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飓风起,火山喷,熔岩流,岛屿动,北海震。
蓝色剑光,一剑光寒。
站在仙人渡渡口的龙女遥望着远处岛屿上的火光与剑光,她忽然想起曾经与父王的一段对话。
“人族为万物灵长,即便是至高无上的龙族在某些方面也是不如人的。人族修行,佛道武兵四大宗流才人辈出。其中最有望问鼎天道的,当属剑神薛终南与魔主易龙牙。这两个人的实力足以碾压本龙,然而他们都还不值得本龙敬服。”
“那到底有没有值得父王敬服的人呢?”
“只有唯一一个人,大侠蓝剑!”
龙女现在终于明白为何连那个刚愎自大的父王都如此推崇蓝剑了。
蓝剑真正厉害的并不是他登峰造极的武功剑术,而是他的一股气。
彼浩然正气,禀天地而生。
龙女的眼角有泪。
痛失英雄,苍天也应有泪。
不觉东方之既白,雾气升起,晨曦朦胧。
不必再等蓝剑与代魔主一战的结果,龙女一个猛子扎入幽蓝海水中。
龙归大海,风平浪静。
雪枫林中。
易随欢竟抱着冰冷的尸体睡着了,他将脸贴在尸体的胸口,睡容恬静如婴儿。
睡梦里他终于不再是魔少主,他可以轻盈如蝶。
梦始终会醒。
醒来之后有一双大眼睛正瞪着他,这双好看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惧、悲伤与疑问。
这双眼的主人是秋菊,她已看到了同胞亲姐姐的尸体,嘴巴一扁,没能问出许多想问的问题,便抽泣起来。
易随欢替她擦拭眼泪,以出奇平静的语气道:“你姐姐是我杀的,你应该杀死我为她报仇。我的命运早已注定活不过二十岁,如果能死在秋菊的手里,那便是我最大的满足。”
与易随欢自有一种默契的秋菊知晓易随欢没有半个字的假话。
然而她只是哭泣。除了哭以外,她似乎再也不会别的。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远东的光芒却似乎如此遥远而不真实,照耀不进这只名为暗影的岛屿。
“快动手杀了我,这样在黄泉路上我还可以跟春兰做伴。”易随欢在催促。
秋菊似乎哭得够了,眼睛红红,鼻子一抽一抽道:“少主杀了姐姐,一定是有原因的。一定是姐姐的不对,我和姐姐本来就是上面派来监视少主的眼线。”
易随欢道:“你们并没有不对。你我都是身不由己。”
秋菊捡起了地上那柄剑,还沾染着亲姐姐的血迹的剑。
易随欢闭目领死。
可是秋菊却将这柄剑的剑柄塞到了他的手里,表情自然而然却口出惊人之语道:“请少主杀了我灭口,我死之后就无法暴露少主的行踪。少主可以趁机有多远走多远。”
秋菊非但不杀易随欢,反而依旧处处替他着想,愿为他的安危而舍弃性命。
易随欢却好像比死还难受。
他发现自己对不起的人已经太多,他忽然笑了起来。
笑声惨然,阴寒。
“少主不愿杀秋菊,秋菊只有自裁了。”秋菊将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把剑放下!”
秋菊没有放下剑,颈项已被划破一层,她的眼早已雾气迷蒙,但她的手与决心同样稳定。
“把剑放下,你死了我依旧逃不出这个人间地狱。你活着,我的计划才能照常进行,我才有机会逃出这个不得自由不见天日的魔窟。”
秋菊将信将疑。
易随欢与她低声细语一番,将经年筹谋的逃脱大计和盘托出。
秋菊并不傻,分辨得出易随欢的计划的每一步是经过精心筹策的,绝不是一时胡诌出来只为哄骗自己的。
所以她含着泪,丢掉剑。
“你先带着春兰回去吧。”易随欢望着东方的曙光,黎明前对光明的等待通常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有机会离开那只壳子,我要静一静。”
他的确需要静一静。
秋菊走后,易随欢毫无目的随意漫步。
他甚至有些希望林中蛰伏的凶兽能半路杀出将自己撕而食之,再不管人间万事,可惜他体内的龙血已逐渐苏醒,百兽莫敢冒犯,对他敬而远之。
暗夜的阴影终于暴露在晨光之下,沾着朝露的新绿彰显着永不磨灭的生机。
易随欢掐着一片枫叶,在想:“草木衰败来春重生,人死后,她的精魂一定也融入了山川草木之中。”
他瞧见树干上蚂蚁忙碌攘动,也听到鸟雀啁啾,闻到泥土的清香与花朵的芬芳。
全都是生命的气息。
生命的伟大就在于那微妙的感触不经意间总能令你怦然心动,也可以使躁乱凄惨的心变得宁静平缓。
易随欢似乎已变得足够平静,静如溪中石、山上花、树之叶。
这时候他的瞳孔忽然聚焦,满脸不可思议。
不远处的雪枫下,树叶掩盖间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戴着一张蓝色的面具,即便昏迷也如同手掌生根般紧握着一口蓝色的剑!
蓝剑已受了重伤,他的右臂齐肩而断,滚烫的身体呈现出病态的胭红,他的胸膛已被利器捅成塞子,他身中数十种制式不同的剧毒暗器,每只暗器都深深插在阴险的要害。
他流出的血已是深紫之色。
他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受了如此重伤竟然还未死透,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同时也是一种残酷的煎熬。
易随欢摘下许多枫叶,挤出汁水洒在蓝色的面具上,那些水分浸透面具滋润到蓝剑干裂的嘴唇,渗入到他的喉咙里。
蓝剑终于醒了过来,星奔电跃的眼神透过面具直刺易随欢。
英雄纵然垂死,依旧有着桀骜的脾性,不容任何人轻视。
易随欢也绝不会轻视这个广为人称道的英雄,只是道:“蓝剑,你快死了。”
他的语气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与惋惜,面前的英雄将死,久驻在少年心中的英雄热血似乎也将随之而干涸。
“是的,我快死了。临死之前竟然有一个好孩子愿意陪我说话,我实在是很幸运。”蓝剑想要笑,笑未出声却已变成了剧烈的咳嗽。
易随欢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气都如潮汐涨落似的在翻滚沸腾:“你是英雄,天地之间绝无仅有的大英雄!”
易随欢继续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揭开我的面具。”蓝剑实在已没有任何力气完成任意微小的动作。
随后易随欢就见到了面具下的那张惨白的脸。
他惊讶脱口喊出:“云堂主!”
蓝剑的面具之下,竟然是荒古门的神风堂堂主,那个素来冷峭孤僻的云在天!
他蛰伏于荒古门,憎恨着邪恶,只为了战胜邪恶,不惜融入邪恶本身!
云在天已不再年轻,重伤之际尤其憔悴,但那双眼依旧澄亮如银:“云在天即是蓝剑,希望你能答应让我将这个秘密带到地狱去。”
易随欢道:“我答应。”
“蓝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我将尽力完成。”
“云在天虽然要死在这里,但我希望蓝剑不死!请你带着我的刀剑,前往洛阳两禅寺,继承蓝剑的武功与使命!”云在天的眼神殷切,临危托命,薪尽火传是他最后的心愿。
“为什么要选我?我可是蓝剑所痛恨的荒古门的少主!难道是因为蓝剑已别无其他选择了?我希望一生令名的蓝剑不要在临终前犯糊涂。”
“只因为我早已选中了你!我一直暗中观察着你,你是一个好孩子,你已经遭受了足够多的磨难和悲伤,所以你才会珍惜难得的幸福和快乐。所以你会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为了守护世间所有的幸福与快乐而努力战斗!”
易随欢为之动容。
能被自己仰慕的英雄理解并欣赏,这是值得他毕生骄傲的事情。
易随欢下跪叩首三响道:“易随欢此生不负蓝剑所托!”
“扶我起来!”垂危之际,蓝剑依旧有着帝王似的口吻。
蓝剑的精气神已逐渐涣散,忍受着肉身极大的痛苦,在易随欢的搀扶下站起。
“蓝剑可以被击败,但绝不会倒下!”
蓝剑翘首望天。
天际,阳光正好,浮云万里,雁过留声。
风过林梢,蓝剑之身化为一道神虹西去。
只留下一身污血衣裳,一具蓝色面具,一口蓝色的剑。
那口蓝色的剑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表面的蓝色如波纹荡漾,色彩在荡漾中褪去,剑的形状也已改变。
蓝剑成了一柄淡青色的银背刀,“沉虹斩”——二十年前雨过天晴的一个日子,七彩飞虹高挂云天,美艳不可方物,云在天一刀气激长空,飞虹断为两折,徐徐而落,这一刀成就了云在天与“沉虹斩”的大名。
孰知沉虹斩即是蓝剑?谁又知云在天便是蓝剑?
天知地知易随欢知,这便已经足够。
易随欢将蓝剑的衣服和面具就地埋在黄土之下,然后再重重三叩首,随即脱下外衣包裹住锋锐的沉虹斩,转折离去。
蓝剑的衣冠冢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后来人凭吊的标记,易随欢会这样解释:“蓝剑是天地的儿子,他不需要凡人的任何祭拜。”
他遥看天边,飞虹已逝。流云在天,而云在天已不在人世。
苍天无情,不恸蓝剑。
是不是因为蓝剑的精魂已成为天地日月的一部分?
是的,英雄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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