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能再讨论。子桓在冲洗身体的时候已经感觉昏昏沉沉,连凝固的血迹都没有力气刷干净,脑袋也似乎停止运作。从浴室出来,埃米纳姆已经关紧房间睡觉去了,庄杜跋的房间里还传出轻微的鼾声。他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回到房间,爬上床的时候感觉像是在沉入大海。
虽然无法思考,但躺下之后,很多奇怪的念头都在他的脑海里一一浮现,无法控制。
结衣的笑容快速闪过,然后又看见子洛低头看着书,银色头发柔软地垂下来。他似乎有好一段时间没有思念弟弟,各种各样的事情填满日程,不知道弟弟在军营是否也是如此。
他还想到白树笙,秃顶之下两鬓却长满头发。恐怕是假发。那么坚硬的发丝,说是用刷锅用的铁丝球涂成白色制成的也未可知。
他还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人这不正常的疲惫感的原因,恐怕是因为喝了桌子上放着的水。水里面溶解了安眠药。或许是**。他这么想着,身体和精神却都再也无力反抗。黑暗袭来,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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孑然一人,站在某地。
上面的句子没有人称,是因为在那个地方,似乎没有关于“我”的认知。“我是谁”这个问题并没有被思考。只知道双腿直立站在地面,视线出自眼睛应在的位置。
周围的空间全是白色,从近到远没有一点瑕疵。不需要转头、不需要看,他也能确认这些。就像是站在一块平顺如镜的画布当中。
他的面前有一只羊。
羊是凭空出现的,而“我”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羊在“我”身前一步的位置,四肢直立地站着,可以看见的是完整的左侧面。羊身完全被洁白的羊毛覆盖,如果不是有毛发缝隙里密集的阴影,恐怕就会和背景相互融合,而羊头和四条腿则全是黑色。除了是活的、鼻子均匀地呼吸着,那就像是一只会在书本插画里看见的标准的羊。
奇怪的梦。子桓心想。
子桓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也可以作出思考。自我意识也是凭空出现的,一如羊凭空出现,但这一次却稍稍把子桓吓了一跳。被惊吓的同时,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了握。右手手掌里是一根坚硬、皮质的东西。
他低头察看。自己正穿着白色的无领T恤、蓝色短裤、运动鞋,既不是训练营的军服,也全然不是子桓的衣着风格。刚才的触感来自于刀柄,他的右手里是一把刀脊沉实的短刀。
羊一动不动地站着,瞪着漆黑而浑圆的眼睛。
“对不起呢,明天姐姐就回来了,需要给她做一点肉。”子桓心里想,虽然没有做出动作,但心里却浮现出自己双手合十、微笑着抱歉的样子。
这荒谬得很,因为子桓从来没有什么“姐姐”,也不需要为她而宰羊。但是他心里突然又想到了结衣,她在他面前露出小孩子一样的笑脸。他忽然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有一个姐姐也未尝不可,结衣就是他的姐姐也未尝不可。如果是为了结衣,杀羊取肉看起来也理所当然。
这么想着,他的身体动了,往前迈出一步,右手提起手里的短刀。五指用力,短刀的刀刃笔直地捅向羊身,随着“噗”的一声,完全没入羊的身体当中。
他刺击的位置是羊的侧腹,并不是致命部位,里面大概填满了肠子。羊像是生产的妇人一样惨叫,洁白如同画布的羊毛底下,血液像水龙头里的水一样流出来,把毛浸染得又红又粘稠。子桓的右手也一下子被血覆盖,那种感觉既滚烫又肮脏。
他的心里泛起一种嫌恶的感觉,同时感到左边侧腹隐隐作痛。只是有点想吐,他觉得,同时将短刀拔出来。沉实的刀刃一从身体抽出,羊的血液就毫无阻碍地跃出来,喷洒到地上,从子桓那双白色运动鞋的底下淌过。
羊慢慢停下惨叫,鼻子和嘴巴明显地喘息着,同时抬腿往它的前方走了几步。三步。仅仅三步,它就停了下来,而血液也从喷洒变成沿着羊毛流淌。它没有回头看子桓,空间里低低地回响着羊的喘息声。
“难道走了三步,就以为自己安全了吗?”这个念头出现在子桓心里,他转身向左边也走了三步,再次站在羊的左侧面。这次,他抬起手来,反持短刀,然后直直地把刀刃向着羊的脊背插下。孕妇的惨叫再次响起,听起来像是婴儿卡在了**里。子桓从来不知道羊的惨叫是这种声音。他心底嫌恶,右手随即翻转,将刀刃在羊的脊背上转了九十度。肉上的切口变成了一个血洞。
就像避开心脏一样,他的这一刀也没有刺中羊的脊骨,而是精确地削开了骨架之间的肌肉。子桓的背部也在同时发痛,钝重的痛感跟刀伤全然不像,反而像是肌肉在皮下自然坏死。但这种痛楚并不足以让子桓动容,更没有阻碍他的行动。
羊的惨叫延绵不绝,但它没有移动也没有转身,子桓看见的依然是左边侧面。他将刀拔出来,连续向着羊身上挥刀、拔刺、横扫、竖劈。羊的鲜血大面积地喷溅开来,白色无领T恤记录下上面每一滴血滑动的痕迹,一张脸也变得血迹斑斑,鼻子里闻到的全是血腥味。
他想要杀掉这只羊,但是实际所做的却是凌虐。每一刀都避开致命部位,脊椎完整,心脏安稳跳动,肺部至气管连接通畅。但是整个身体上下血肉横飞。
他砍断了羊的一条前腿,羊失去平衡向前倾倒,他自己也突然单膝跪地。视线随着身体落下,再次凝神的时候眼前赫然正对着羊那只漆黑的左眼,墨水一样的瞳孔上面,覆盖一层晶莹的水光。羊的惨叫声太强烈,就像在一千米以外都能听见,但是羊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点情绪。说在动物眼里能看见情绪的人都是骗子。那些没有眼白的眸子里,能看见的从来只有人自己的倒影。
子桓看着自己的倒影,却又看不见自己。他的想法和做法都不合常理。“直接把羊杀掉啊”,他想,但是身体却像是自己在动,手里的刀就是不往脖子的方向去。现在羊的身体有一半落在地面上,身体颤抖得像赤身处在北极,看起来终于快要死了。惨叫声慢慢止息,羊头精疲力尽,垂在地面。
子桓的身体也在疼痛,浑身上下无所不在,想不通是从哪里来的。或许他也没怎么想,梦中的他似乎不擅长思考。
他弯下另一只膝盖,双膝跪地,然后将反握的短刀高举过头。刀刃下方就是羊的头颅,漆黑的眼睛正对他的双眼,鼻翼一边颤抖一边剧烈呼吸。他盯着那只眼睛看了几秒,脑袋里又想起结衣的笑容,嘴角竟然出现了一点笑意。手臂快速落下,刀尖刺向眼睛,贯穿羊的整个头颅,直到插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在他出刀的时候,他的眼睛分明看见,刀锋直直地向他的瞳孔冲来。没有任何人执刀,事先也没有任何预兆,他的瞳孔只捕捉到一个速度飞快的银光,然后就在反射神经的作用之下闭起了眼睛。
剧痛穿过眼球,在头脑中爆裂。
毫无疑问,一把刀刺穿了他的眼睛,分开了他的大脑,不知道有多长的部分从后脑重新伸出。子桓无法睁眼,只有一个景象不经思考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逼退其他所有想法。那是一个画面,白得纯净的空间里面,他跪着用短刀刺穿了羊的眼睛和脑袋,而一把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刀,也刺穿了他的左眼,贯通他的大脑。
这次的疼痛没有疑问,是百分之百被杀死的痛觉。
子桓疯狂地叫喊,在梦里梦外都是,床上的他发出的喊声冲出门外,像是石头被投进鲸鱼内腹,转眼就在基地大厅里消散。门外走廊的研究员听见了,抬一抬头,又若无其事地重新看起了文件。
他的床单和被子被拉扯出重重叠叠的皱褶,又被如浆的汗水所浸湿。子桓从梦中惊醒,身体却像是被钉在床上一样,丝毫无法活动。疼痛和死亡的感觉贯穿脑袋,所有的记忆都太过清晰,如果能动手指,他就能比出梦中刺穿头颅的那把短刀的宽度厚度。
他“嘶嘶”地倒抽凉气,眼前全是房间里的黑暗,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外面所有灯光。
为什么要杀羊?为什么身体会跟着一起痛?怎么会把结衣当作姐姐?
所有的疑问在一瞬间涌上脑际,搅动他被疼痛压得破碎的神智。但是他不能回想那个梦境,思维只要一触及那个白色的空间,全身上下都会恐惧不已。
最重要的问题,难道这就是研究院认为很重要的东西?一个糟糕透顶、荒谬绝伦的梦境?
宿舍门窗的隔音效果很好,房间里异常安静,在这种情况下,子桓的喘息声大得吓人。他的身体只有无意识的痉挛和抽动,全然无法控制,连抬起手摸摸额头都做不到。他怀疑自己病了,一种特别严重的病,毕竟今天跟螣蛇缠斗良久,它可能有毒,也有可能是伤口感染。或许研究院知道他中了毒才让他尽快睡觉。或许研究院就是想让他中毒。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房间里,也传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那听起来就像是分娩——如果男人也能分娩,难产的时候也许就是这种叫声。那声音来自于埃米纳姆。这个骄傲的混血儿,连被螣蛇吃掉一块肉都只喊了一声,现在的惨叫却全无掩饰,起起伏伏响了差不多半分钟。
子桓想下床过去看看他的情况。庄杜跋或许也有相同的问题。但是他的身体全然无法自由活动,脑袋也疼得无法无天。最奇怪的是,在这种情况下,睡意竟然完全不讲道理地再度袭来。他在黑暗当中被拖入更深的黑暗,羊、惨叫和疼痛都一并丢进黑洞,思考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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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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