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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墨又在城中四处随意乱逛了半个时辰,确定自己身后没有人跟着,这才回到张宸家中,吃过晚饭后又跟张宸借了一套旧衣服才回房睡觉。次日清晨,萧墨改了装扮,留下两百铢钱便悄然离开。
萧氏并非一直都如今天这般,在汉时其祖上萧望之曾官至太师,封关内侯,后来萧望之举家迁至杜陵,在他之后,萧氏才渐渐没落,远离众人视线。
杜陵还有一大士族,便是京兆杜氏,在汉时更是有“城南韦杜、去天五尺”之说,虽然后来也渐渐衰落,但比起萧氏来却是要好得多了,还能算得是上等士族。
牵着马走在城里,萧墨的心便如身旁“哒哒”的马蹄声一样,平静中又有着些许激动,已经五年多了,低矮的城廓,青色的街道,石砖已经开始龟裂,处处都是时间流逝的痕迹,萧墨突然觉得,这座小城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如同自己的祖父一样,萧墨一直都认为他的身体很健朗,直至看到祖父躺棺材里长眠不起时,他才发现自己的祖父原来已经如此苍老。
萧墨缓缓行在街道上,一些行人开始对他指指点点,然后小声的议论这什么,直至行到城西,才有一位二十多岁提着篮子的妇人走近萧墨,打量了一眼他那破旧的穿着,有些迟疑的开口问:“可是萧家三郎?”
萧墨收回心神,寻声看去,见到那妇人时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秦娘。”
秦娘依然婀娜多姿、明艳动人,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五年来也只在眼角处多出一道浅纹。
“你真的是萧三郎?”秦娘吃惊的大叫一声,顿时惹得路人把目光纷纷投向这边。
萧墨嘴角含笑,轻轻点头,“数年未见,秦娘可好?”
确定眼前的人真的是萧墨,秦娘脱口道:“你这小混蛋怎么变这样了?”
萧墨有些尴尬,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旁边的人也都开始大声的议论开来,还有不少人远远跟萧墨打招呼,一时间,萧墨心中那种近乡情却的忐忑竟去了不少。
萧墨冲周围点点头以示回应,然后对秦娘道:“秦娘倒是还跟以前一样光彩照人,一点未变。”
秦娘凤眼瞪着萧墨,“都成这样了,还死性不改。”
萧墨随口接道:“这几年我可没偷看过你洗澡。”
可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果然,秦娘俏脸顿时爬上一朵红晕,拿起手中的篮子就往萧墨脸上砸去,“你这天杀的小混蛋。”
萧墨落荒而逃,后背和头上却还是被几个鸡蛋砸中,秦娘追了几步便停下了,有些心疼的看着碎了一地的鸡蛋。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切,顿时哈哈大笑,秦娘面色一沉,冲着周围的人喝到:“有什么好笑的,回去抱着你们家娘子笑去。”
众人连忙忍住笑,秦娘的泼辣在杜陵可是出了名的,真把她惹恼了,还指不定她会做出什么事来,也就只有萧家三郎跟杜家九郎才敢去招惹她。
刚刚在街上一闹,倒是有人先去给萧家传了话,萧墨刚到萧府便看到门口已经站了很多人了,都是些叔伯长辈。见到萧墨时,所有人都愣住了,一个妇人走到萧墨身边,看着萧墨,眼里全是关切和怜惜,“懿之,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萧墨此时确实狼狈至极,一身破旧的衣服,加上一路奔波,头发有些散乱,又被秦娘扔了几个鸡蛋,此时还有一丝一丝粘乎乎的东西顺着发丝放下低落,完全就跟乞丐无异。
萧墨只得尴尬的笑了笑,“叔母,此事说来话长,容懿之先换套衣服再与诸位长辈细说。”
柳氏是萧墨三叔的妻子,萧墨自幼无母,父亲也常年不在身边,柳氏却待他极好,视如己出,以往闯祸被祖父责罚时柳氏都会帮他解围。
“懿之说得对,先让他去换洗吧,这些事等会再说。”说话之人是萧墨的三叔萧阗,萧阗面容清瘦,脸色有些苍白。
“倒是我疏忽了,来,先进屋吧。”
柳氏拿过萧墨手中的缰绳,递给一旁的仆人,然后拉着萧墨一同进了萧家。
萧氏虽然没落了,但有一点却极为难得,族人上下都很和谐,很少会有族中内部斗争权夺势的事情发生。
回到自己以前所住的东院,萧墨好好梳洗了一番,这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前去正厅,那里可是有一大家子人在等着自己。
萧墨的脚刚一步入正厅,屋内所有的目光便齐齐朝他看来,这些目光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情绪,萧墨垂着头走到中央,然后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懿之不孝。”
看着跪在地上的萧墨,一时间众人只觉得既是伤感,又是欣慰,那个原本意气风发,又将杜陵闹得天翻地覆的少年,如今却是判若两人了,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谁也说不好。
柳氏连忙过来扶起萧墨,“你这孩子,快起来坐吧,可别磕坏了。”
萧墨刚刚坐下,众人还未开口询问,便看到有一人从外面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那人在屋里扫视一圈,看到萧墨便直直的走了过来,“懿之,你这浑小子终于知道回来了。”
“四叔。”萧墨连忙站起身来行礼,这人正是萧墨的四叔萧戬。看了看屋里的人,除了大伯,这族中长辈倒差不多都到齐了。
“你坐下。”萧阗瞪了一眼萧戬,见他也乖乖的走到一边坐下,才问萧墨,“你不是在徐州任职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还弄成那副模样?”
“徐州的事我让下面的人打理,暂时离开一段时日也无碍的,路上赶得急,没带换洗衣物,所以与人借了那身衣服。”至于客舍被袭之事,萧墨还不想说出来,“鸡蛋……是刚才在城中与秦娘有些误会。”
“你小子,才回来又跑去偷看秦娘洗澡了?”萧戬蹭的站起身来,一脸怪异的看着萧墨。
萧墨一阵尴尬又很是无奈,自己这辈子怕是都难以洗脱这个恶名了,不由得埋怨起杜维来,若不是他,自己年少时虽然顽劣,却也不至于背上一个偷看娘子洗澡的名头,更冤枉的是,当年自己根本就什么都还没看到。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抛给萧墨,萧墨都一一回答,当然也都是有斟酌的选择一些能说的告诉了众人,一直到再没有人问话。
今日萧家准备一席丰盛的晚餐,席间觥筹交错,其乐融融,萧墨的脸上也终于不似以前那般淡漠、疏离。
……
天上银河倾泻,皎月如霜,萧墨度着步子穿过几条廊道,缓步走到后院。
看着结满了蛛网的院门,萧墨却好像看到了熟悉的人,拨开蛛网,轻轻将两扇门推开,看着满院子杂草枯叶,萧墨感觉自己像是身在梦境,那般的不真实。沿着被杂草覆盖的小径穿过一排梅花树,来到院子中央的池塘边,萧墨顺着池边走了几步,到一个秋千旁住足停下,他想坐上秋千感受一下熟悉气息,手指却摸到了麻绳腐朽的粗糙,于是只得打消念头。
萧墨还想再去看看其他地方,却看到门口一个身影走了进来,萧墨便迎了上去,“三叔。”
萧阗点点头,与萧墨一同来到池边,两人各自寻了块石头坐下,萧阗打量了一下四周,有些感慨的说道:“这个院子我已经好多年没来过了,如今看起来除了多些杂草,倒也没什么变化。”
“她只让我在院子里搭了一个秋千,其他的一直都没变过。”萧墨看着眼前的池塘,似乎陷入了回忆。
过了很久,萧墨才又开口,“三叔,跟我说说她以前的事吧。”
萧阗沉吟着,点了点头,今天吃过晚餐,回去之后柳氏便告诉他,萧墨晚上会在后院等自己,他便知晓萧墨今天找他的目的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她与萧家那几年发生的事情到底有没有关系,此事还要从十五年前说起。”
太熙元年,琅琊任职的萧淮在春节前回到杜陵,当时他还带着一个四五个月的女婴一起回来,萧淮告诉家人,这名女婴名为颜琰,又说了她的生世,众人也都觉得她甚为可怜。次年,萧淮将颜琰交由柳氏抚养,自己又回到琅琊。柳氏待颜琰如同己初,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可是却渐渐的发现了她的不寻常。颜琰从来不笑也不哭,眼睛里不像普通孩子那般满是天真和好奇,反而好似带着一丝淡然,似乎她那小小的身躯里住着一个与她年龄极为不符的灵魂,让人观之心生寒意,不过柳氏虽然心有疑虑,但待她依旧如同往日那般。可后面发生的事就更为不同寻常了,刚开始几个月颜琰的头发枯黄发白,众人还不觉如何,可是颜琰到了一岁多的时候,她长出来的头发竟变成了银白色,这让所有人都惊骇不已。
元康元年,皇后贾南风设计让惠帝下诏,宣称辅政大臣杨骏谋反,要楚王司马玮保卫皇宫。之后司马玮将杨骏杀了,贾后便废除杨芷太后之位,诛杨骏三族数千人,而萧墨的父亲萧泉当时在中军任司马督,也被当成杨骏党羽杀害,萧淮在琅琊得知此事既愤怒又悲伤,不久便辞官回乡了。
颜琰头发变白,萧墨父亲惨死,萧氏中人便又想到琅琊颜氏发生的事情,开始议论纷纷,要求萧淮将颜琰丢弃。萧淮迫于无奈,也知颜琰这一头白发在人前终遭非议,于是便将颜琰养在后院,除了奶娘,禁止任何人靠近后院,并宣称已经将颜琰丢弃,这才让族中安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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