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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宇落在险地,一来追求出尘飘渺,二可考验信徒朝拜的诚心。只是雨夜山路,着实危险,对于左广志那种高手,是可以展现身手的好地方,对于楚鸣,却唯有叫苦连天了。
跑出庙门,初时尚有阶梯,没几下,阶梯走尽,山路愈发难行。楚鸣索性身子贴着山壁,双手攀住凸出的岩石,凭借双脚试探,慢慢倒退下山。山风强劲,山路湿滑一侧更是悬崖,不时有松软土石滚落下去,老一会才传来细微声响。楚鸣心道要是一不小心掉下去,定摔的四分五裂,任苍狗那帮家伙追捕的本事再高,也只能找到大部分的自己。想到苍狗,心中不由暗暗着急,那帮家伙很快就会发觉不对,回来再见到庙中两具尸体,更是一目了然,自己这般缓慢,多半逃不掉。
这一分神,脚下踩空,手却放开了攀住的岩石,瞬间往下滑落,身不由己的向一侧悬崖滚落。
危急中,楚鸣双手抱住崖畔伸出的一块石头,悬在半空悠悠晃荡。暗叫一声侥幸,正要手臂用力爬上,岂知连日下雨,泥土松软,噗的一声闷响,石头禁不住力量,豪不矜持的投怀送抱。楚鸣一声惊呼,身子迅速急坠,胸口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挤压入脑,昏昏沉沉中心中苦笑,这下快则快矣,却无益于逃命了。他命在旦夕,偏生有一种解脱的轻松。
大胡子,我尽力了。
迷迷糊糊间,感觉肩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闭目待死的楚鸣诧异的睁开眼睛,只见到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黑夜里很是吓人,却看不清面目。来人手上微一用力,便将楚鸣揽入怀里,空出的一只手却放出微亮红光,或抓获拍,击打在凸出的岩石上面,下坠之势渐渐变缓。楚鸣心头微微吃惊,这人功力精湛,更甚左广志,信手挥洒,颇有余力的样子,心中暗暗思索此人来历。
龙行筑起黄金台,大量网罗高手为其保驾护航。黄金台下四部,疏影暗香,白驹苍狗。疏影刺杀,暗香用毒,苍狗查微,倒是白驹一部最着重功夫本身。大伯对自己倒是真下血本,兴师动众,这般功夫,只怕不是一部之主,也该是掌金令使了,自己袖里藏刀的本事可暗算不了人家。
楚鸣虽不会武功,却懂武功。炼气达到抱气成丹之境,便寒暑不侵,内息收发自如,遇到攻击甚至会自主反击,若是到了炼气化神之境,周围三丈,花开叶落都难逃感知。
“你是不是将石头扔掉,它没能救下你,你却舍不得它,倒是义气深重。”声音从头顶传来,调侃挖苦。
楚鸣这才感觉到怀中石头,他险死还生,心中紧张,来人抱住了他,他却抱住了石头。黑暗中脸不由红了起来,随后大吃一惊:提气轻身,凭的是胸中一口清气,只要一开口,气息便会转浊。在此当口,竟然能开口说话,这人到底是什么境界?
楚鸣心中忌惮更深,暗暗发愁脱身之法,陡然听到下面涛声犹如雷鸣,不由失色。接连三日大雨,山上雨水汇流,都入了这条山涧,竟在此时引发山洪,真是老天都想收他。
那人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手上红光突然大盛,然后猛地一缩,变成暗红之色,五指成爪,狠狠一抓,钩入山岩,又下滑了一段,才堪堪停下。
“这次被你小子害死了。”虽然在埋怨,但语气里却透着漫不经心。
楚鸣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心想,这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下面的水更不知什么时候流完,你力气用尽了还不将我扔下去捉鱼摸虾吗?你死不死我不知道,我却是死定了。
所幸此时雨已变小,那人气力悠长,悬挂了两个时辰,天大亮了,山洪来的凶猛去的也快,露出了被冲刷干净的砂石。
楚鸣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衣衫湿透,一绺一绺的长发贴着头皮,贪婪的吸了一口空气,泥土的腥气与草木的芬芳让他狼狈的心情大为好转。
空山新雨,薄雾如纱,一些返青野草趁着雨露充足,抽枝吐绿,远处几株咬着峭壁郁郁葱葱的青竹,挂着水珠,晨曦洒下,流光溢彩。
还活着,还不错。
“呼,呼……“景致清雅,却有俗人。
细细鼾声传入耳中,竟近在咫尺,楚鸣仰头望去,却是救他之人发出。此人五十岁模样,面皮白净,颌下一缕疏疏朗朗的胡须,身上穿着一件靛蓝锦袍袖口用银丝镶绣流云图案,腰上一条白玉带悬着一块墨色玉佩,浑身干爽异常,正闭眼打鼾,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这人斯斯文文模样,若是寻常地方见到,只会认为是个做学问的先生。
“喂,醒醒。”楚鸣心惊胆战,这人要是睡梦中随意伸胳膊伸腿,自己哪还有小命在。
“有事?”那人低下头看向楚鸣,眼中精光已然敛去,温润莹光。
“你当你是盐老鼠啊,挂着都能睡?”
“我当年倒是有个外号,便是血蝠。”
“别废话,快放我下去。”楚鸣几个时辰就保持一个姿势,精神一松,发觉半边身子都已毫无知觉,难受的快死了。
“哦。”那人胳膊一伸,十分听话的将他放开。
“啊。”一声惨叫从楚鸣口中发出,叫的宛转悠扬。
楚鸣再无石头可抱,张牙舞爪向下坠去,眼看就要落地,峭壁上那人纵身而下,抢先落地,双手一圈,轻轻松松将楚鸣接下。他们悬挂的地方只有七八丈高,那人功夫极高,倒不需再慢慢下来。
那人将楚鸣放在地上,笑道:“哎呦,对不住,我睡忘了。”他嘴上说着对不住,但满脸的幸灾乐祸,哪有半分歉意。
楚鸣后退两步站定,将黑刀从袖中拿出,刀尖向下道:“擦干净你眼角的眼屎和嘴角的口水,请赐教。”
“哦,动武,这可不是你擅长的。”那人很惊奇的样子,随后又道:“袖里藏刀,左广志你杀的很漂亮。“
楚鸣心神震动,听语气这人显然看见了自己杀左广志的经过,却不知此人当时躲在什么地方,为何见死不救。
“你救我一命,我若暗算于你,心中难安,但若让我回龙行,除非是我的尸体。“冷风吹过,衣衫湿透的楚鸣不由瑟瑟发抖,但他短刀横胸,嘴唇紧抿,面容坚毅。
“我有很多手段不用杀你就能将你制服。“
“这个我当然知道,只是这次你不杀我,接下来我会无所不用,就该你提心吊胆了。我先声明,你可别怪我恩将仇报。“
“很好很好,楚雄倒养了个好儿子。“那人看着楚鸣一脸的倔强与傲气,仰天大笑。
“我是苏烈,潜龙七星中的武曲,你爹是贪狼,他见你无论如何不愿意习武,担心你以后掌控不了局面,私密建立的一股势力,初衷是用来扶你登上龙王大位,却不想提前动了。”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不过也好,毕竟贪狼说过,能让男孩迅速成为男人的,唯有苦难,嗯,和女人。”
楚鸣原本只是将信将疑,大胡子手中确有可能掌控一股隐秘力量,但是却不大相信这个所谓的武曲,不过当听到那番男孩蜕变的论调时,便笃定的相信了。他们父子不和不是命里犯冲,而是因为五岁那年,楚鸣母亲去世,楚雄虽再未续弦,却逍遥于蜂围蝶阵,口味杂乱。龙行是天下第一商行,货通天下,搜罗一些美女自是容易至极,甚至远在海外的扶桑,楚弘都将手伸了过去。楚鸣恼的便是楚雄不止救不了自己母亲的命,更无一丝愧疚。而楚雄并未考虑楚鸣的感受,甚至在楚鸣稍稍长大,便撺掇楚鸣厮混于脂粉堆中。
后来楚鸣年岁渐长,却也想通了一些道理,滥情是因曾经专情,绝情却只因情深。只是父子多年相处模式早已定下,吵吵闹闹颇有默契,便懒得再做改变。
这番男孩蜕变的论调便是自己十三岁生辰时,父子二人坐在屋脊上对饮,微醺时楚弘说的,并无第三人在场。他之所以记忆深刻,是因为次日一觉醒来,发现身边光溜溜俩小妞,自己大呼小叫,连滚带爬跑出房门,被楚雄嘲笑了半个月,说什么虎父犬子,武功不行也就罢了,色胆也差得远。
情伤诛心,他们父子二人相依为命,楚雄宁愿自己的儿子浪子薄情,伤人不伤己。
楚弘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慷慨豪侠的样子,这种言语,绝不会说出口,武曲既然知道,定是楚弘的至交好友。
况且武曲苏烈必属一流高手之列,自己说什么别怪我忘恩负义,听着提气,心中其实大为沮丧。大凡一流高手,哪个不是心智高绝之辈,自己仅靠阴谋诡计能讨得到好才怪。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太弱,对方太强,对方没必要对自己撒谎。
“这个给你。“那人见楚鸣面色变幻,手一甩,一道红光迎面打向楚鸣。
楚鸣左手突然一动,千钧一发将红光接下,定睛一看,诧异道:“我三日前当掉的玉佩,怎么会在你这?”
“龙行号称龙行天下,财神拱手,况且西北乃是龙行着重经营之地,你当掉这块极品火玉,自然会引起龙行注意。苍狗就是根据这块玉寻到你的住处,而我却是跟踪苍狗找到的你,四部历来联袂出动,这次只有苍狗一部人马,倒让我省了不少力气。“苏烈顿了一顿,眼睛盯在楚鸣左手之上,见他左手手指干净整洁,中食二指齐头,诧异道:“你这一抓,肩不动,肘不抬,甚是机巧,你练功了,你竟然练功了?”楚鸣抬起左手晃了晃,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也不算,这是我的衣食父母。”
苏烈更是来了兴趣,问道:“什么意思?”
楚鸣道:“我在天一阁里背了一年的书,有一部《盗跖经》十分有趣,我便偷偷练着玩。”
“看起来招式精妙,还不错…….等等。”苏烈下意识点评了一下招式,然后一愣,《盗跖经》?苏烈面色涨红,哆哆嗦嗦道:“天鼠门的《盗跖经》,天一阁那么多上乘武学你看不上眼,偏要做那梁上君子,你能不能告诉我告诉我你到底是多无聊啊。“
楚鸣说出来之后反倒光棍起来,大咧咧道:“刚才那一招原名叫摘星揽月,出手从不走空,不过每天我最多偷三文钱,所以改名为三文钱。还有一招,叫偷天换日,一直被我用来还荷包,所以我改名叫余香,前几日我病了,身手大受影响,还荷包时被抓,没能手留余香,还吃了好一顿老拳。”
苏烈长长叹了一口气,突然道:“孩子,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心中明白,楚鸣乱改招式名字,不是无聊,而是自警自省,害怕自己真的成了小贼。
正口水横飞,眉飞色舞的楚鸣,声音嘎然而止,缓缓低下了头。长发披散下来,没人看得到他的表情。
半晌,楚鸣抬起头看向苏烈,笑道:“苏伯伯,咱们找些东西吃吧,我都快饿死了。“
苏烈点了点头,正转的身子突然顿住,说道:“再忍一忍,咱们快饿死了,但有人来找死了。“
远远地,前前后后共九人从山涧下游走来。
一男子人白袍银枪,当先而行,一女子霞衣五彩,袖手随后,二人之后,远远跟着七人,愁眉苦脸,却是没了头目的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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