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枪其实是冲动而为。这个时候他不能先动手，应该沉住气，慢慢折磨手边的羊，以给鲛人施加压力。实际接触，发现鲛人都比较感性，女鲛人涕泪涟涟，其他三个鲛人眼有泪光。杀羊是一条心理界线，折磨则是另一条，它们越过了杀的那条线，却在折磨的线旁边徘徊不已。子洛想，鲛人或许都是些同情心特别强的家伙，折磨比起干脆利落的死更加激发通感。
而那一枪打破了平衡。被射击的鲛人暴吼一声，不管不顾地向着子洛冲过来。
首先响起的是一阵枪声。山坡上的人举枪齐射，少数试图射鲛人，都没有射中；大多数把弹药倾泻给了山坡底下的羊。他们的枪里是火药，爆炸折断了几头羊的脊背，燎着了更多羊的白毛。羊终于开始疯狂挣扎，子洛在暴动的羊群中横刀站立，就像柱石抵着奔涌乱流。
但是鲛人转瞬而至。它满眼通红，推开拦路的棉羊，直接用拳头砸鲛切的剑刃。它的指骨有一层特别的外骨骼，就像古代盔甲的护手，一拳之下外骨骼破裂了，但是也成功地将子洛的鲛切拨开。子洛失去防御，胸膛重重地挨了一拳，然后银色的头发被扯住，感觉头皮都要被掀下来。
子洛闭起眼睛，枪口紧紧顶着鲛人的腹部开枪。那是少见的有连射能力的枪械，子洛将弹夹里的子弹全部打尽，让鲛人松手后退，腹部向体内陷进去一寸有余。鲛人对枪械的防御力特别强，即使是钻头状的实弹也难以洞穿它们的身体，在那个腹部上的小坑里，可以看见子洛刚刚打出去的全部子弹。
但那已经是子洛最后的挣扎。信息太少，准备太仓促，他的手段就只有威胁。而一旦鲛人突破心理底线，他就变得毫无防御、毫无还手之力。
然后，火焰突然从天而降。
那可不是山坡上的弹药所引发的小型爆炸，而是真真正正的火柱。刚才的子弹将鲛人推开了一大段距离，汹涌的火柱向着鲛人当头落下，热浪还是让子洛不得不眯起眼睛。
“子洛，小心！”子洛听见熟悉的声音。
【凤凰】从半空急坠！
“炽热飞行”一次扇翼的火焰全部喷吐在鲛人身上，子桓没有着急再次展翼，而是任由身体急坠。在胸膛的压迫感达到最大的时候，他转动翅膀的方向，并不是向着地面，而是双翼一起斜着朝同一方向发射火柱。他的身体旋转起来，双翼一字张开，羽毛间迸发的火焰在旋转中弯曲，形成轮状。这个火轮以一定的倾斜角度削向地面，与地面的交点正正就是那个鲛人。
火焰爆开，鲛人痛吼，巨大的热浪将它吹到五米以外。火柱同时给子桓落地提供了缓冲，他单膝跪在地面，感觉浑身细胞都在燃烧，背后双翅隐隐作痛。他刚才玩得有点过度了，只觉得那瞬间他自己就是凤凰，凤凰不可能会落地失败。但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这一段时间的训练里，他积累了多少愤懑、怒气、仇怨，就等着这一刻爆发出来。
“子洛。”子桓听见脚步声，不是控制“火羽”，而是把【凤凰】直接收了起来。他可不想带着凤凰头骨来见弟弟。
“哥。”子洛说，然后伸手揽住子桓的肩膀，“好久不见，来得真及时。”
“厉害啊，听说你直接跃升少尉，是有军衔的人了哦。”子桓想在子洛的胸膛上捶一下，想起他被鲛人打了一拳，嘴角还有鲜血，就改成捶了捶肩膀。
子洛倒是在他胸口打了一下。“哥也很厉害啊，一级梦师毕业，速度快得要创纪录了。我有去问苏博士的。”
“不容易啊。”子桓笑笑，说，“你也不容易吧。”
“哥来了，就没有什么不容易了。”子洛也笑，笑得像个单纯的男孩，军营里的人从没有见过。“去吧，先把战斗完成。”他说。
子桓点点头，【凤凰】再次发动，火羽顿时四散而开。在不远处，其他梦师显然也在宣泄着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压抑，技能接二连三地释放，直使飞沙走石、黄沙漫天。虽然对手的四个鲛人都很强，但他们有差不多30名梦师。这些梦师当中有两位教官，子桓看见他们所站的平地突然抬起，变成沙丘，然后静沙化为流沙。那是其中一位教官【沙鳄】的技能。
而刚才被子桓用火焰焚烧的那个鲛人，刚刚站定，已经成为了庄杜跋和温庭允的目标。【白耳】和【燕子】的速度都极快，他们并没有比飞行的子桓慢多少。庄杜跋的“分身”即时释放，三个虚影紧紧围住鲛人。温庭允的“捕风”“捉影”两相发动，汉八方剑的刺击、鲛切的拖斩，上刺下削，左闪右没，唯有长长的燕尾有如残影。
但鲛人的动作更快！虽然浑身布满火烧的痕迹，它的动作却灵活得惊人。双剑被躲开，分身的攻击全部被闪避，它扼住庄杜跋真身的咽喉。
然后，惊雷落下！
埃米纳姆的【夕】四只银色的角远远对准鲛人，“天罚”精确发动，雷电贯通鲛人的身体。庄杜跋被丢到一边，他翻身站起，连续骂了几句脏话，大喊：“埃米纳姆！你想把我也电死？”
“你不是老说自己是训练营最快的梦师吗？”埃米纳姆不以为意地翻了翻白眼。
“这种程度，电不死这个鲛人。”子洛忽然对子桓说。
子桓想要出手，但还没有找到机会。“这鲛人比我见过的都要快！”
“那些分身，去把鲛人抱紧。这个鲛人力量不是特别强，肯定能抱住。哥哥你用‘焰域’。”
“焰域准备时间太长，凭这个鲛人的实力，可能可以脱身！”
“不，你事先准备。让那边用剑的人把你的翅膀划开，直接把火焰喷出来。”
子桓转过头来，嘴巴张得好像生吞了鸡蛋。要知道，这个战术，打螣蛇的时候他们想了好久。而子洛甚至是第一次认识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
子洛看着子桓的表情，说：“呃，我以为这是很常规的想法。”
他们确实那么执行了，只是鲛人的力量比想象的大，用了【白耳】的三个分身，几乎把它完全抱起来，才能捉得住。“焰域”的火焰把分身焚烧殆尽，鲛人遭受重创，全身上下变得焦黑，冒出浓烈的乌烟。
但它似乎还没有死。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埃米纳姆走过去，【夕】的两只苍蓝巨爪抱成拳头，照着鲛人的胸膛锤了下去，还带着“鞭炮”的响声。鲛人胸膛上升起大量炭屑，呼吸起伏即时停止，连“化水”都来不及用出来。
而另外两个男鲛人也遭受到了严重的创伤，女鲛人却是分毫无损，反而匕首舔血，伤了好几个梦师学员。但再战下去对它们无益。女鲛人忽然纵身后跃，低声说了一句“撤”，然后化水消失。她化水的速度比子桓见过的任何一个鲛人都要快，快得足以避开“焰域”的火焰，足以躲过温庭允“捉影”的刀尖。在身体融化的过程中，她一直远远盯着子洛，眼睛像熔金像琥珀，但是带着彻骨的仇恨。
另外两个鲛人也退开很远，身体轮廓摇晃，化为液体消失在沙地当中。
休整了几分钟以后，带领梦师队伍前来的其中一名军官走向子洛，问：“……赖长官呢？”他名叫邓光谐，和子洛同属一个军营，军衔上尉，不过职位比死去的上尉要低。
子洛立正敬礼，然后回答：“赖烨上尉在刚刚的一战里殉职了。上尉的副手也被杀害。军营成员现在没有领袖。现在军营的上尉除了您还余下两位，我认为尽快选出临时长官会比较稳妥。”
邓光谐叹了口气，然后拿出烟和火机来点燃。大团烟雾从嘴里吐出的时候，他说：“赖长官对你这么照顾，他殉职了，你好像没有太伤心？”
一般的低级军人，听见这样的话大概会有些慌张，但子洛看起来全然没有。他只是握了握鲛切剑柄的末端，然后说：“不堵住井口，我们余下的人一样会被杀。而如果成功封堵，那也就算是给长官报仇了。”
邓光谐沉默地看了他一阵子，手里的香烟上，火圈一点点地往手指的方向爬。他说：“不用什么临时长官了，第一军营来了增援，我们暂时全权交给他们指挥。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到目标水井附近了。”
“带的是什么设备，要浇铁水吗，还是建金属墙？”子洛担心第一军营的人低估了情况。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么鲛人就是成功地挖穿了花岗岩层才到达地面的。面对那样的力量，用钢铁封井一点也不夸张。
“铁水，千辛万苦地把全套设施搬过去了。”邓光谐的表情很不寻常，“但是，军队上层追加了一道命令——在封井之前，让我们打穿花岗岩层，进入地下河区域进行搜索。换句话说，我们要去鲛人的大本营。”
“搜索……什么？”子洛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
“不知道。那不是一个上尉能知道的内容。”邓光谐惨淡地笑了笑，“所以我说不用选什么领导……任务结束以后，谁知道哪个人能剩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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