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大叔模样的研究员走了过来,下巴覆盖着青色的胡栓,头上有些谢顶。他用粗重的钥匙串打开门,走进房间,开灯。玻璃里面的摆设清晰起来:跟楼下宿舍一样制式的床、桌子、水杯,空间比他们的房间还要大了一些,有个大书架,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堆新簇簇的书,看起来利用率不高。
床上坐着个男人,平头,刚从梦中惊醒。他的手臂、双腿都被铁链拴着,铁链的另一端嵌入墙壁。铁链看起来很结实,但也很长,在床边缠绕着盘出了个小丘。大概不会限制他在房间里的走动。
研究员没有走到里面,只是比门口走进一步。他问:“没事吧?”声音有点懒,似乎已经司空见惯。
平头虽然满脸汗珠,但眼神挺清澈的,他笑了笑:“噩梦,常事。”
“没事就喝口水,多看看书,也好回忆回忆我们人类文化。”研究员说。
平头笑容不改,只是说:“操。”
“你这家伙进来得不久,我才跟你这么说说。那边的小羽、小杜,过了下个月就满一年了,已经没法救了,无力回天,自生自灭,我也懒得去说。最多有时给开开灯,让他们眼睛看看光,别一天到晚躲在黑暗里,连自己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我或许会看书,一年两年以后,等我对你们有些兴趣的时候。现在我没那兴趣,就像你们人类300年前,也没有兴趣去研究猩猩会说什么语言。”
平头的声音朗朗而率真,抑扬顿挫,逻辑井然。这跟子桓想象中的“被侵蚀”很不一样。“我看他正常得很,虽然他说的有些话没办法理解。”子桓低声问玄子。
玄子点点头:“他确实正常,还聪明得很。来到这六楼的家伙,没有几个的精神是不正常的,不正常的人不是被‘侵蚀’,而是在侵蚀之前就受不了、扛不住了,被淘汰了出去。”
研究员清清喉咙,说:“谈什么兴趣……你要不把噩梦克服掉,就一辈子别想离开这里了。如果有办法改回来,虽然还是不能回到楼下的宿舍,但研究院会带你到别的地方,也算是回归正路。”他似乎是有一点担心,但更多的还是随口聊聊而已,就像告诉别人“你感冒还是要多喝水”,又不是治疗,聊天时顺带关心一下而已。
平头再次笑了,笑得放肆而轻蔑。“你要是关心我,怎么连走进来几步都不敢?”
“就是因为你会让人不敢走近,我才需要关心你。”研究员答得行云流水。
“你觉得我是敌人、我们这层的梦师都是敌人,和鲛人一个样,甚至比鲛人更讨厌,因为我们长了副人类的皮囊。哼,我们也想换掉的,你有办法吗?”
“如果你们是敌人,我们早就像砍鲛人一样,毫不犹豫地把你们砍了。”研究员虽然是这么说,但脚也同时抬了抬,往室内走了一步、两步、三步。
平头尖啸一声,双腿猛蹬床单,铁链当当作响,手握成爪状,冲向研究员的眼睛。这是完全没有留手的战斗方式,他想杀死这个研究员,心念一致,再没有别的想法。
子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玄子按住了手臂,示意他别轻举妄动。这一层的研究员都称得上是深不可测,他抬手将平头的手臂挡开,另一只手快得失去了踪影,掠过平头的另一只手臂,直接往他的肩头上一扣。冲在半空中的平头男人就像被石头砸落的飞鸟,直直地摔在地上,身上的梦境光芒都为之一颤。那应该是一个豹类的梦境。而研究员的身上也已经布满羽毛,两只眼的位置像是有两大块澄黄的琥珀。仔细观察,才发现他的梦境原来是猫头鹰。
但是他的打法完全不像是猫头鹰。卧躺在地的平头男人四肢弯起,像是真正的野兽一样再次扑向研究员。他们使用的都是近身搏斗,挥手投足全是最凌厉的攻势,大开大合之中有如挥舞的铁鞭。子桓知道他们只是空手搏斗,但总感觉手臂交击的时候有金属声,有火花。
研究员占了上风,一拳把平头的下巴打脱臼,又一脚把他踢得摔向墙壁。他并没有停手,把手往口袋里一掏,一根三只手指并拢那么粗的铁钉就握了在手里。子桓瞪着眼睛,看着研究员冲到平头面前,用铁钉贯穿了他的右手小臂,直接将它钉在墙壁上。那墙板是双层结构,表面的金属板被洞穿了,铁钉撞到后面厚厚的钢筋,发出刺耳的声音。
原来双方战斗都不曾留手。
但也是在同时,研究员靠得太近了,平头没有顾及被钉上的右手,而是发了狂一样地张口咬住研究员的肩脖位置。研究员挣扎了好一阵子,才用双手扳开了平头男人的上下颚,随后手肘一挥,像是锤子一样把平头的头部打得转了大半圈,嘴巴里的血喷了一地。
研究员轻轻摸着肩头的伤口,吃痛地发出“嘶嘶”的声音,同时狠命地对着平头的脸踹了几下。“真他妈是**,真他妈没办法救。”他说,同时把平头的身体踢得正面朝上,猛跺了一下他的心窝。
子桓感觉平头的心跳停了三秒,然后胸膛才继续地猛烈起伏。
“我真是搞不懂,像你们这些发了疯的垃圾梦师,一个个拉去枪毙掉就好了,还养在这里做什么!”
平头像是破旧的蒸汽机一样,发出大得诡异的喘气声。但是他说:“我也不懂你们这些梦师。他妈的,那么多人类在面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怎么不想统统杀掉,哪怕想干掉一个也好,偶尔抓一个来打成残废也好。你们这些白痴,脑袋里肯定是缺了什么东西,才一直不开窍,才一直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懦夫……”
他没有能继续说下去,因为研究员听不下去了,又对着头踹了一下。平头像是被拉断电闸的机器一样,骤然昏死过去。“偏偏还打不死这些家伙,偏偏恢复能力那么好,还真当自己是狗崽蟑螂……”研究员喃喃地说着,同时关掉灯,拉上门,听见门锁咬合的声音,然后不耐烦地走掉了。嘴里还不时发出“嘶嘶”的吃痛的声音。
“那些你觉得神志清醒的家伙,一个个都一门心思想着杀人呢。”玄子没有回头,但明显是对子桓说,“我能说的应该不多了。如果你把今天的问题,拿去问白树笙那一类的人呢,说不定就能搬到这些房间里来住了。”
“玄子,”子桓突然说,“我好像突然有点幻觉,觉得看到了噩梦前的那个海底。”
“什么?”玄子回过头,看见子桓的眼睛,那双瞳孔竟然微微有些发蓝。她定了定神,说:“正如我之前所说,这是你的梦境有进展的表现。只是你这小子,不睡觉也有进展,确实有点特别。”
“玄子。”
“又怎么了?”
“别说话,听一听。”子桓说。
他们沉默下来。六楼似乎一个行人都没有,空荡荡的走廊上,没有一点脚步声。安静了片刻,广播声从空气中浮现出来。从声音的距离来判断,那一定是只在三层以下播放的,所以才显得异常微弱。
广播说:“长野市训练营A班张子洛、铃木玄子,请现在到一楼大厅集合。”
子桓和玄子互相看了一眼,都想不到会是什么事。玄子却同时留意到,子桓的瞳孔已经恢复了正常。“海底的画面还在吗?”她问。
子桓愣了一下,说:“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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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干什么去了?”去到一楼大厅的时候,研究员劈头就问了一句。子桓转头看看,大厅里不仅有他们班的其他人,还有来自别的训练营的几个班,加起来有2、30位梦师。他重新看向研究员,他那副厚得出奇的眼镜背后,一双眼皮下垂的眼睛怀疑地盯着他们。
子桓这时才留意到,研究员的旁边,还站了两位军人——正统军服,和带他们做训练的教官有些区别。
研究员又喊了一句:“干什么去了?快说!不在上课也不在宿舍,瞎跑到哪里去了?”
子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玄子却是风姿灼灼地走前几步,微微弯腰以平视研究员,然后说:“私事呢。”哪怕是只看得见背影,子桓都知道玄子说那句话的时候一定是明眸流水,连呼吸都像是烫的。
他感觉身体一阵激灵,转头就看见埃米纳姆身体僵硬、脸色发黑。
子桓连忙移动到和玄子、研究员形成一线,保证研究员看不见自己之后,就对着埃米纳姆疯狂地摇头。但是埃米纳姆全然没看他,只是眼神发直地盯着玄子,拳头握紧,子桓像是能听见骨头噼里啪啦的声音。
研究员被玄子的气场压住,但还是深吸一口气,不屈不饶地说:“基地规定,你们想睡觉的时候随时回去睡,但可没说不睡觉也能到处乱跑!不睡觉就给我乖乖去上课!”
“确实如此,我们都清楚的。”玄子形容乖巧地点点头,“但是你们说睡觉,没说一定要回宿舍睡的嘛。反正都在做噩梦,在哪儿不一样?二层训练场C您去找过了吗?那儿环境不错,又安静。我们在那儿。”
噼里啪啦更加大声了,子桓有点不敢转头,总觉得拳头随时可能照着脸打过来——说不定还是【夕】的拳头。
玄子这真的算是在帮他?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啊!
但不管怎么说,研究员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于是放过了他们。他故作镇定地清了几下嗓子,然后对被集合起来的这些梦师说:“这一段时间,相信大家都经受了噩梦的考验,考验非常辛苦,但却是成为梦师必要的一环。这里的各位,都是表现得比较突出的学员,研究院对你们寄予厚望。事实上,要度过这段受噩梦煎熬的时间,有一种特别好的方式,只是机会难得,危险程度也高——那就是去实战。下面由长野市第三军营的军官来给大家介绍。”
长野市第三军营?子桓立即反应过来,那是子洛所在的军营。他和玄子都回到了队伍里面,跟A班其他学员站在一起。子桓身体僵硬,埃米纳姆目不斜视,两人之间就像充斥着暴躁的电流。猴子本来站在中间的,哆嗦了几下,默默地移到旁边去了。
军人走到他们的面前,宣布:“接下来你们要参与的任务,名为‘野筱村封井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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