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江汉关(凯) > 四 慈善议员苟且偷生 爱国青年匡扶正义

?日本对华战争是有预谋的,甚至未占领前,就对该占领区人和事都进行了谋划。以华治华,网罗“人才”“名流”维系奴化统治。林荣厚就是日本人事先策划安排在汉维护统治的一个“名流”。

  

  林荣厚曾经以慈善议员美名亨誉武汉江城。对林荣厚历史绝大多数人不知,但是对他的起家史许多人记忆忧新。他是个下江人,早年在武汉呆过,后来在闹农民的运动时候,他以上海搬迁来一套旧棉纺设备,从针织起家,一步步地发展到服装业。可以说他是从作坊开始起步,最后发展到有几家工厂,后来几乎垄断了江城针织服装,乃至向外围扩展,成了有名的富翁。但是他这个富翁并不是完全靠残酷剥削起家的,而是钻进人的心里,调动人们的积极性,年节的时候都要打发些礼品,生日的时候还备生日晚餐,有时候还亲自登门祝福,雇工说林老板很有人情味。除此而外,他还积极参加社会募捐活动,特别是一九三一年湖北发生了罕见的洪水之后,他本人工厂也遭受了很大的损失,但是他毅然解囊,掏出了很大一笔钱支援灾区,受到了很大影响,当时,《大楚报》都报道了这一实事,从此在江城他独享慈善议员美称。

  

  日本要搞侵略,又要人民不反对他,自然要粉墨登场,搞些骗术,这个计划是由日本特务大西旭夫命令侯启璜实施的,侯启璜本是地道汉口佬,人文世俗了解得糟透,他也认为必须要林荣厚合作武汉维持会长,有利于日本人对武汉人的奴化,乃至对整个湖北的奴化。

  

  当时一些愿意做汉奸的国民党达官如张若白,戴秉清等对推崇林荣厚出台十分赞成,但是有点担心是林荣厚会西撤逃走,于是合伙演了一幕戏。林荣厚一生信道信佛,无论过去他空手起家发迹,又时候他感到迷感,眼看自己一生艰难创业就要被战争化为乌有。人生茫茫,前途没有着落点。但是一想自己宝贝女儿湘去,就找到了精神支柱,湘去十八岁,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聪明伶俐,按照林荣厚地位娶了个三房四妾轻而易举,但他就孤孓一人,守着自己女儿度过了十八个年头,令人费解,琢磨不透。他的人生乐趣只有三部曲:禅经,女儿,事业,正在他决择是西撤还是滞留时发生了一件事情,从而改变了他慈善议员美德,成了臭名千古的历史罪人。

  

  事情是这样,林荣厚事先预订了西迁的民生船舶,可是到了那一天的时候,他前往码头落实船舶的时候,管理人员告诉他,他的船舶被军方征用了,他据理要查,结果是个军方某个司令强行而占,倒运自己仅货,于是他据力抗争,结果被打得鼻青眼肿,官太太杨言要用枪蹦掉他,他怒火上升,他躺在床上诅咒世道黑暗,结果他的朋友张若白,戴秉清登家看望,以好言相劝,并送来了名贵药材。林荣厚诅咒这个社会黑暗,张若白道:“官吏腐败,实属正常,否则大半江河怎么沦为日本人?”

  

  “几百万军队抵挡不住外夷日本人,老百姓被榨干了骨髓,当兵的卖掉了性命,当官的却腰缠百万,靠的是什么?权力。”

  

  林荣厚遇到了知音,倾吐着心肠:“前段时间,遇到了一个相命先生,说我有血光之灾,我还不信,今天真应验了。现在我这么大家业财产,恭在手上,带不走卖不掉,吃也不能吃,穿也不能穿,怎么办?”

  

  戴秉清提醒:“你呀,得多留条路,日本人杀了南京,可没有杀北平?都杀光了,谁给他们做劳工开矿山?打我记事起,欧美和东洋在长江争执不下,说穿了都是要吃唐僧肉!”

  

  林荣厚一怔:“你的意思他们不会祸害武汉?”

  

  张若白分析说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国家与个人关系一样,都是为了利。瘦死骆驼大于马,我看哪,宁其胡思乱想,不如由命中八字而定。你不妨找一下常宏观侯道人,他的法术极高,能帮你化险为夷。”

  

  林荣厚决心求道。女儿对这一套不感兴趣,但是父亲一生忙于事业,不沾腐败还是令人敬仰。她决心陪父亲去求道化解,以示宽慰父亲。

  

  金秋十月,楚天江城万里行空无云。本是个收获季节,可是由于战事逼近,田野空旷无际,看不到劳碌的人群,撒下了还没有完全成熟的庄稼。江南武昌城,沿街难民成堆,衣褴褛乞丐到处沿街乞讨。大树下,山道旁到处都看到用芦苇茅草搭的栖息棚。一群群持枪士兵急匆而过,战争夺走了繁荣,夺走了安宁。林荣厚心里紧缩颤怵着,只有那蛇山旁常宏观,那硃色庙门,还有那鸣鸣作响的铜铃,无视这一切缭乱的世界,我行我素的敲着历史的钟声。

  

  常宏观有上千年的历史,盛于邱真人。在江南道教中颇具盛名,周围树木浓郁,修葺讲究,古典而又堂皇。过去从早到晚看客不断,如今战争逼近,观里几乎成了难民营。穿着长衫的道人不断地提着粥桶给难民们施舍一碗粥,一碗甩袖汤。常宏观沿着山势形成召听,一层比一层高,形成了五进五出。两旁是道士的居宅,以及仓库,中间是庙宇。由于战事,下面三层几乎腾给了难民,最后两屋,属于庙观应付性的接待看客。林荣厚的到来,使侯道人吃惊不小,张若白和戴秉清还终于把这块难啃的骨头摆到了自己面前,这幕戏的成功与否,关键在于自己演得如何?侯道人尽管和林荣厚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但也旁听途说他的一些情况。知道他有家业,知道他有个宝贝女儿,还知道他以慈善美名,以及现在走留难择的佳境。他躲在左侧厢房里观察,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对襟衫的老者携带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从下面往上挪动着。十有八九他就是林荣厚,他缓缓地走了过去。

  

  林荣厚左顾右盼,终于看到了一个留长须的老道士缓缓走来,他连忙双手作揖:“请问候师傅在嘛?”

  

  “施主又何事要单见侯师傅?”

  

  林荣厚十分虔诚,手心捧在心上:“卑人姓林,名荣原,近来遭些劫难,据我的老朋友介绍。侯道人法术极高,特来请求赐我解法!”

  

  侯道人一捋长须,一挥扫帚:“过讲,过讲,卑人就是侯启璜,谈不上什么法术,只是常在道场上混,粗识阴阳之术,但愿能助微薄之力。”

  

  林荣厚这才注意到了侯道人长了一副豆荚脸,黄黄的脸色,留着长须胡子,显得邋遢,说话有气无力,但是那一对三角眼却烁烁有神。淡淡的笑容中泛出一种狡黠,从那狡黠的云彩中华飘来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浮云。林荣厚也考虑不了这么多,只得竹简子倒豆:“老夫近来忧事在身如火之焚心,中天落顶!闻悉侯先生道法极高,倘能解我忧事,林某决不食言,高禄酬谢。”

  

  重病乱求医,林荣厚对未来前途和目前处境进退维艰,说白点就是走留难定。走者,舍不得家业,留者,恐惧日本人,大西旭夫早都叮嘱他,注意有影响的楚系人物作为日本维系奴化人物,现在计已成,只要轻轻点拨即成:“点香。”

  

  香烟袅娜,弥漫大雄宝殿,阵阵罄声如捶林氏心扉,只见林荣厚恭敬下跪,双手合十,面对着邱真人虔诚叩拜。而侯道人正襟危坐,双眼微闭:“道教起源于鼻祖老子,常宏观始于邱道人,沿有千余年历史,逼真通信。没有化解不了的劫难,没有不解的烦恼!阴阳之说,大到宏观宇宙,天地之分,小到昆虫苗草都有公母雌雄之分,旁到人间万事,有盛有衰,有解有绕……”

  

  林荣厚吃惊不小,这家伙说得蛮有道理,不愧为精通法术的道师,上至天地,下至人间世俗,我想起自己心中之烦事,托他定能赐个解法。:“侯先生,昔日我为人不错,美名为慈善议员,运气也不好,可如今处处不顺受挫,这是何巫缠绕我?”

  

  “乾坤者,阴阳之根本,万物之祖宗也。阴在内,阳守之,阳在外,阴之使也。日往月则来,月往日则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成岁焉……”

  

  “此话何意?”

  

  “生生之谓易,互相变化,阴极生阳,阳极生阴。阴阳相易,道有变动,这是命中劫定。”

  

  “命。”林荣厚一听额头上冒出了汗珠:“难道就没有解法了,就等候命运剿杀。”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尔今尘世茫茫,难免有劫,你我前世缘分,星座归位,天让我赐你解法,林老先生现在最为忧火焚心一事是择生去向之测!尔林老先生是已丑刚过花甲之年吧?”

  

  “已丑为涧下水,离不开山涧河溪,本性西迁多山川河川之好事,但是破丙辰沙中土之挡。”

  

  “是的,有人劫了我搬迁的船只,是个年轻女人。”

  

  “这也是你前世命中所有。湖北属千湖之国,依湖之长流水,也能保住你涧下水不会干涸!”

  

  “爸,道士在胡扯!”林湘云耐不住这阴阳长腔,

  

  侯道人微睁开眼睛,只见一位年轻姑娘在叱责怒斥,显然她是林湘云的女儿:“小姐,我神以慈悲为怀,你怎么能红口玉牙恶吐秽言敢佞我神!”

  

  “胡扯。就是胡扯!什么星座归位,人要靠自己努力!”

  

  “侯先生,小女不懂事,求求你!”侯毅然甩袖退出神坛。

  

  日本人比其他侵略者更加狡猾的是,他不但是军事上占领,而且还进行经济上掠夺。表面所谓的复工复业,安抚民心,实际上是榨干中国人的骨髓,为他们侵略战争输氧打气。

  

  战争并没有按照他们的算盘拨动,几个月就能解决问题。国民党主力部队都已撤出正面战场,而在一旁迂回,这是日本人不得不安抚大后方,进行长期的持久战准备。日本人在政治上搞所谓的亲善,在经济上成立所谓中江实业公司,一系列奴化政策,并且推崇林荣厚这类人物出面,为自己笼络民心,安抚百姓。

  

  林荣厚接纳了维持会长的角色,这对他讲,并非是件光彩的事情。但是他有诠释自己当汉奸理由。我当初想往西走,军事当局征了船,现在日军刺刀逼在后背上,没有退路,生计无奈。尽管他很有钱,但是他仍食素,烧香磕头,捐赠是他生活一部分内容,可是他在日本人刺刀威逼之下,上任了维持会长的角色。日本人为了召开大会的安全,调集了不少军警,设置在刘家庙会场前前后后的巷弄,并且驱逐着华区的百姓前往会场。为了诱惑百姓参加会议,日军当局慷慨解囊,动用了军用粮食,每位到会者发放五斤粮食。民以食为天,穷苦的百姓不情愿又情愿的走进了会场。日本人为了减少恐怖气氛,在会场内并没有部署穿军装的军警,而只是少数便衣在游弋。

  

  会议是有侯道人主持地,常宏观侯道人从幕后跳到幕前,百姓悄声的议论起来:“这不是常宏观的侯道人吗?他怎么也给日本人做起事来!”

  

  “他早都是日本人特务!潜伏在常宏观。”

  

  “瞎说!他是个好道人,看到我们罪孽深重,帮我们消灾去祸来的!”

  

  “同胞们,同胞们!”侯道人拍了拍主席台桌子“大家安静一点,安静一点……”他用手平压着会场气氛:“静一点,再静一点。”特殊的年代,特殊的人物,特殊的历史舞台而站了一个特殊的人物进行了特殊的表演:“同胞们,今天在这里相聚见面虽不属什么兴事,但也是缘分。五百年必有王者兴,世道变换之抉择,如日月轮换,寒暑之往来不可阻挡……”

  

  这个家伙帮日本人侵略说成是天意抉择,然而百姓大概没有听懂,谁也不吱声,任其胡说,等待着背粮背盐回家,解决眼前饥饿问题。

  

  侯道人饱肚不知饿肚饥,还认为人们信他的那一套,继续往下倒着:“纵览中华世界,自辛亥义事,革了自己皇帝的命,天下无主,诸侯争霸,以蒋氏西教奸雄当道,抑我华夏文化,扬异教淫邪,官吏腐败,生活腐化,大官大贪,小官小捞,国力一天天下降,尔落到被夷邦占领下场,尔皇军其宗旨是为了帮助落后中国走向dadongya共荣经济圈王道乐土……”

  

  一派胡说,汉奸们鼓起掌来。

  

  胡说你蒙不住人们的眼睛,同胞们的鲜血,被烧的房屋,被掳的财物,被jianyin的妇女,被炸毁的城市,历历在目:“放屁,放屁,道人也成了日本人的龟孙子!怪不怪?”不知谁蹦了一句。

  

  “谁说的站出来!”“站出来。”有种的敢说,怎么没种站出来。胆量也包括智慧,谁也不站,气得汉奸直跳。“妈的个X,谁敢骂侯先生?侯先生从现在开始是大家爹,谁敢骂爹老子抽他的筋,剥他的皮!”他甩了两响皮鞭:“叭,叭。”没人吱声。

  

  林荣厚被别人骗了,在枪逼之下又不得不骗别人。云云一套伪汉奸说词,谁都是中国人,谁都希望中国强大,可是几百年军队不堪一击,国土已失去一大半,还有什么抗头?一条不驯的马,可是主人骑到你背上了,你不让骑就得被杀……”无非当汉奸苟且偷生论。

  

  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也是国粹文化。大家不愿意吱声了,等待着那实惠的时刻。侯道人一看会场鸦雀无声,一时高兴,向林荣厚递了个眼色:“现在由盐警暑长方之夫,柯二毛发盐发粮。大家要高喊,皇军万岁!”

  

  会上又没有声音了!

  

  这个戏演不下去了,林荣厚走到了侯道人旁:“发吧,侯先生,少喊几句万岁,少出点事!”

  

  “发盐,发粮!”人们像潮水涌了上来。抡着盐,抡着粮。忽然从会场老房角落飘来白闪闪传单。人们起初一愣,后来忽地下扑向传单。

  

  “打倒日本帝国!”

  

  “打倒卖国汉奸!”

  

  人们呼喊着扑向雪花般传单,刚才还庆幸说服了百姓的侯道人,这下手慌脚乱,:“快,抗日分子,快,抓住抗日分子!”

  

  “蠼,瞿……”哨声不断,刚才隐匿的军警从屋檐下,墙角边向那栋老扑去,就在这个时候主席台角“轰隆”两声巨响,冒起了两股黑烟,“炸弹。炸弹!”有几个便衣倒在了血泊之中。侯道人爬了下去:“妈的个X,搞糟了!”“回来”大家回来!“回来!”

  

  顾命的百姓像开了闸的洪水,向会场四周一散而尽。当军警便衣听到炸弹声扑向会场拦堵老百姓时,陈佩云开着车刚赶到会场,大概是一种第六感,这里要出事。轰隆巨响,人们像开闸的洪水逃遁时,他作为一个有经验老特工看出鱼将从混水中逃出,撒传单和炸弹是一唱一和,声东击西。撒传单乱了次序,而仍炸弹才真正地破坏了会场。他窥视了下地形,这是一条凹形会场,三面是房子,一面是出口。传单是从东边老房子飘了出来,而炸弹却在会场的后台柱,不用说扔炸弹的人已经从会场人流中跑了出去,而撒传单的人也趁这个时间往外逃跑。由于日军进城后,防止游击队袭击,没来得及的房子也拆通了,他惦了会儿,往前走了一段路,猫在一个小酒馆边。他认定撒传单人将从这里蹿出。因为这条巷弄前边有日本宪兵的岗哨,左边已经邻江,那时一片开阔地,一旦暴露,死路一条。只有右边一条路穿过巷弄,毗邻又是一片巷弄,大概撒传单的人,事先也考虑了地形,只有右边是一条活路,但他们并不知道陈佩玉仍然已经张开了渔网,当他们探头探脑时,陈佩玉仍然按兵不动。窥视了一会儿,从墙洞里跳出了一个年轻的女生,上身穿了个藕荷色夹袄,下身穿了件兰土领裙子,头上扎了个蝴蝶结,她环顾四周,四周仍是静悄悄的,他庆幸路线的正确,向后边挥了下手,这一挥手的动作,勾起陈佩玉回忆,他眼前瞬间浮起了儿时的黄鹤楼下楚王阁,那位挥手绢的小姑娘。就在他恍惚时,从墙洞里又跳出来三位女生,显然这是她的同党,有人提醒他。:“陈长官,快看!”

  

  “我看清了,不要打草惊蛇。”

  

  陈佩玉决心要从林湘云身上打出缺口,顺藤摸瓜,腊月十五,是维持会长林荣厚的女儿林湘云的生日。往年林小姐生日是相当热闹的,无论是林荣厚的旧朋幕僚,还是湘云的同学朋友都赶来庆贺一番。林荣厚是市里有名的慈善议员,很受人尊重,所以有时候献的花多达百支。可是今年湘云的生日,却非常冷清的多。谁都知道湘云是林会长的掌上明珠,林会长如今已是六十花甲的老人,更需要儿女亲热。冷清的原因不是众人不赏脸,也不是林荣厚不为女儿张罗,而是战争的忧云,像一个看不见的锅盖紧紧的压在人们头顶上喘不过气来。还没到傍晚人们像受惊的恐鸟,早早归巢,紧闭大门。害怕灾祸降临。

  

  林荣厚让用人早都准备好了节日的酒菜,偌大的八仙桌摆得满满的。父亲知道女儿最喜欢吃的鳜鱼汤,早就做好了,香扑扑的恭在桌中。林荣厚是个虔诚的佛徒,大厅正中,恭的是观音菩萨,香烛袅娜,为女儿的生日添上了一段神秘色彩。他首先恭恭敬敬的敲了香罄,然后恭上了香,点上了烛,转身招呼女儿:“湘云,今天是你的生日,儿女的生日是母亲的苦日,你给母亲烧一烛香,以表你思念之情吧!”

  

  女儿噘着嘴,在生着气,一动也不动。

  

  父亲总是那么宽容和慈善,一套整洁干净的对襟衫,衬着一个清瘦的面孔:“云儿,做人不得忘本,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爹娘!”林荣厚好象安排后事。

  

  “我要忘,我非要忘,我定要忘掉你!”女儿恨死了父亲。

  

  “女儿……”父亲走到了女儿的背后:“人生遥遥,前途难以予卜,我知道你为你父亲任伪职而生气,可是有又有什么办法呢?蒋委员长几百万武装的军队,最后敌不过日本人,只得放弃南京,而让外夷屠戮同胞?”

  

  女儿一扬头:“这就是你卖国求荣的理由?”

  

  “古人曰识时者,务俊杰也,如今日本人天下,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维持会也是个无关重要的角色。”

  

  “那你还想干什么?举刀屠杀同胞,步履袁世凯的后尘,最后落了个遗臭万年的下场!”

  

  “你?”父亲气得无法,欲想发火,又强忍下来。“云儿,我知道你爱国,你想抗战,可是你一个身单力薄的女孩儿家能干什么?喊两声抗日有什么用?我见的多了,许多硬汉子,刚烈汉子,喊呀,叫呀都很厉害,可是一到日本人枪下和狼狗嘴里都熊了。你知道吗?国民党许多将领都投日本人了!”

  

  “这只能说明卖国贼不分先后,同等于狗屎。”

  

  听了女儿的话,林荣厚的心像无数针尖插在自己面孔上,疼痛难忍,可是他强忍着。他一捋长须,仍大度坦然地:“云儿,骂吧,你就死劲的骂你这个汉奸父亲,他丢了你的脸,让你在同学们面前直不起腰,让别人戳着脊梁骨,说这是大汉奸林荣厚的女儿,……我愧疚,我愧疚,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已故的母亲。”林荣厚哽咽。

  

  “爸……”爸爸退却了,女儿过程在心里筑的防线全都崩溃了,让父女之间的感情激浪冲垮了:“我恨你!我恨你!你为什么不是原来的爸爸呀……”女儿爬在父亲脊背上苦诉着。

  

  “是呀,我为什么不是原来的父亲,难道是被日本人的屠刀吓破了胆?不,不是,我无他所求,我可以带着我金银细软逃到香港,逃到重庆!可我为什么不去呢?我这房子,我这家业是带不走的。我大概是个吝啬鬼,可我是个六十来岁的老人,我在人世上还能活多久,而这一切又为了什么呢?”

  

  “爸……你别说了……”

  

  “我中年丧妻,就撇下这么一个娇女,是我人世中唯一亲人,我为她编织了许多绚丽的光环,可是最后都被日本人的枪炮打破了!……我要送你留洋,让你接我的企业管理资产,可是面对着眼前的窘境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女儿停止了抽泣,擦干了眼泪再仔细端睨父亲,父亲又一下子变得慈祥和善,精神正经而又振着,是个令人敬重的老人,决不是那种见了日本鬼子就哈腰就点头的哈巴狗:“爸,再不提那些事好吗?我给妈烧香去!”女儿有了自己的想法,像父亲这样的人,是完全可以争取的有良心的中国人,在适当情况下,他会为自己民族做事的,林湘云肯定了这点。

  

  父亲苦涩的老脸终于绽开了,递上了三根香,捧给女儿,点了点火,湘云接过父亲的香,将香烛插在母亲遗像下的香炉上。对于母亲她是有记忆的。在她四五岁的时候,父亲从江南故旧又迁回九省通衢的江城办厂。每当皓月当空,繁星烁天时,母亲总是搂抱着她,耳鬓斯磨的讲述着她的故乡,满州的浑河,满州的辽阳白塔。母亲一提起家乡的河,家乡的塔,总是那么激动,感情如此沸腾。母亲是个旗人,每当节日时,她都得着一身旗装,父亲从背后搂着她柔软的腰肢:“我的好格格……”

  

  “格格是什么?”她那个时候一点不知道,直到读完了中学才知道那时旗人贵族子女。正当她遐想的时候,父亲却悄悄的走了过来:“云儿……”

  

  父亲眼眶里流出那种从没有的博爱之情:“想妈妈吗?”

  

  “我真想哭。”她心里几乎在吼,可是她说出来的是:“唉,想也没有用。”

  

  这句话把林荣厚眼泪也拔了出来:“嗯,嗯”他自己抺着红红的眼角:“是啊,世上没有不死的人,没有长生不老的药,你母亲一生对你期望最大,没想到却赶上了战乱……算了,算了。”林荣厚自疚自己:“湘云!”

  

  父亲显然是有心思:“爸,有什么话直说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父亲有点打退堂鼓。

  

  “爸,你怎么了……”父亲有什么难事吞吞吐吐。

  

  “啊,唔……”父亲两手捂着太阳穴,啊了半天:“湘云,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和你直说。”

  

  “爸,什么事呀?”女儿催促地说。

  

  “你母亲在世的时候给你留下了一个信物。”

  

  “什么?信物?拿给我看看?”林湘云第一次听说信物惊奇不已。

  

  父亲缓缓地站了起来,走进了自己神秘的佛室,捧出一个紫色檀木盒放到了八仙桌旁,林湘云如观世物之宝一样,神色专注的等待父亲最后一揭。只见父亲轻轻地挪开盒盖,掀开绸包露出了精美的金质长命锁来。长命锁在南方并不少见,一些有钱的人家子女,还有些单传子女,害怕灾邪扰,都缀挂上了长命锁。富的金质,银质,穷的也是个铜质。有的做工精巧的还在金锁上镶上图纹花案。这个长命锁铸的一件兽物,说龙无角,说兽龙身。林湘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东西,刚才恼怒气愤早都被这稀奇宝物吸引住了:“爸,这铸的是什么?”

  

  “这铸的是盘螭,古代传说中的无角龙,安能够辟邪压灾。戴上它你就可以平安的度过这乱世之秋。”林荣厚把长命锁轻轻地挂在了林湘云脖子上,林湘云用手轻轻的抚摸着这举世信物。

  

  忽然,保姆张妈慌张走了进来:“老爷,有位姓陈的先生要找你!”张妈中等身材,不多言,不多语,说完转身退了出去。

  

  说话间陈佩玉身着一套西服,手捧鲜花走了进来:“林老伯,我是来恭贺林小姐生日的!”

  

  陈佩玉突然出现,使大家感到振惊。林湘云追思着记忆是否与他打过交道,从外表看这个人长相不错,近来一米八的高个,宽肩,鹰鼻,头发有点自然卷,举止利索,言语干炼,从装束看,应是个伪职文官。大概是父亲维持会的同事吧。林湘云判断问道:“陈先生,任何职?”

  

  “啊,我,我在中江实业公司谋职。”

  

  “都是吃汉奸的同党,同路人。一丘之貉!”

  

  “嗯,是这回事,不过说得太丑了,凡正,凡正迫于无奈,给日本人的扛活!”

  

  林湘云对沦陷后的汉奸活动,也略知一二:“中江公司是日军司令掳掠中国物质矿山资源经济组织,陈先生好厉害呀,混进了日本人心脏。”

  

  “过讲,过讲,只是混饭……”陈佩玉口头上应付,眼睛却盯在林湘云脖子上缀挂的长命锁。年青的女孩被一个成年男人老叮着自己白色脖颈有点不好意思:“陈先生,你怎么这样看人呢?”

  

  “啊!”陈佩玉从遐想中回思过来:“林小姐,恕我冒昧,我想打听你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个长命锁是谁的?”

  

  “你问这个?那你得问我爸爸。爸,他问这锁?”

  

  林荣厚不以为然地,打马虎眼说:“陈先生对文物有兴趣?其实这不是什么文物,只是我们家的一个祖传信物,是湘云母亲传给她的!”

  

  陈佩玉内心一阵很大的震动,但仍不露声色:“这个信物背面应该铸了什么字吧?”

  

  林荣厚还是不在意地说:“好像是有几个繁体字。”

  

  陈佩玉径自握住了长命锁,并且翻看了背面,只见背面写的是天长地久四字,使人判断这是一种情侣之爱的凭证信物。林湘云对陈的这种追根寻源着实厌烦起来了。“人家的信物,你凭什么乱翻?”

  

  陈佩玉在肯定了自己意思,言语有些碎乱,“林小姐,湘云,我本是追踪一个案子……对不起。”

  

  “你是特务!黄鹤楼装着挨打假华侨的就是你!”

  

  “不错,可我现在陷入了一个谜团的黑洞之中。”

  

  林湘云根本不听他的申辩:“爸,你怎么和特务交上了朋友?”气愤使林湘云眼亮:“我认出来了,这家伙就是冒充爱国华侨的家伙,滚!滚!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快滚,特务!”

  

  “林小姐,你认为你自己很了不得吗?感几句抗日口号,扔几张抗日传单,就把日本人赶走了吗?你太稚纯了。历史的发展不是以某些人意识所能左右的……”

  

  林荣厚对陈佩玉的激怒,而突然表白有点诧异起来,连忙改口,掏出了几十块大洋递给了陈佩玉:“陈先生,小女年轻好胜,鲁莽得罪了你,请多加包涵。往后缺钱花的时候吱一声。”

  

  父女俩把他当成了敲竹杆子小人,一个谋求富贵而出卖良心的铁杆汉奸,他感到内心苦痛浪潮湧了上来,几十年过去了,没想到推动的缘份,历史竟没有把她斩断,又漂了上来……他克制着情绪:“对不起,林先生,林小姐,后会有期!”他哽咽着……突然淆然泪下,他连忙用袖子拭揩眼泪,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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