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湖支流众多,通奴轻车熟路地寻了一条小河汊,一番拐弯抹角,总算是出了“梦境缠绕”之城的地界。
夜幕降临,黝深的水路不再那么安全。通奴喝令铁沉靠岸停船。云南风瞥了一眼仍旧昏迷未醒的红裙女,蹙眉道:“通奴,这白玉晴为何还不醒?”
通奴大喜捻眉:“主人你终于不再叫我‘通奴老前辈’了?看来你慢慢开始适应通奴主人这个身份了啊!”
云南风愣了愣。刚才他好像的确——很自然地省去了“老前辈”三个字,在他自己尚未意思到这突兀的改变的时候。
“回答我的问题。”他莫名有些气恼,总觉得中了这怪老头的圈套似的,语气也不禁加重:“为什么白玉晴还不醒!”
通奴摇头道:“没醒不是更好,省得这小妮子乱嚷嚷,到时又得拍晕她,岂不费事。”
船尾铁沉闻言,立马摔了船蒿刷一下站了起来,涨红了脸大声道:“老家伙,你对我主人动了什么手脚?”他失了左臂,本就伤重,激动之下一不留神没站稳,直往右手边栽去。云南风急忙伸手去拉,却被通奴一把揪住,纵上岸去。云南风眼看着铁沉扑通落水,心中不忍,便甩开通奴的手,怒道:“你干什么?”
通奴单膝跪地,沉声道:“老奴以为不宜留着这女子,将来必生祸患,不如趁早除去。”
云南风被他的狠辣吓了一跳,斥道:“荒唐!我与这白玉晴素不相识,以后也绝不会再见,何来祸患之说?”
通奴道:“世间女子心机,最难揣测。何况此女对你心怀怨憎,只因睚眦之怨便要置你于死地,你不杀她,将来有一天她会杀你!”说着目光扫过白玉晴纤细的脖颈,杀机毕露。
云南风冷冷道:“你既是下人,有什么资格敢替我云南风作决断?”
通奴眼神一变,灰衣无风而动:“通奴不敢,通奴只是实在不能容许有威胁到主人的人存在。”
云南风飞快地朝他递去一瞥,抱着剑不再出声。通奴愣愣地眨了眨眼,周身杀气顿时散去。
半晌,才听他喃喃自语了一句:“刚才……好像被主人异常冷漠的目光穿透了……”
“主奴”两人的争执,最终以通奴悻悻追着云南风离去而告终。
铁沉吃力地从水里爬上岸,用仅余的一条手臂硬生生将小船拉到了岸边。小船上,红裙女子依旧双目紧闭。铁沉伏身靠在船边,目送云南风二人消失在夜色里,捏紧了拳头,情不自禁流下泪来。
红裙女突然睁开了眼睛,咬牙道:“本小姐还没死呢,你哭的什么劲!烦都烦死了!”铁沉冷不防她突然醒过来,“啊”地惊叫了一声,激动得哽咽难言,只能拼命点头。
白玉晴失神地望着夜空,嘴里反复地念叨着三个字:“云,南,风……云,南,风……”念到后面,嘴唇不觉已被牙关磕出血来。铁沉呆呆地看着主子消沉的样子,惶恐不知所措。
但云南风这个被主人所仇恨的名字,连同这刻骨的恨意一起,已经在他的心里扎根。
在以后漫长的岁月摧折里,他必将让这个羞辱过他主人的白衣剑客付出惨重的代价!
不过,当他的这份仇恨被云南风所知道,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眼下的云南风,身心俱疲,哪里还会去想这些。更何况身边多了个诡异的“老仆”,本就已经够伤脑筋的了。
从潮城来梵邺时并不觉得快,但返回时,云南风却感觉一路飞也似,驰行两天两夜后,潮城海岸已经遥遥在望。正值旭日初升,海平面上一片暖洋洋的红潮,驱走不少凉意。
他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身心一松,浑身的伤痛便在这时尽数发作,痛得他直抽冷气,恨不能找个平坦的地方躺下来。
通奴从后面牵着马徐徐跟上来。云南风心里已经在琢磨怎么打发他走人了。年轻人跟老年人本来就没什么话好讲,偏这老家伙就是横了心,一路一言不发地跟着他,搞得仙山人现在看见这长眉老翁就火大。
通奴走上前来,微微笑道:“老奴仿佛已经听见主人您心里对我的厌恶。看来主人是不会与我同行前往洪都了。”云南风自鼻孔里哼了一声:“我就是去洪都也没必要跟你一道。”
通奴突然单膝跪下,朝云南风俯首拜了一拜。云南风惊得慌忙退开一步:“你这是做什么?”通奴缓缓道:“既然主人暂时不肯与通奴同行,通奴也不好勉强。老奴这次出来,不单单是为了寻找主人你,也还有另一桩要事在身,待我办完了一定再去追随主人。”
云南风不觉有些好奇:“什么要事?”
通奴道:“老奴现在是洪都一位大人麾下侍从,这次出来,本是与他同行,后来路上遭遇了点意外,我与大人失散了。我现在必须去找到他与他会合。”
云南风心里暗自窃喜,这下连撵走对方的借口都不用找了。通奴抬头注视着他,微微一笑:“不过主人可不能开心得太早,我想我们很快会再见的。”说着缓缓站起来,拍了拍云南风的右臂,便转身飘然离去。
云南风终于送走一个大麻烦,大觉畅快。尽管被通奴拍过的小臂还有些酸,被打断的锁骨还隐隐作痛,被归炎舞灼烧过的身心依旧有些躁动,但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再阻止他回到仙山。
从潮城中徐徐走过,云南风匆匆一瞥,发现城中的百姓似乎比来时多了不少,居然还很多人在修葺被毁坏的屋舍。相反,巡视的士兵倒不怎么出现了。云南风心里一动——难道接凰与卫文远的交战已经结束了?
快出城门口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低低地叫了一声“云公子”。云南风循声回首,却见街道西面角上的一家酒馆里,站起来一个青年公子,笑盈盈地朝他走过来。云南风看见来人,不禁眉尖一抬:“你是……昭月?”
这青年公子生得面白无须,凤眼含笑,姿容之秀近乎女流,正是前些天在潮城中遇见的龙泉太子的属下。因这青年公子与他交过手,云南风对他有些印象,故而一眼认出。
青年公子惊喜道:“在下明昭月,不想云公子竟还知道我的名字。”云南风微微一笑:“我记得龙泉太子叫过你‘昭月’,昭昭明月,好名字。”说着余光扫视了周围一遍,问道:“你特地在这里等我?”
明昭月点头:“奉太子之命在此等候云公子多日了,我们出城再说吧。”
云南风见他神情真诚,戒心顿时消除了不少,便点头说“好”,跟着他快步出了潮城。
到了海边,云南风一眼便望见一艘大船停驻在海上,不由一愣。明昭月见他面露惑色,解释道:“太子说云公子回来后可能需要船,所以提前为云公子备了这艘船,船上船工下人齐全,一定护送云公子平安回去。”
云南风定定地望着海上,良久,方才缓缓问道:“太子怎么知道我没回去?”明昭月轻声答道:“太子前些日子见过魔部接凰将军,从他口中得知云公子还留在此间,所以……”
云南风脑海里灵光一现,蓦地跳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
当日在渊和殿救走接凰的人,也许就是龙泉太子吧?
这时,只听明昭月道:“那日在下对云公子鲁莽出手,多有得罪,实在失礼,请云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云南风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番,淡淡笑道:“失礼的是我才对。明姑娘的纤纤皓腕,竟给我一下抓在手里,实在冒失,还望姑娘包涵。”
明昭月闻言一愣:“你……你原来知道……”话吃吃说了一半,忽见云南风正用一种颇为玩味的目光审视自己全身上下,顿时急得面红耳赤:“云……云公子,你往哪儿看呢!”
云南风不再理会她,径自登上船去,到了船头,忽又转身,对明昭月遥遥笑道:“对了,麻烦明姑娘回去转告太子,就说师兄我给他添了不小的麻烦,请他不要介怀。”说完,喝令船工开船。
明昭月呆呆地目送他乘船扬长而去,半晌,才喃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人,刚才说话的口气跟太子好像,难不成仙山的老头儿教出来的徒弟都一个德行……”
她当然不知道,云南风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其实是在忍着多大的怒火。
他清楚地记得,龙泉太子那日与他同行的时候,多看了沈子仙两眼。他恐怕已经察觉到了沈子仙下毒之事,却偏偏没有告诉自己,害得他在魔部吃尽苦头。
而且,一想到在渊和殿里救走接凰之人有可能也是他,云南风就有一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耻辱感。
不管是出于什么动机,这个所谓的“同门师兄”,他绝不会原谅!
带着这样强烈的不甘与愤怒,云南风昏昏沉沉地躺在船舱里,在海上漂了也不知几天。期间船上的下人毕恭毕敬送进来的酒食果蔬,他一样也没动。
这天的清晨,云南风正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船舱外有船工大叫:“到仙山了!”
已经疲惫不堪的游子听到“仙山”二字,一个激灵,翻身跳将起来,匆匆披起衣服冲上了船头。看见前方熟悉的群山延绵的轮廓,他两腿一软,险些跪倒。
船上下人里,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开心地从怀中取出一支短笛吹了起来。清口一吹,悠扬而伤感的曲调随风飘摇,听得满船无声。
云南风叫船工停船。最终船在离岸十数丈的海面停了下来。云南风站上船头,对众人道:“多谢诸位不远千里送我回来,就在次别过吧,愿大家回去的路一帆风顺。”
说完,足尖一点,身形如飞鸟般从船上疾纵而下,直朝仙山海岸掠去。众人纷纷惊叹,吹短笛的小女孩也扒在船舷上看着,傻傻地道:“好厉害,可是……这儿里岸好像有点远啊?”
她话正说着,只见前方那道白色的身影在半空中挣了几下,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扑通”一声,径直栽进了海里。
小女孩忍不住捂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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