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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林风，我看到了你的心，看到了你的情感。你痛苦，你难过，这也是一个人本该有着的情感。”方小雅只是握着林风的手，没有去依靠在他的肩上，也没有拥抱他依靠在自己的肩上。两个人都是依靠着沙发而坐，真的就像是两具被岁月搁置已久的沙雕。方小雅慢慢地说着，“可是那些感情不应该成为你思想动摇的借口。思想动摇了，你也就再也看不到真实的世界了。”
“为什么，我们的人生就是在忙着生，忙着死，忙着死去活来。姐姐和我都是在不断地降低对生活期望的高度，因为我们饱尝了很多生活的苦水，一次一次被那苦水给呛。有时，我只是希望我和姐姐可以像蝼蚁那样能够苟且偷生也就好了，而此刻，这些最低的、最简单的期望好像都成为了奢望。”
方小雅寥落地说着，“生活总是时时刻刻都在给以每个人所要面临的取舍和抉择。”
“有一句话：绵绵不绝，蔓蔓奈何？毫厘不伐，将用斧柯。我就是这样对姐姐的，所以在每一次感觉姐姐会走偏的时候，都是那么剧烈地在制肘姐姐。所以才出现了如今的一切，我怎么能够再次原谅自己呢，又能够怎么选择呢。”
“这些就是你想抛开一切的理由吗？林风，我知道你的苦楚在哪里，所以也劝慰不了什么。”方小雅说着，“选择，人生里的每一个时候的选择，一旦成了事实都会带来一系列的后果。任何人都会面临这样的那样的选择。你姐姐选择了她的决定，也就是一个结果。我们就不要再去追问为什么了。你现在经历了很多的事情，心比以前要成熟多了。人的成熟或许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一个夜晚，一个时刻之间，就可以陡然成熟起来。好比那池塘的水，经过一场暴雨水面就会暴涨似的。这以后，你也会面临很多的选择，林风，不管你怎么选择，都要问清楚自己，好吗？生活里，最难断定的就是你的所爱和所恨，因为这里会牵动你全部的思想感情。”
“所爱和所恨，也就是最致命的东西。”林风默然地说着，却是没有了什么感情似的——那表情里没有想表达什么或是不想表达什么。小的悲伤往往让人痛哭流涕，摆出一副苦瓜似的脸，而大的悲伤确是看着无动于衷。
方小雅可以预知到某些情况了，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在无病呻吟了，他有着他的内心决断。什么抽刀断水水更流，什么无边丝雨细如愁，那不过是儿女情长的一种矫情而已，他已经是不需要了。“我在想，你爱着你的姐姐，也是恨着你的姐姐的，是这种纠葛让你痛苦。你在爱着我，也是在恨着我，所以你更是无法释怀。如果我现在说你若安好，我便安好，你一定会说这是矫情，是这个时代娱乐似的玩笑。你有你英雄似的情怀，会想着什么杀身成仁与舍生取义的事情。不，不要这样想了，你应该选择另外一种英雄的气概，就是在面对困境和挫折的时，可以安好地度过困境。”
“爱和恨。如果没有弄明白一个事情的原委，哪有什么理由去谈爱和恨呢。你要摸索到你自己最深处的灵魂。这是姐姐说给我听的。记得是那个时候，我和你失去联系的时候。她要我去好好爱你，不要纠结于过去的种种遭遇。我姐姐居然还会说出这样好的话，她现在选择离去，应该也是问过了她那最深处的灵魂。”林风凄苦地笑了一下，“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姐姐当时是想到了什么，又是怎么问自己的呢？”
“她会想到最美好的东西，也会想到最不好的东西。”方小雅想着林静临死的时候是在想什么，可是无法猜到具体的，也许林静是因为对那所谓的爱情感到无望，也许是因为还希望在那另一种的生活里还可以延续那样的爱情。神话里有很多延续感情的故事，阿波罗把恋人希雅辛斯死后的倩影变成风信子。虞姬在死后埋葬的坟茔生长出一种可以无风而动的虞美人花。想象终归是想象。而在这个紧要关头，她能够感受着的只有林风的感受，看到的只有林风的存在——爱情的愿望，就是把自己的一切权力都赋予到对方的生命里，希望对方存在的形象更加完整，更加无缺，更加美好。这是她终于突然明白的一种感情，如是风雨后骤见的虹彩，清晰而明确。
“什么才是最好的？什么才是最坏的？”
“没有人可以确切地知道这些。我们就不要去猜测了，也是猜测不到的。”
房间的气息好像是一瞬间更加阴翳凄迷了——是死亡的气息——从那尸体里散发的。可是那扇房间门是明明是关着的——还在阻隔着生与死——如若推开了那扇门就仿佛是通往了另一个世界。方小雅这会儿有了莫名的惶然。
“不要猜了，好吗？”方小雅乞求似地说着。
“是，不猜测，不猜测了。猜测就会产生很多如果，产生很多假象。”林风幽怨地叹息，“我在想，我现在的脑海里有很多如果，有很多——想要说——”
“你就说吧，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说的，你就说吧。说出来心情就会好受一些。”
“我想说，可是哪里是开头呢——”
“刚认识一个人的时候，就像是把那初始的印象雕刻在心间的一座石板上，那愿望就是让什么风雨都侵蚀不了。其实不应该是这样的，而是应该把那个人的印象雕刻在一棵树上，让那印象也随着树木的生长而不断放大。你现在就是要这样看待你自己，看待你姐姐，看待我。”方小雅突然感觉到现在两个人的对话就是语无伦次了一样。“你就把要说的话从我开头吧。”
“要怎么说呢——哪里才是开头？认识你的时候——”在幽暗里，林风幽怨地想着，然后幽怨地诉说着，宛如是那身体的灵魂出窍了，重又回到了曾经的某个时间片段——
如果那天我没有遇见你——方小雅：
那天，在画廊里，我望着神女图，这幅墨的素描，让我去想象一个人——我的姐姐。多少个悲伤的时候，我来这里看这幅画，就是想象着我的姐姐，什么时候可以重新回到天真无邪，可以画眉入鬓，可以衣冠霞帔，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可是你却来了，翩然而至，那温婉的笑容和悠扬的谈吐，深深地吸引着我——你就像是一副典雅的画，让我着迷的画。这茫茫人海里，居然会相遇，并强烈地引起了我内心情感的共鸣，是暗恋的情愫。万千女子之中，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呢。你没有罂粟花那样的娇艳色彩，也没有释放出什么迷惑。我当时就想，是这颗心又知道萌动了吗。我凝望着你，心底有一种舒卷开的喜悦。这情感，是不是所说的人类世代相传的恒久不息的爱情呢？
如果那天没有意见你，我将仍然是我，也就不会相信那所谓的缘分。我在你的面前就是一颗卑微的小草，就连感情，也是卑微的。就像是姐姐对那男人的感情也是卑微的。我想，人与人之间的生命本没有什么联系，如果不是缘分，彼此就是永远的陌生。那一刻，我反复地做着心理斗争，要不要去接近你。最终，我决定了，不能够犹豫了，现在就走过去，不管会遭遇到什么。也许相识不需要理由。同船过渡也要八百年修行。勇敢一点。我要向你的身影走过去，靠近过去。
当我接近了你而又告别的时候，才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惆怅，那惆怅里还有期望，就是什么时候可以再遇见你。后来，这个想法，竟然成为了我所有心思的主题。当时离别后，天色即将黯淡，繁星已可目睹，我默默地走进广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着。仰望着星空。已经很久没有抬头看星空了。曾经和姐姐一起看过，那个时候有满心的感慨，感慨人在浩瀚的天空下很渺小，生命也很短暂。对于生命的认识，一开始的时候总是很肤浅——只知道生命的存在是一个延续的从有到无的过程。随着我的经历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认识的东西就越来越深刻了。人会营造出非常复杂的社会关系，不仅仅是为了简单的生存问题。想想过去，我就是做了生活的牺牲品。看着天空里的星座，我幻想着——有哪些是灵魂可以去的天堂，有哪些是煎熬灵魂的地狱。
我此刻的人生还是干瘪瘪的没有生机的似要熄灭而还没有熄灭的一堆篝火，在这黑茫茫的生命旷野里，我的心是寒冷的，孤苦的。当初，这颗流淌着热血的心也是非常擅长做梦的，想象着美好，想象着未来，可是岁月的无情却磨砺摧残了它。多么残酷的事情，我感到了悲哀，那些过去的构想过的人生计划被搁置了，布满了灰尘。也经常去想到一个问题：未来，还在哪里？可是我突然遇见了你，你给我的生命带来了惊醒，从这一刻，我就应该去正视以后的生命之路这个问题了，因为我还存在着，哪怕是想想就好，至少也可以给那未熄的生命之火再添加一点某些助燃物。
重新审视自己，我对自己说，当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自己了，甚至想问：是不是我的心还有所谓的灵犀呢。夜空里的那些星座没有赏赐是什么答复。回想曾经，我是一步一步地走进了绝境，然后是绝望。多么倒霉的事情，在诅咒的同时，一个崭新的想法出现了——不能够一直让生命荒唐下去了，我想，现在应该去建设一个新的精神家园了。正视人生，勇敢地去生活。对，为人生再找一个希望。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还不会清醒，依然是憔悴的思维。我问自己：是心真的复活了吗？所以就找到了感知？疑问不只是简单的疑问，那是证明了我还在思考，还在想着拨云见日的问题。迷茫中，我好像是看到了一道远道而来的划破茫茫夜空的黎明的曙光，尽管是一点点，可是能够在眼前闪烁了。我疑虑着，是由于你的出现，给了我触动，让我的心灵又感受到了微弱的振奋了吗？也许是，是那心里的绵绵不绝的所谓的情思，给了我面对未来的勇气。我感到好笑，这是堂吉诃德式的信念——为了一个梦寐中的女人而自欺欺人地去生活。或许，也是好的呢，假想的爱情也可以召唤着我前进。我想着我的女孩，然后数着天上的星星——那晚的星空有很多褶褶生辉的星星。
那以后，我时常在街上游荡，只为想在人群里可以发现你的身影，也时时去画廊，都是为了等你。我变得越来越多思多想了，因此，我时常骑着摩托车去兜风。在郊区宽阔的马路上。在夕阳里。我希望可以聚精会神地骑着摩托车，让猛烈的风从耳边吹过，呼呼地响。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体会到多奔腾，多壮烈的感觉。敞开胸怀吧，向大地敞开，向天空敞开，勇敢地去追逐风的脚步。我也想象着，让身体也融化进风的怀抱，可以随着风一起飞越，飞越过大海，飞越过沙漠，飞越过崇山峻岭，最后能够飞越到世界的尽头。有时候，会去看落日，在鲤鱼水库边的情侣路上。那看日落的感觉很奇怪，也很神秘，落日仿佛是落在了水中，好像是世界马上就要颠倒了一样。这或许就是我在留念这个城市，因为这里出现了某个思念着的人，因为这里有着一座想要观摩的遗迹，甚至是这里有着一棵奇特的树木和那月亮掩映在枝叶之间而显现的奇特的形状所让我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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