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地下基地的食材质量、烹饪水平都远高于特殊训练营。但是它同样也有很多奇怪的特征和规定。比如，里面的蔬菜类食物远少于肉类，甚至少于一般饭堂应有的水平。烹饪也很简单，几乎都是水煮、油炒或者沙拉，跟肉食的烹饪方式全然不可同日而语。与之相反，肉类的种类则相当多，除了常规的猪、牛、羊，还有鹿肉之类中州人不常吃的肉类，还有不少子桓叫不出名字的种类。
蔬菜可以自由选择，但是分量限定，不管如何游说，饭堂的师傅也不会给他们多添一点。肉类则是每顿轮换，将所有种类按次序吃完一遍以后再重新轮一遍，即使是明确声明自己不能吃的肉类，饭堂也置之不理，只会按照次序稳稳当当地将它放置在你的餐盘里。
就像第三天，子桓无论如何不愿意见到羊肉，但餐盘里却正是泡椒炒羊肉。辣菜本是他最喜欢的菜式，但在当时，他能想到的就只有梦中的景象。
比那更为严峻的，是他后来发现即使是不同类别的肉，也依然可以勾起噩梦的相关记忆。肉的味道、质感，似乎都不是问题，唯有牙齿和舌头触及到肉的这一个“动作”，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一样，将他们与梦魇再度联结。
无论是他、庄杜跋还是埃米纳姆，吃的肉都变得越来越少，烹饪简单的蔬菜却总是被吃得一点不剩。食物的摄入量远少于身体所需，尤其是平时食量惊人的庄杜跋，三四天下来便已经饿得肢体无力。
“我以前好像说过什么‘只要吃起来觉得美味，杀戮时的痛苦就会被抛诸脑后’之类的话，现在看起来，那还真是不一定正确……”庄杜跋泄气地说，他刚刚把吃下去的肉吐了出来，现在满脸菜色。
“此一时彼一时。”子桓点点头，“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我咬下去的时候总是想到梦里面最后被杀的那一瞬间，然后全身冒冷汗。”
“我觉得，如果鲛人们懂得来这种训练营看一看，立即就会对人类发起总攻……梦师这一行实在是太苦逼了，我们这些人，看起来哪里有什么战斗力？”庄杜跋看着子桓，眼神突然变得认真，“研究院是故意的。”
“什么意思？”
“这个饭堂的各种奇怪规则，菜式的制作，全部都在引导我们吃肉，而吃肉就会引起关于噩梦的记忆。毫无疑问，研究院是有意地在让我们反反复复去体验那种感觉。允许我们随时去睡觉恐怕也是同一个原因。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子桓突然想到了什么，“心理治疗，白老头。”他说。
庄杜跋点点头，叉起一块肉，艰难地塞进嘴巴里，“对。我们在噩梦前暴露得越多，心理的变化就越快，也就越容易被发现和‘治疗’。难怪白老头说什么我们肯定会再见……”
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两个人互相看着，想起了同一件事：每一次吃完饭拿托盘去倒掉的时候，都有一个研究员站在旁边看着，然后在表格上勾划几笔。研究院在记录他们每个人吃剩了多少肉。
“现在的问题是，他要给我们‘治疗’的，到底是什么‘病症’。”子桓说。他看着食盘里的菜，再次觉得头隐隐作痛起来。
而在同层的另一间饭堂里，埃米纳姆正和玄子面对面坐着吃饭。埃米纳姆军装笔挺，金黄色的卷发软软地垂在额前，彬彬有礼举止大方；玄子也换上了军服，气场当中更增添了一种洗练的冰冷，一眸一笑各有风韵，吸引的注意力比起埃米纳姆还要多。他们优雅地吃着饭，不时谈笑几句，看起来就像是戏剧舞台上天造地设的一对情侣。
只有埃米纳姆自己知道，自己内心里正起着怎样的风浪。
吃了这么久，他一直在慢慢对付着食盘边缘的蔬菜。占据食盘大部分位置的牛排虽然很香，却始终让他想起昨晚的梦境——他在给一头牛剥皮，半个身体的牛皮都已经脱离骨肉，但那头牛还是活的，正粗重地喘着气，瞪着它那只漆黑的眼睛。
而在他的对面，玄子优雅地将肉排切成小块，然后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看起来确实就像是在餐厅里享用名菜的日清邦贵族。
“玄子姐，”埃米纳姆调整了好几次，最终选用了这个听起来比较正常的称呼，“你……昨天晚上，真的遇到了‘噩梦’？”
“当然。”玄子慢慢地将食物吞咽下去，然后回答，“梦见我杀死了一只燕子。为什么非得是燕子呢？小时候我家屋檐上面能看到它们的巢，雏燕饿了就叫个不停，我还喜欢得很。”
“梦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只是被动地伸手抓握，回过神来的时候，动作飞快的燕子居然已经被捉在手里，小小的头部不停扭着，还想挣扎出去。我看了好一段时间，然后用大拇指把它的脖子拧断了。其实是很让人心痛的梦呢，更别论那之后我自己脖子传来的疼痛了。”
玄子一边说着，一边还在静静地切肉。她的双手动作稳定，轻薄的刀片沿着肉的纹路划动，里脊肉顺利成章地分成两半，流出鲜嫩的肉汁。然后便用叉子叉起，送进双唇饱满的嘴巴里。她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仿佛身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互不干扰，安然并存。
埃米纳姆张了张口又闭上，犹豫了片刻，最终直接问道：“为什么你还能吃得下肉？”他清楚记得，第一次噩梦以后，他和猴子等人就已经开始排斥肉类了。
玄子笑了笑，显得漫不经心地回答：“为什么？这里的烹饪还不错啊。”
“这不是烹饪好坏的问题。肉类会让我想起噩梦。”埃米纳姆收起笑容，“对于其他梦师而言也是一样。”
玄子盯着他看了一阵子，然后放下刀叉，用双手托着精致的下巴。“这就是为什么新人梦师需要被关在这样的地方训练的原因。没有办法搞明白噩梦与现实的区别，不能让梦境的痛苦与现实的选择相脱离——就因为这样，你还是一个小弟弟呢。”
她的眼睛在镜片后面，隐隐发出金属般的光芒，嘴角却是揶揄般的微笑。
“而在这么一个世界里面，继续做小弟弟的话，可不仅仅是不能从这里‘毕业’的问题。你们啊……说不定，会有性命危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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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看到尸体的人是他们的向导，野筱村的一名村民。他不习惯军队式的露宿，早早便爬出了帐篷，却迎着晨光看见一条尸体。他屏息凝气，走近一看，然后就被吓得晕了过去。
陆子英死得并不干脆。
他的喉咙被割开，那是致命的伤害，但除之以外身体上上下下都分布着为数不少的伤痕。军服的双袖几乎都被割成碎片，胸膛有瘀伤，大腿上也有深深的刀痕。从伤口的深度来看，对手用的是一般长度的匕首，锋利异常。
尸体周围的沙地上布满了打斗的痕迹。对手的足印大小和人类相若，形状就像尖头皮鞋，但是并没有鞋底的纹路。这是其中一种典型的鲛人足印。
而爪印一般的划痕，则可以被认定为来自于陆子英的梦境【金钱豹】。梦境发动的时候，他双脚上的梦境凝为锋锐的爪子，可以深深地嵌入地面，提供强大的抓地力——也可以转化为冲锋时的爆发力。事实上，【金钱豹】被认为是短距离移动最迅捷的梦境之一，贴身作战之下强度堪比幻兽类。而对手竟然用匕首将他击杀，实力之强让士兵们都很震惊。
最为可怕的是，这么激烈的战斗就发生在他们帐篷之间，竟然没有人听见过声音。“陆子英一定也重创了对手，要不然那鲛人不可能放过我们。”子洛说。
子洛眼中发出的寒光，似乎让士兵有些畏惧。其中一名士兵说：“话是这么说，但是子英毕竟是我们这里唯一的梦师，我看我们还是赶紧撤退吧？”
“是是，”另一个士兵连忙接话，“连梦师都杀得死，这可不是我们一般士兵能应对的敌人了。”
子洛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名士兵，他们的恐惧清晰地投现在眼睛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负责这次调查任务的，大多数是下士、中士之类的低级士兵，还有一部分是才接受训练几个月的新兵。他们都没有多少实战经验。
“你们都没有见过真正的鲛人？”子洛问。
士兵们互相看了几眼，都摇了摇头。他们的眼睛不断瞄向军车，看起来急不可耐地想要离开。
“鲛人是拥有跟人类不相上下的智慧的生物，而且执行任务干净利落，毫不手软。他们来杀死陆子英，就是因为陆子英是我们这里实力最强的人。杀了他，整个野筱村就再也没有别的梦师。”
“既然是这样，我们就应该逃啊！”士兵说，“再者，我们也应该把子英带回去埋葬。让他曝尸在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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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近上班完回到家都8点多了，更新只能延后到这种时间，真是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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