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子桓一直处于一种“生人勿近”的状态。尤其是女人。只要看见女性走近,他心里就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愤怒,好像对方手里正攥着一把刀,即将要把这个真实世界的他也一并杀掉。昨晚兔子眼中的女人确实成为了一个概念性的存在,只要是女性特征——胸脯、腿、长发——无一不会让子桓突然警觉起来,就像猛地弓起脊背的刺猬。
事实上,他甚至不能和庄杜跋很好地对话。而猴子自己也被噩梦困扰着,两个人的神经都处于相当敏感的状态,饭桌上的话题越来越少,走路时也基本上保持沉默。
子桓开始理解,为什么地下基地里总是发生梦师斗殴的事故。他毫不怀疑,如果这时候有哪个女人突然靠近、手上带着闪光的东西,他马上就会动手释放【凤凰】。
对于这种斗殴行为,研究院阻止得果断而凌厉。贸然发动梦境的梦师,一般会在三十秒以内,被旁边的某位研究员击倒——他们都是伪装成研究员的警卫,平时穿着白褂阅读档案,全然看不出区别。但是在梦师之间出现冲突的时候,他们就会立即释放梦境,一般是强横的三级梦境,制服他们这些学徒只需要极短的时间。
子桓曾经见过一次。在二楼的平台上,两个梦师突然发生了争执,然后同时释放了梦境。他们的身边刚好没有警卫,但是仅仅几秒钟,两人的拳头只是互相碰了一下,位于三楼平台上的一个研究员突然跳了出来,身后是三级鸟类梦境宽敞的羽翼。他飞越环形平台中间的空洞,像俯冲的雄鹰一样降临第二层平台,在降落的瞬间右手一挥,比较强壮的那一个梦师立即被掀翻在地。
铁制的地面发出列车相撞般巨大的声音。研究员看了另一个梦师一眼,那个梦师二话没说就解除了梦境,然后举手投降。
但哪怕是在这种看管力度下,斗殴依然是不时发生。宿舍里是比较严重的区域,毕竟警卫不会到宿舍里巡逻,哪怕速度再快,到达之前毕竟也有时间差。光是在长野市训练营来的人当中,D班就出现了一起严重的事件,一名梦师被打得头部受伤,脑震荡之后似乎晕了好几天。
那个打人的梦师被研究院带走了,至今不曾再出现过。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而现在,子桓就处于那种伤人可能性的边沿,就像浑身绑着易爆的炸药。这种情绪在吃饭的时候到达了一个顶点。在工作人员把烤兔腿放到盘子里的时候他就握紧了拳头,但终于是强忍住了。然而坐到座位上以后,他盯着那根烤成金黄色的兔腿,心里遍遍回想的,就是他昨晚在噩梦里被挑断腿筋时的感觉。
他似乎有听见声音,就像绷紧的橡筋突然被割断的响声。猛然转头,他看见一个年轻的女生手里拿着断了的发带,似乎很高兴地笑着。那笑声忽然和昨晚噩梦里女人的声音相重合,变成了一种搅断神经般刺耳的声音。他一拍桌子,身体站起了一半,却被庄杜跋紧紧按住肩膀。
“子桓,别冲动!”庄杜跋说。他不需要知道子桓具体在想什么,只用看看他的动作,便知道梦境随时爆发。
但子桓完全听不进劝。他确实敏感得有些不可理喻,但那是因为从进地下基地以来,他已经做了十次噩梦,感觉就像死掉了十次。没有任何人应该遭受这样的痛苦。死亡本应该是终结,再痛苦也已经走到了尽头,哪里有重复又重复的道理?
他甩开庄杜跋的手,庄杜跋没有停止,两步跑过去将他拉住。“放开!”子桓喊道,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个女生。她的食盘里也是一条兔腿,肉被毫无章法地吃掉了一半,就像是在嘲讽他一般。
“你是梦师,别人也一样。你们所遭受的没有不同!别忘记了!”庄杜跋依然坚持。子桓转回身来,低声说“你这猴子……”,然后就握紧拳头打在了庄杜跋脸上。
轮格斗术,子桓从来都比不上庄杜跋。但是猴子食量大睡眠时间也长,噩梦对他身体的影响比其他人更严重。一拳之下,他连续后退几步,腰撞在桌子边沿,差点便没能站稳。饭堂里的其他人都把视线转过来。饭堂里的警卫听见声音,立即向他们的方向走来。子桓愣住了,手指骨头还在隐隐作痛,可想而知刚才那一拳用了多大的力气。再看过去,庄杜跋的半边脸都红了,憔悴的黑眼圈上,发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子桓,很显然他也在忍受着强烈的愤怒。但是无论怎么捏紧拳头,猴子依然倚在桌子旁边,没有对子桓还手。
“这里怎么回事?”赶来的警卫问。由于没有人发动梦境,他们的态度也比较放松,没有一开始就用力量压制。
子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庄杜跋却捶了捶桌子,说:“没事,我想跟那边的女生表白呢,这混蛋说要打醒我。操,出手太重了!”他是随口编的,也不知道该指谁,只好指向那个弄断橡皮筋的女生。那女生听见之后,脸微微红了起来。
子桓总算冷静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对警卫说:“就是这么回事。”然后又向庄杜跋鞠了个躬,“对不起,力度有点过了。”
“好了没事,对不起啊研究员大哥,好好吃饭吧。”庄杜跋一边揉着脸,一边拖子桓坐回到位子上。警卫看着觉得没问题,便重新驼起背,眼睛无神,重新变得和研究员看起来毫无二致。
警卫走开以后,庄杜跋拍了子桓的头一下,说:“忘记我们上次讨论的东西了?我们现在的**情绪,就是研究院的种种行为加速造成的,他们就是想要逼出这些情绪来。无论这些情绪到底是不是‘病’,要是被发现了,肯定没有好事!D班那家伙到现在还下落不明呢!”
“我知道。”子桓低头看着餐盘里的兔腿,感觉心情终于平伏了些。
“记得白老头吧?那家伙也是所谓的‘治疗导师’。别让他抓到把柄。”
子桓点点头。“我刚才冲动了,谢谢帮我掩护。”
“我可不是想掩护你。但是现在A班就我们三个人,埃米纳姆连魂都丢了,我可不愿意让你也被研究院捉走。”庄杜跋说完,便低头继续吃饭了。
但那一顿饭,子桓始终没能吃下一口肉。昨天晚上才作为兔子而行动、逃生,今天便若无其事地从骨头上切下兔肉,他实在没有办法做到。庄杜跋看起来有一点担心,但终究是没有说什么。离开的时候他们去倒掉剩菜,那条兔腿落进其他被倒掉的肉当中,依然完完整整。他们抬眼看看,旁边的研究员瞟着被倒掉的饭菜,飞快地在纸上记着什么。
“走。”庄杜跋低声说。但也是同时,子桓被人叫住了。
旁边那个从来没有说过话的研究员忽然说:“张子桓,今天下午两点半到第4层,八号咨询室。白树笙老师会在那里等你。”
“为什么?”庄杜跋几乎是下意识地问。
“别担心。”研究员笑了笑,“只是咨询指导一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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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基地四楼,八号咨询室。这是子桓第二次遇见白树笙。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白树笙“桀桀”地笑着,苍老的脸上布满皱纹,耳朵上的头发神气地虬结着,就像银色的双角。他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手在膝盖上拍出声音。
子桓慢慢呼气,不卑不亢地问:“你为什么这么预测?”
“双目无锋,犹豫不决,多愁善感,多疑好问。你这家伙,怕是连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都没有想明白。”
“我要保护重要的人——清晰明白。”
“你要保护的人是谁?”
“那跟你没有关系。”子桓对白树笙有着一定的戒备心。
白树笙轻轻摇头,银色的“角”随之轻轻晃动。“子桓,说说你的父母。”
子桓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他犹豫了一会儿,问:“说什么?”
“如果本老人的记忆没错,他们应该是去年去世的。虽然不是一个愉快的开始,但从这里开始说起如何?”
“是去年。”子桓低头吞咽口水,过了一阵子才继续回答,“虽然是鲛人出现的年份,但事实上,他们在鲛人袭击我们住的岐阜市之前,就已经因意外去世了。那是在6月份,鲛人出现的两个月以前,他们在河边发现一个溺水的小孩。两个半老不小的人居然都跳到河里去救了,也不管夏天的河水有多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悲伤的事,子桓说起来却有一点点微笑。“说起来,他们都是游泳健将呢。年轻时可以在岐阜市的河里游几个来回,冬泳也不在话下。我小时候,老爸还可以一只手臂托起我,单凭另一只手臂划到对岸……那小孩很快就被老爸救到了岸边。但是一向善水的老妈,那天不知道是不是抽筋,居然沉下去了。老爸回头去救,结果就都没有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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