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百十来步,地势渐深,光线也越来越暗。云南风知道已经开始从地面走入地下,悄悄闭了一会儿眼睛再睁开,以适应地下的黑暗。
呼——身后卫士点起了两边的长明灯,地道里豁然一亮。借着这点光亮,云南风稍稍看清了地道里情形。这条地道不过两人高,宽可容三人并行,地面崎岖不平,两边和头顶上的石壁亦是凹坑遍布,如同魔鬼脸上狰狞的伤痕,令人见之心生畏惧。
地道里又拐了两个弯,一道沉巍巍的石门出现在视野尽头。石门前黑森森两道身影,却是两名黑甲武士,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云南风一行人走近。云南风视线迅速在门上和两边墙壁扫了一遍,看见两边墙壁上,各嵌着一块圆形石盘。注意到那石盘上密密麻麻的刻字,云南风吃了一惊。
那石盘上,从外缘向中心,竟依次刻着天干地支、四时节气和阴阳五行之数!
黑甲卫士和云南风身边的卫士短暂了交流了一遍眼神,便转过身去扳动墙上的轮盘。
云南风偷眼去瞄,身后卫士立刻粗暴地推了他一把:“不准看,转过去!”云南风微微一笑,顺从地转过身去。
转身的刹那,余光无意中瞥见了轮盘正中心铜针,恰好指向坎六三之数,不禁微微一愣。
不过他没时间深思太多,因为下一刻,石门已经訇然打开。
石门后是一只大铁笼。再一看,这铁笼下面竟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笔直坑道。铁笼顶上吊着一根胳膊粗细的长链。几人从铁笼正面的一道小门钻了进去,不多时只听得轰隆一声闷响,吊笼轰隆隆开始往下沉去。
黑暗中,生锈的铁链刮擦出尖利刺耳的响声,在地底盘旋回荡。云南风闭上双眼,心道:区区一个医者沈观,何以要将他关押在这地下如此之深的绝处?
过了一炷香功夫,但听得咣当一声,吊笼缓缓停住。领头卫士打开铁笼,众人拥着云南风鱼贯而出。云南风第一脚踏出,便听得脚下哗啦一阵水声——踩到了水洼中。这里已经看不到长明灯,卫士点起随身火把,云南风才看清眼前情形。这地下甬道的顶上、两边壁上,都有水珠从土岩缝中渗出,想必经年累月便积成了眼前这大大小小的水洼,以致这地道中潮湿泥泞,所踏之处,一片狼藉。
云南风一边走,一边忍不住问道:“我听闻沈先生不谙武功,为何要将他关在这等绝狱中?”
走在最前面那卫士回过头来,冷冷道:“他不会武功,你不是会么?”
云南风一愣。不错,沈观不会武功,固然逃不出这地牢,而那些试图劫狱救他的人,想从这鬼曲重重的地底救走他,也是极难得手。
身旁一个稍年长的卫士低声道:“听说这地牢,原是为了关住一个本事通天的魔头才建造的。那魔头一身惊人本领,嘿嘿,也曾被关在这牢中三年未能脱身。”
云南风笑了笑,心想这牢有这么厉害?忽又转念想到,他们说的这魔头,是不是莫城集?
又往深处行了百余步,眼前转出两排并行的牢房。
卫士打开牢狱外的铁门,推着云南风走了进去。云南风紧抓着包袱,时刻提防着对方伺机强夺。接凰敢让他接近沈观,未必没有想好了万全之策。
死牢中不见光的黑暗,仿佛一头饕餮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等待着它的猎物。
云南风心一横,大踏步走了进去。卫士指了指最尽头的一间牢房:“喏,沈观就关在那儿。”云南风接过火把,一步步走入黑暗深处。走得近了,隐隐听见那里传来一个人痛苦的呻吟声。
他勉强看见死牢角落里一个佝偻的身影,料是沈观,便探询地开口道:“沈谷主?”
黑暗中的死囚苦笑道:“你是谁?接凰呢?”
云南风低声道:“在下受沈子仙姑娘之托,前来看望沈谷主。”看向身边的卫士:“可否打开牢门容我进去看看?反正你们把手严密,我不会干傻事。”对方冷哼一声,麻利地打开了牢门。
云南风矮身步入牢房,一股浓重的腐臭立时扑入鼻中。他下意识地捂紧了鼻子。
牢中的人笑了笑:“味道不好闻吧?”
云南风强忍着刺鼻的臭味走近牢中之人。借着火光,勉强看清了此人的模样。这人面色发白,颏下几绺短须,神情泰然。虽然身处囚牢之中,这人却显然将衣衫发丝梳理过,脏虽难免,却无凌乱狼狈之意。
看起来,他倒不像个囚犯了。
那人叹了口气:“你当真是受了子仙之托来看我的?”
云南风淡淡道:“也不全是,一半也是为了我自己。”
沈观闻言,不禁微微仰起脸。目光触到云南风的脸庞,囚犯突然脸色一变:“你……是谁?”
云南风觉得也没什么必要隐瞒身份,便低声道:“晚辈云南风,特来解救沈谷主出去。”
沈观呆了呆,半晌方道:“你……你要救我?你不是……不是来杀我?”云南风诧异失笑:“我与谷主素无怨仇,您何出此言?我还指望着您可以帮我解开归炎舞之毒呢。”
沈观微微松了口气,默然呆坐了一会儿,方才探手搭上云南风的脉,再看他面上气色,忽然一愣:“这……归炎舞?谁下的毒?”
云南风道:“我不知道,现在也不想关心。老先生,我只想得到解药。”
沈观摇摇头:“我行医的青囊被接凰扣下了,里面的东西在不在且不说,我身上,本就没有归炎舞的解药。”
云南风一愣:“这……怎生是好?”
沈观盯着他:“你是不是,把我的那本《千伤杂论》交给接凰了?”
云南风拍拍包袱:“在这里,有‘碧矾泪’,接凰一时半会儿还抢不走。”
沈观惊骇失色,急忙附在云南风耳边低声道:“你疯了?带它过来做什么?你知不道这本书是千万人觊觎的禁术秘籍?”
云南风道:“就是天下第一的秘籍又与我何干?前辈,我这就救您出去。”
沈观往墙角里挪了挪,长叹一声:“碧矾泪……小仙儿好想法,可惜太迟了。”
云南风心里一跳:“什么迟了?”
沈观深深地看他一眼:“我体内已经中接凰‘天罗意’的炎阳之气,必死无疑。年轻人,你不要再卷进来了,快点走吧。你带着这本书,在接凰眼中本就已经是死罪了。”
云南风急道:“可我救不得前辈,我们兄弟二人的毒谁来帮我们解?”
沈观睁大了眼睛,喃喃道:“兄弟二人……果然,你……你果然是……”云南风惶惑不知所谓。沈观回过神来,低声道:“云公子,据我观察,你这身上热邪发作,并非完全是因为归炎舞。你的体内,似乎本就存在一种炎阳邪火,只不过因为归炎舞而引发了而已。”
云南风身子一震。之前卫文远似乎也说过,他体内有一丝古怪气息,沈观以为他不信,虚弱地笑笑:“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云公子信也好,不信也罢。不过,虽然我看不出来这炎阳之火源头是什么。我倒是可以帮你解了这归炎舞。你过来。”
云南风半信半疑地靠上近前,沈观抬起手,直按在云南风头顶上。云南风吃了一惊,正要推开他的手,忽觉有一股暖流透顶而入,迅速弥漫周身。他僵直了身体,不敢稍动。片刻后,沈观手颓然垂下。
云南风只觉浑身暖意遍流,再看沈观脸色一片惨白,惊道:“沈谷主,你……”
沈观大口喘着粗气,艰难地开口道:“云公子……稍安勿躁。我……我以天医谷春风化雨之功,已将你体内的归炎舞尽数化入我体内。你弟弟的毒,可让子仙带你去夺仙楼找赤玉使索求解药。你心愿得偿,还请尽快离开此地吧。”
云南风如遭电击,扑通跪倒在地:“前辈舍命相救,晚辈岂能丢下您不管!”
沈观仰面看向牢顶,惨笑一声:“我受这天罗意摧折,一条命已是风中残烛,不足为惜。若此举能赎我今世之罪,倒也不枉了。”
云南风惊呆无言。他愣愣地看着沈观:“您……您就不怕我是撒谎骗您的吗?”
沈观嘴角微微一扬:“你身上有我女儿独有的药味儿,错不了的。”继而仰头苦笑道:“果然这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云南风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径自卸下肩头包袱,取出那瓶“碧矾泪”,正要打开,沈观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可!”
云南风低声道:“沈谷主,这碧矾泪见光则变,可溶尽天下铁石,这地牢便在解忧湖底,我用这碧矾泪化去尽头石墙,便可带您从湖底逃出生天!”
沈观道:“解忧湖外通魔河,若你溶穿地牢,湖水涌进来,势必将牵动魔河水倒灌,莫说这将军府,整个梵邺都将大水成患,此荼毒生灵之举,万万不可。”
他说着坐正了身子,低声道:“云公子,沈某已是必死之身,死前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云公子成全。”
云南风脑子已是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点头道:“好,好,你说。”
沈观艰难地道:“小女子仙还有犬子清野,想必你都见过了。将来有一天,如果他们得罪了云公子,万望公子念在今日滴水之恩,对他们可以手下留情。”
云南风深以为怪:“沈谷主多虑了,莫说谷主于我有恩,就算他们得罪于我,晚辈又岂是睚眦必报之人?”
沈观死死抓着他的衣袖:“请……请一定答应我!”云南风只得道:“好,晚辈答应谷主便是了。”
沈观长出一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抓着云南风的手。他身子倚着墙,微微笑了笑,终于闭上双眼,溘然而逝。
云南风心里五味杂陈,只觉胸口似被一块大石堵住,喘不过气来。原本是来救人的,结果事与愿违,自己虽然解了毒,却致沈观身死,实在是他所没料到的。
这该如何与沈子仙交代?他心头沉重,简直挪不开步伐。想了想,还是把沈观的身体移到了墙脚,拜了一拜,心头默念道:沈先生救命之恩,云南风绝不敢忘。他日沈姑娘若有危难,晚辈定当全力护得她周全。
他心里念叨完毕,便提起那个包袱,转身向外走去。
事已至此,也不用再按原先的计划逃脱了。
刚踏出牢门,迎面黑暗中,忽有一人飞步而来,云南风正要告诉他准备回去,心头忽然一跳。
来人走得近了,猛地厉喝一声:“好小贼!”
紫袍翻飞——来的竟是接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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