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目前世界上最强大的组织“列维”研究院，运作起来的时候，还是要跟政府、军队等多方合作。合作就要协调，协调就要磋商，磋商就拖时间。所以就算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组织，速度依然太慢。
长野市的增援军队到达野筱村的时候，梦师的部队还没到，总共只有两个随团梦师。然后鲛人来袭，从上次的一个人变成了四个，杀掉了村里超过一半的人。
上次那个女鲛人依然在其中，身手仍然凌厉，只身干掉了那仅有的两个梦师。另外三个鲛人没有她那么强，不能吸收声音，她三秒能跑过的路程他们要跑六秒。但他们不受威胁。子洛发动机器、将帐篷里面一半的羊杀死的时候，他们愤怒得长吼几声，然后继续将手里的村民撕成碎片。
他们绝不是对羊群没有关系，只不过是把所有的愤怒立即转化成为了报复性的血腥杀戮。
子洛自己也差点被杀死。鲛人敦实的手臂砸下来的时候，子洛翻身躲开，大部分部件由金属构成的机器居然被砸得粉碎。机器被毁的过程中触发了机关，丝线骤然收紧，但是力度不逮，把羊的喉咙割开了一半，偏偏没有到达立即致死的程度。那种情况会激起人本能的反应，就算闭上眼睛也能看见它们挣扎的样子，就算堵上耳朵也能听见挣扎的声音。
那个毁掉机器的鲛人，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发出的声音像是愤怒又像是哀嚎。趁着这个机会，子洛冲出帐篷，一路往人多的方向跑。他想回头察看，但是突然感觉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就拔出鲛切回手一刀。他没有剑术基础，但是学得很快，这一剑颇有些日清邦居合道的意味。鲛切的刀身不停颤抖，挡开了来自女鲛人两把匕首的突袭。
但是女鲛人毕竟是他见过最强大的鲛人。一般情况下人不会想象得到，在全然无声的环境下，我们的反应速度会下降至少一半。躲闪凭借的很少是眼力，更多的是靠直觉，而直觉来源于声音、空气、频率等等信息。声音被剥除，女鲛人抬腿的时候子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踢得往后飞去，像是猛然被扯断丝线的风筝。
子洛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一口浓血。“被摆了一道呢，没想到你的决定下得这么快。”
女鲛人还是在流眼泪。从第一头羊被杀的时候，珍珠就开始从她的眼眶滑落地面了，不过这次并没有能阻止她的杀戮。她只是不杀那些正在以羊做威胁的人，自于逃跑的、求饶的、吓得晕过去的，她手下毫不留情，每个人都至少刺三刀——胸、腹、脸颊。
村子里面，鸡在乱飞，狗在狂吠，人类流血漂橹。人类拉了很多的羊来陪葬，那些羊死得才真是毫无意义。
“我说过，要把你的头做成标本。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不然下手错了，把脸弄坏了，就还原不出你现在的样子了。”女鲛人说。
“鲛人要怎么挂标本？浸在海里，埋在河底，还是藏在贝壳当中？不管是哪一种，很快标本都会腐烂掉。”子洛说。在这种时候，他气平语顺，话语当中带着匪气。
“你这家伙，当真是不怕死。”女鲛人说。如果说它的泪容是“梨花带雨”，那么古往今来能配得上这个词语的泪容就不出五个。如果说以它作为“沉鱼落雁”的标准，那么鱼和雁都很安全，可以无忧无虑地悠游两千年。
“我是真的想知道，”子洛说，“你在鲛人当中，算是有多漂亮？”
女鲛人手指灵活扭动，匕首轮转如飞。另外的三个鲛人跟了上来，个个明眸皓齿、剑眉星目，但是在她的身边黯然失色。他们的手指都有血，身上的血迹像是名家的泼墨，村子里没有逃出来的人应该死光了。
女鲛人说：“等你变成了标本，我慢慢告诉你听。”
在子洛的身后，是一片“U”形的谷地，他站在唯一的开口，另外三面高地升起得陡峭，但高不过五米。三面高地全部站了人，都是从村里逃出来的，大部分是士兵。面对鲛人，他们的作战能力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却在逃跑时显现出了差距。子洛想起子桓曾经说：“逃跑也是需要充分训练的。”他们这些士兵训练了这么久，能用上的就只有这一个技能。
而在谷地内部，密密麻麻地，还是挤满了绵羊。山坡上的士兵举着枪，没有指着鲛人，而是指着山谷里的羊。
“你还想要威胁？我们已经下定决心了。”女鲛人说。她身后的三个鲛人手上都淌有羊血，她的眼睛淌有珍珠。珍珠落地，声音被她吸收得一干二净。
子洛勉强站起来，一瘸一瘸地往后走，将手搭在一只羊的脊背上。羊毛柔软，羊体温热。“当然要威胁。”他说，“我没有什么方法了，除了这么干，就是把命送给你们。”他举起鲛切，蓝色兵刃微微弯曲，斜斜地咬入羊的大腿根部。羊想要逃跑，子洛紧紧抓住羊毛，羊挣脱的一瞬间羊毛被扯掉、鲛切撕开皮肉，羊踉跄着倒向地面。这短短半天，子洛觉得自己已经闻到了一辈子分量的羊腥味。
“接下来，我都不杀羊了，就伤害它们。砍腿不会死吧？切腹会死，切开侧腹呢？”子洛一边说，一边走到另一只羊的旁边。羊跟羊之间那么挤，几乎没有距离，而一头羊受伤了，别的羊只是跑几步，更加往山谷里面堵。有些羊在撞围栏，但围栏是专门赶制的，纹丝不动地伫在原地。如果时间足够，子洛会在上面绕上铁丝，轻轻一撞便是头破血流。
鲛人都沉默了，它们站在原地，没有动手。但鲛人的眼睛会说话，它们在说子洛实在是太鄙贱，跟他说话会脏了自己的舌头。女鲛人的眼睛在说，它想把子洛整个人都做成标本，掏空内脏，肚子里塞满从别的人身上掏来的部件和器官。它的眼睛说它们有独特的防水技巧，它把子洛的尸体插在棍子上，把棍子插在海底，几十年几百年他也还在同一个地方，水冲不走，鱼吃不掉。
其实子洛不是**，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他紧咬牙齿咬到牙龈出血。他的同情心正常得很，下毒手之前心头阵痛，看见挣扎的羊时也会心慌。但是他都没有表现出来。他声音冰冷，神情自然，双手稳定。鲛切锋利异常，切肉刺骨干净利落，没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他的手送出去，羊的身上就多了一处可怖的创口。
“这里的羊还有很多，可以伤害而不致死的部位更多。我比不上你们，没学过凌迟，只能凭常识看着办，不小心弄死了就换下一只。我不知道你们有多少时间，我这边可以弄很长很长的时间。你们要不冲过来把我杀了，要不上去把山坡上的人都杀了，但不管你去杀谁，其他人都会继续伤害这些羊。”子洛甩了甩鲛切，血液洒下来像是一道屏风，“你们也不能怪我们。山坡上面的那些人，战友、亲人，都死在了你们的手上。哪怕是为了发泄，也愿意做出点血腥的行为。有枪的时候拿枪射，不打头，尽量不打死。枪没弹药了就拿箭射。箭也没了就丢刀、丢锄头。我就在这下面，他们误伤我打死我也是可能的，但是我没有关系，他们也不是真的在乎。”
领导他们军营的上尉已经死了，子洛腰里还别着他借的枪。上尉死的时候子洛刚刚从帐篷里跑出来。因为子洛有吩咐过，其他人全部在往“U”型山谷的方向跑，只有上尉在往回跑。在子洛的安排里，他和上尉至少有一个人要活着，不然没有人有胆量站在山谷下面跟鲛人交涉。其实上面下面被杀的几率都差不多，对鲛人而言，从选定一个目标到杀掉大概都不会超过两分钟，但人就是想站远一点，想站在人堆当中。能不这么想的就只有他跟上尉，所以他们一定要活着。但上尉又想错了，他不站在人堆当中，也不代表要往回跑，自己挡在鲛人面前。
子洛当时对他喊：“上尉，逃，你要活下来！”他怕自己万一死了，计划无法进行。但上尉却回答：“子洛，哪里有军人比百姓跑得还快的道理？都交给你了！”然后左手持枪、右手执剑，只身一人，对着鲛人冲了过去。
平心而论，子洛在这段时间里教了上尉不少东西。如果还有机会，他会教他，“伟大”在这个时代是没有用的，你“伟大”完就死了，甚至还没有“伟大”成功就已经身首异处。但现在没有这个机会了，子洛只是感觉腰间的枪很沉重，枪口像在发烫。于是他拔枪射击，实弹打在其中一个男鲛人脸部的正中央，让它连续后退了四、五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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