但没有人理睬他。看守的民兵还闪到一旁去,两手把耳朵捂起来。只有隔壁牢房关着的犯人,不时传出幸灾乐祸的笑声,和不共载天、咬牙切齿的咒骂声……
铁柱慢慢回味,今天群众斗争会,他所经历惊心动魄的一场噩梦。
龙潭乡在龙潭村小学校*场召开群众批斗大会。十三区土改队长左腾、凌如泉、丘逢清、柳从风都坐在主席台上,几个村的土改小队长、队员也都来参加。大会由乡长龙彬主持。约十点钟,民兵将铁柱五花大绑拉到会场。铁柱一拉上来,跪在台前,台下几百群众,情绪激动,大呼口号:“打倒大特务颜明!”
“枪毙铁柱!”
铁柱身子发抖,知道形势对他非常非常之不利,他在接受末日的审判。
乡长龙彬一开头就直截了当地宣布:颜明是个隐藏于革命队伍中的大特务,是「地下军」的总指挥,是个地地道道的历史反革命和现行反革命。
龙乡长接着以众所周知的颜明花名铁柱来揭发,他说:铁柱在解放前,在铺前镇当过伪军,当过渔获的二手批发,当恶霸龙荣的走狗。龙荣死后,龙荣的宠妾成为铁柱的姘头;龙荣逃亡台湾的儿子龙彪,派遣美蒋特务潜进来都是和铁柱接头,铁柱是美蒋特务的干将。“地下军”林达明、韩敬畴被揭发岀来后,他又企图借批斗,将他们打死、杀人灭口以求自保。今天,他铁柱的狐狸尾巴终于被抓住了,我们终于拆除了埋藏在龙潭乡、十三区民兵中一颗定时炸弹。这是十三区人民捉美蒋特务的伟大胜利。
斗争会在龙潭乡召开,由龙彬乡长主持,先宣布铁柱的臭史,是左腾的安排。
凌如泉为了争取主动,减少左腾对他的压力,他特别受意丘逢清直接挑选一些人狠斗铁柱,因此当龙乡长宣布批斗铁柱开始,那些事先挑选的人,加上许多受过铁柱辱骂拷打的人,人人都争着上台,对铁柱不由分说,而是一阵接一阵的拳打脚踢,打得铁柱眼冒金星、头破血流。
铁柱倒了,又揪着他头发拉起来,又按着头下跪;时而令他躬身弯腰,双手倒后放飞机;时而像肉球般推过来搡过去。铁柱虽然身材粗壮高大,但也是血肉之躯,怎经得起那么多人的殴打呢!铁柱被打得吐血当场,不久就昏了过去。
凉水淋醒后,又重复新一轮的殴打,昏了再淋醒。到底铁柱昏死了几回,他完全失去意识,根本不清楚;到底他有多大的罪恶呢?人们七口八舌都在重复着龙彬乡长的话,有些人根本不是来揭发铁柱的罪恶,而是为了殴打泄愤和报复……
现在铁柱回想起来,依稀记得,那些早已被扣押起来的特务家属,他们并没有上台,而他们的朋友和亲人,却争着在他身上施予老拳,好像不约而同地在他身上寻求报复,把这次抓特务运动中他们所受到的残害和冤屈所带来的剔骨痛苦,一切责任都归咎到他铁柱一个人的头上,他们的所有仇恨都发泄到他的身上,好像只有将他铁柱打死,正义就可伸张,天下就会太平。
果真如此,他铁柱可死一千次一万次,最怕是死了一个铁柱,还会有后来人,铁柱的冤魂依然会出没,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却逍遥法外,那才是最可悲的。
铁柱明白:报应,一切都是报应。他的噩运还刚刚开始,最终必死无疑。他必须考虑清楚,如何再次向丘逢清和柳从风交代。如果交代能令他们宽恕,就可免去许多皮肉之苦,不然还不知要受多少死去活来的折磨;如果丘逢清放过他,将他早日往文昌县里送,他还可苟延残喘多活几天。
其实今天的斗争会,主要是凌如泉循例对左腾、对十三区人民的一个交代,他并不希望通过殴斗铁柱,就能取得更多有价值的供词。凌如泉和丘逢清、柳从风认真研究过铁柱的交代资料,经他们修改又叫铁柱重新签名和按手指摸,材料已交给左腾转到文昌县公安法院。
其实,凌如泉也希望铁柱案早日送审结案,铁柱案一日不结案,如果在十三区各乡天天都对铁柱轮流殴斗,铁柱就会像垂死的疯狗一样,天天咬人,如果左腾知道情况,他转过头来过问,十三区就将有更多人陷入特务的漩涡。特务愈揭愈多并不是好事,那些都是他凌如泉治下的子民。
铁柱案像一支刺扎在凌如泉背上,凌如泉心中非常不好受,为了对左腾和十三区群众都要有个交待,凌如泉煞费了苦心,这一点,铁柱自然是无法理解的。
铁柱在慢慢回味着龙彬乡长的话,他的话正好是他再作交代的提纲。龙彬话中提到莫桂香,却把潭月避开了,显然是对丘逢清的忌讳。铁柱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潭月因为他而受到牵连。他虽然没有和潭月正式结婚,但早已是实际的夫妻。他死了虽心有不甘,但莫桂香和潭月母女俩,总算在他短暂的人生中,给他长期情欲的满足和金钱的挥霍,她们有恩于他,今后已是欲报不能了。
铁柱回顾他短暂的人生,不禁欷嘘!丘逢清来前,他身居十三区民兵副大队长又继续霸住龙潭乡民兵中队长要职,得到区长凌如泉的爱护、支持和无限信任,许多时他是执行大队长凌如泉之职权,威风不二。他对于众多民兵,虽然时常因小事叱骂、甚至动手打他们,但大家还是拥戴他,支持他。谁也不敢在他面前说句对他不满或不敬的话。在十三区,他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凌如泉,无人不怕他;甚至小孩哭闹,只要母亲说一句:“铁柱来了!”小孩也会怕得即时噤声。
丘逢清和柳从风来十三区后,他铁柱虽然千方百计讨好他们,拍马溜须,竭力奉承,但最后还是被丘逢清一脚将他踢出龙潭乡。此后,不但在龙昆越柙问题上挨他打骂的颜强疏远他,其他人也逐渐疏远他,在各乡村除了新埠乡林日春、铺东乡王纯强是他的拜把兄弟外,许多人对他也只是表面应酬,内心却是唯丘逢清和柳从风的马首是瞻。丘逢清和柳从风就是他铁柱生命的克星,最后还是毁在他们的手里。
铁柱身陷囹圄,龙潭乡里平时和他较为要好的民兵,一个也不来看探望他,连经常在一起的韩三元、韩荣光也没有来(他们已关在另一个牢房,铁柱还不知道)。他们远远避开,生怕受到他的牵连。
现在每天给铁柱送饭的都是杨祥福。虽然杨祥福在语言上给他难堪,但给他松绑,让他能吃上饭,没有对他凌辱,回想起来,是他铁柱对不起杨祥福和他父亲杨轩良。是杨轩良向凌如泉区长推荐,他铁柱才当上龙潭乡民兵中队长,杨轩良和凌区长都曾对他谆谆教诲,要他洗心革面,革除游手好闲、贪佞营私的恶劣习性,他们对他寄予厚望,今天一切都变成泡影,他彻底辜负和背叛了他们。
铁柱的哥哥、嫂嫂对他很好。可是他,即使在没有参加工作前,在外面吊儿郎当很少回家;参加工作后,更是三过家门而不入。农忙时,铁柱很少回家为家里下田,他没有揷过一株秧,割过一把稻,倒真像是个“脱产”大干部。今天,铁柱落到如此下场,哥嫂除了痛心和惊惧外,已是爱莫能助了。他们不敢来看望他,还要时时提心吊胆,生怕土改工作队去找他们的麻烦。他铁柱实在对不起父亲和哥嫂。
哥哥嫂嫂对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在外面干的一切,根本就不知道,仅仅从别人口中,知道他铁柱脾气坏,会打人骂人。哥嫂曾劝过他:做人要厚道些,大家邻村邻里,早不见晚见,不要尽得罪人,将来得到报应,无人撘救。哥嫂的话,他一直当耳边风,今天报应了,他已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真正爱他铁柱的莫过于莫桂香和潭月母女了。莫桂香除了多年来给他当性伴,龙荣以前偿赐给她的金银珠宝,还不时拿出来让他变卖花使。潭月本来就真心爱他,早就许诺嫁给他,是他瞻前顾后,疑虑重重,而一直拖到现在没有完婚。潭月今天所以变心,除了她贪慕虚荣而受丘逢清之哄骗,主要还在他铁柱犹豫不决,不愿早日迎娶她而令她心灰意赖的结果,是他铁柱咎由自取。
铁柱明白,他被捕了,潭家一定日夜受到民兵的监视。莫桂香潭月母女,她们已是自顾无暇,提心吊胆,又怎可能来探望他呢!到此,铁柱感到非常的无助,不由流下两行伤心的男儿泪!
铁桂财色兼收宠母女、威名凛然贯乡里,真真正正春风得意了几年,想不到一朝身败名裂、众叛亲离,生死已是一线之间。他叹息,他后悔,但悔之晚矣!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行藏天道清;报应昭然公理在,悔之已晚枉啕声!(庚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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