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学宫真是要变天了,儒家已经率先答应,已经在号召弟子了,据说道家的名士道无为也答应了。”
“我也是才知道,唉,学宫啊,昔日自由不羁的学宫啊。真想见见那新州牧郑叶是何许人也,据说这皆是他一人所为。”
两名百家弟子在谈论着,他们明显是传统学宫精神的坚持者,为学宫今日变动而惋惜着。郑叶和杨仁一路走来,不断听到这样的议论,整个学宫已经随着郑叶昨日的举动而炸开锅了。
当然,也是有支持的,不过是少数,极少数。这毕竟是百家思想争鸣的学宫,如果只有一种论调,那才是奇怪了,不过支持者的论点听起来一点都没说到郑叶心里。有的人说,学宫就是太陈腐了,该当变一变,还有人说,什么此次事件将成为学宫大变的开局,以后的学宫将成为大周朝廷统率的机构,学宫众学子都可借此机会成为大周仕宦,听得郑叶暗自摇头。
其实郑叶极其赞赏学宫自由学术的精神,只是这次南越危局的后果没有引起学宫重视,而现在郑叶急需学宫力量的介入,才不得不来收拢学宫力量,虽然有损学宫的自由精神,但为了南越万万民众,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郑叶心有愧疚,是对学术的愧疚。精神最是难立,郑叶所为就是危及了学宫的根本,他很清楚这一点。
天下至难的事往往不是某件难事,而是自己正在做的事,自己心里却也不认同。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郑叶自己尚崇学宫自由之道,却要强加他人枷锁,真的是非他所愿。
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别无选择,因为他是南越州牧,因为他身后站着的是万万的黎民百姓。
法家主殿前,郑叶、杨仁两人却忽地顿住了脚步,不是他们不想往前走,而是他们不能走。因为,就在主殿前,凭空站了整整一排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郑叶扫了那数人一眼,面色微沉,看来只靠杨主簿是不能拉拢住法家了,他高声喝道:“这便是法家的待客之道吗?”
一道威严无比,但却冷厉非常,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从殿里传来,“那要看是善客还是恶客,法家有待君子之道,亦有待小人之道,君可自取。”
“老师,仁回法馆来了,老师也将仁视作小人,而要撵走吗?”杨仁苦涩地说道。
“小人行善,当有可取,君子为恶,亦须有防。此,为法。”
郑叶附手大笑起来,“好个法家,好个法家啊,果真是名不虚传。”
“可是,”郑叶扬眉,“法家之道,便是这般,不顾亲情,离于人心,拒弟子于堂外,阻来客以不礼吗?”
郑叶面色由笑转冷,他重重地说道:“我为儒生,以为不耻。”
殿内的声音哼了一声,道:“好个郑州牧,你这是要以儒之道驳我法之道吗?”
“郑叶不敢,”郑叶望着殿内,仿佛里面有一双深深注视着自己的冷漠眼睛,“不过赵轻大士既然如此说法,郑叶倒确有了几分讨教讨教的意思。”
“那便试试,尽情一试。”
赵轻高喝道:“天罗地网阵。”
殿前那一排八人应声而起,浑身青筋暴起,金光闪烁,面向郑叶,占据不同的方位。
“老师,郑州牧才堪堪儒家第二阶,如何能以天罗地网阵对之?”杨仁一见这阵仗,顿时急了,法家天罗地网阵,这样以八位法家二阶修士催动,一位三阶大修士调度,别说是郑叶了,恐怕三阶大修士都要被擒住。
法家对阵法之道其实并不擅长,但却以三大阵而扬名,其一,便是这天罗地网阵,号称:天地所出,无所遁形。
“你若想替他,尽管试试这天罗地网阵,”赵轻顿了一下,口气微缓,“我也不留难郑州牧,不需破阵,只要郑州牧能进了主殿,我便同意你一切所请,否则,还请从何处来回何处去,莫扰了我学宫清静。”
“好,郑叶应了。”郑叶点了点头,接着眸中精光一闪,一跃而起,身上凝聚氤氲正气,腾空向着殿内跃去。
殿内传出一声轻哼,“艮三位,阵起。”
一名法家弟子一蹬地,跃起,抡着金色的拳头,向着郑叶一拳轰去。郑叶硬撼了这一拳,心中一惊,好强的力道,他咬了咬牙,又与这法家弟子来往互攻了十几拳,希望找到漏洞和缝隙突进殿内。可这法家弟子面无表情,仿若是一具石人,郑叶几次跃起,都被他裆下,防御起来根本毫无漏洞可言。眼看要在这法家弟子身前进殿已然不可能,郑叶只得身体向后一翻,退开。
可郑叶才稍稍站定,便见无数道金光从殿内激射出来,那八名法家弟子浑身金光闪烁,宛若神人,在郑叶四周快速移动,在眼速稍慢的外人看来,就仿佛是四堵金墙围住了郑叶。
郑叶镇定地观察着四周,而后猛一冲,冲击起了这由法家弟子组成的天罗地网阵。
在殿内一束硕大的金光,与天罗地网阵的金光连在一起,感受着阵中的一切风吹草动,不断指挥着天罗地网阵变阵。
“震五,坤二,乾一,兑七……”
郑叶的招式千变万化,这天罗地网阵也千变万化,根本无懈可击。本来法家弟子的速度都不甚快,可在赵轻的指挥调度下,利用阵法的精妙,不断调换弟子位置,以多制巧,完全压制了郑叶的发挥空间。不过幸好法家一众,只守不攻,只是拦下郑叶的攻击,并不伤害郑叶,不然,以这天罗地网阵的威力,郑叶那点实力还真是不够看的。
郑叶心中很是苦闷,这天罗地网阵浑然一体,根本分不出里面的八名弟子,他一再在各个方位试探,可仿佛每一次与他交手的都是八人。无懈可击,或者说,无力可破,这样的阵,本身就是在以力压巧,为法家弟子扬其长,削其弊,非得以大力破之不可,而郑叶,区区儒家一名二阶修士,还做不到,远远做不到这一点。
“郑州牧,我法家的天罗地网阵你也见识了。你还是回去吧,学宫万古如此,还是莫要为难我等,赵轻身系南越法家,我肩太轻,实在担不起学宫群起重责。”
郑叶直视殿内,昂然喝道:“先生身系法家,又如何不身系广广之南越?南越不存,南越法家何存?法家大士,便只有如此小儿一般的见地吗!郑叶是不会放弃的,因为郑叶是这南越万万民众的州牧!绝不似短视之小儿!”
面对郑叶如此犀利的言辞,甚至是直接的羞辱,殿内的声音却并未回应,只是默然。这是一场很奇异的交锋,彼此都深深理解而认同对方的立场,但彼此又绝不可能向对方立场妥协。
此刻,本来等着赵轻回答的郑叶,眼中却忽地闪过一丝精芒,这不正是最好的机会嘛。他重重地飞踢出一脚,利用反弹之力向金光之墙的另一端弹去,一拳掷出。
“坤八!”殿内的声音反应过来,急喝道。
本来那正是一处绝好的漏洞,可在赵轻声音传来,便马上被补住。郑叶一拳便重重击在实心上,郑叶咬了咬牙,他不可能放弃,在空中,他的身体以极其不可思议角度翻转,当他正好斜对着地面时,他的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在他的手心处,赫然结的正是“绝“的印法,并且,他对着的不是天罗地网阵,而是地面。
轰,氤氲正气强大的破坏力,直接击在地面上,郑叶因为身体凌空,并不着力,在那股反震之力的带动下,他的身体竟然出了金光墙,赫然是,向着殿内飞去。
就在郑叶自以为得计之时,那金光阵中的八名弟子周身的金光,一下子灿烂夺目,冲天而起,与赵轻用来掌控阵法的金光一同,在天空汇聚,同时,一股狂暴而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充斥法馆上空,自上而下压下,眼看就要触及郑叶的身体。
这正是,天罗地网阵的天罗,乃是天罗地网阵锁定目标后的自然引动,是天罗地网阵的一大杀招。只要触及到郑叶,恐怕郑叶轻则重伤,重则惨死,后果惨不忍睹。
正目不转睛盯着战局的杨仁,霎时脑海中惊悚一片,他是法家弟子,如何能不明白天罗的威力,他周身金光闪烁,不顾天罗的伤害,急急地向着郑叶冲去,用着所能用的最高的声音,喊道:“老师!别!”
天罗毁灭之力,离郑叶的身体只有那么一丝丝的距离,空气都在凝滞,郑叶的身体,面对着那股力量的到来,已然灼热不堪。郑叶闭上眼睛,已经做好承受死亡的准备。可,就在这生死关头,那恐怖的力量,骤然消散了。
郑叶的身体按照他预定的轨迹,刚好落在殿上,脚后跟险而又险地站稳,距离着边线,也只有那么一丝丝的距离。
郑叶睁开眼睛,缓过神来,赶忙跪下,向殿内叩头道:“谢先生惜命之恩!”
殿内的声音长叹一声,说道:“不必说了。我法家并非无仁,只是需在规则和秩序之内。不过我法家向来重诺,你大可放心,输了便是输了,后果我法家自会承担。你走吧。”
或许是因为怜惜郑叶之命,或许是因为杨仁那一喊之下的师徒情谊,也或许兼而有之,但无论哪种,郑叶和杨仁都亏欠赵轻。
郑叶向地上重重地一叩头,转身便走。
“仁,你留下吧,陪为师和众师弟们说说话,咱们师徒也许久不见了。”
正待跟着郑叶离去的杨仁脸色一松,他就怕师傅责怪他,眼见师傅如此态度,他岂能不知,向着郑叶眼神示意了一下,在得到郑叶点头后,便赶忙进了主殿。
“郑州牧,南越有你,是南越之福。”就在郑叶刚要走出法馆,一道中气十足,极为高昂的声音从法馆内传出。
郑叶回身拱了拱手,转身向着下一个目标,墨馆,前去。
这便是儒家和道家道无为先行参与的好处,规矩只要被打破一次,那么就如被裂开口子的堤坝一般。若是先来法家,那么无论如何赵轻都不会答应,而且赵轻也缺乏程先意与道无为在学宫中的威信。此次能说服,只能说是占了五分机会,三分道理,二分巧劲。当然,郑叶的表现,与杨仁和赵轻的师徒情分也起了很大作用。
百家各馆,说是馆,其实内部,殿宇,房子极多,甚至山山水水,优美异常。其馆口,并没有门,只是个宽敞的入口。
其他流派,学馆均是可自由进出的,不过墨家有点不同。郑叶正要进去,便被两名着黑褐色短衣,负责值守的墨家弟子拦下。
郑叶冲着两人笑了笑,高声喊道:“南越州牧郑叶,特来拜见墨家鲁叔宜先生。”
两名墨家弟子,一听是州牧,顿时面色有变,一名弟子忙为郑叶引路,另一名则飞速禀报鲁叔宜。
墨家都是黑褐色短衣的统一着装,郑叶一看便是外人,一路上引了不少墨家弟子的注目。
那名跑去禀报的墨家弟子赶了回来,附在为郑叶引路的墨家弟子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只瞧着那负责引路的墨家弟子神色怪异。
看到郑叶在看他,便打了个哈哈,而后,将郑叶引至一处林子前。
“这是何意啊?”郑叶不解地问道。
那弟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是鲁师傅的意思,我也不清楚。不过鲁师傅的住处就在这墨林之后,您要见鲁师傅,便请吧。告退。”
郑叶看着一块石碑上,雕刻着重重的两个大字:墨林。
郑叶只身便走了进去。几步走下,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只是个普通林子。
突然,一只红色的雀鸟飞到郑叶肩头,扑腾跳跃着。
很漂亮的鸟儿,郑叶一只手小心地轻抚着雀鸟红透而光泽的翎羽,不想惊走它。
这时,异变徒生,那雀鸟,眼睛一红,鸟爪子紧紧拽住了郑叶的肩膀,郑叶挣脱不开,运起氤氲正气才将其震掉,而后赶忙翻滚躲闪。只听一声爆炸,郑叶无什么损伤,但身上却弄了不少尘土,好生狼狈。
郑叶踩在一片灌木丛里,才刚刚站定,脚下一陷,一个大口子出现,身体便要坠进去。
脚下氤氲正气凝结,将他托了起来,郑叶落在陷阱一旁的空地上,才刚擦了把冷汗,松了口气,接着,便是一排排箭射了过来,郑叶一个凌空翻,躲了过去。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郑叶真的是被这地方给整怕了。
知道的敌人不可怕,未知的敌人才最可怕。因为你得时刻小心下一波冷箭的位置。
郑叶接着果然又挨了好几波冷箭和无数陷阱。
这一路当真走的是惊险异常,当郑叶走出墨林时,身上多处衣衫破损,沾染了不少尘土,颇有些灰头土脸的感觉。不过总算到了鲁叔宜的住处。
鲁叔宜的住处很简朴,只是个木制小屋子。郑叶刚刚走至木屋前,就听里面有声音道:“贵客到了,请进吧。”
郑叶推开门,只见里面堆满了木制的各种事物,还有各种工具,木屑子到处都是。虽然这木屋面积不小,但被那些事物堆满,倒显得很拥挤似的。一名穿着短衣的大汉望着郑叶,面带笑容,说道:“这位便是郑州牧吧,请坐,请坐。”
一只木制小凳子自己飞出,不断腾挪,到了郑叶身后。
郑叶叹了口气,坐下,说道:“要见鲁先生一面还真不容易。”
鲁叔宜看着郑叶此刻的模样,呵呵一笑,“看样子郑州牧是从墨林那里过来的吧?”
郑叶点了点头。
“墨林是我墨家弟子测试器物的地方,定是那帮小猴子故意将郑州牧你引去的,欺你是生人,不过他们这数月以来可没少听你郑州牧的名头,才会想去奚弄于你。”
“哦,数月?”郑叶不由诧异起来,他笑了一声,“我郑叶之名何时传得这般广远了?”
“我墨家钜子,在前几个月,曾向各地之墨发出一封文告,上面记录了一篇辩文,正是郑叶郑大人的。”
“数月之前?”郑叶想了一番,突然一道印象涌上,在品香阁,他曾经力辩墨家一名号称仲墨子的狂徒。
看到郑叶面色有异,鲁叔宜忙解释道:“大人莫要以为是我墨家要维护那墨家弟子,钜子发布那篇文告,是为了指斥墨家弟子,不可狂妄自大,妄自胡为。钜子将那仲墨子直接禁闭,并很是夸赞了一番郑大人。”墨家不同于其他流派,墨者是有很严谨的结构体系的,统一受墨家公认最具才干的墨家之人墨家钜子管理,内部体系很森严。
“郑大人此行的目的,鲁叔宜知晓,南越伐妖,我墨家必倾力相助。”鲁叔宜向郑叶躬身一拜,诚恳地说道。
郑叶想过墨家会较好说话,但却不想如此容易,“这却是为何呢?”
鲁叔宜微笑着说道:“郑大人莫以为怪。百家之中,以我墨家弟子最多,而我墨家儿郎多是底层之人,苦于南越之乱多年,与妖族有不解之仇,而难以申明,这次终于得逢大人倾力治理南越,本是南越墨家之幸,郑大人有所驱遣,我墨家感恩戴德尚且不及,如何还能拒绝呢?况且钜子在那篇文告严明,郑大人之辩不只是在指斥一名墨家狂徒,更是给所有墨者提了个醒,墨家之道并不完备,而有所疏漏。因此,天下墨者皆受郑大人之恩,得逢郑大人,必以礼相待,有求必应。”
“墨家钜子好气量,让叶心中好生敬仰。”郑叶感叹道。
“郑州牧客气了。对了,墨林之事,可还望州牧莫要怪罪啊。”鲁叔宜面带歉意地说道。
“无妨,先生能如此痛快答应,郑叶心中可高兴得很呢,哪还记得那,些许小事。而且墨林所遇,反倒是让郑叶对墨家之术颇生好奇啊,先生可要与我讲讲。”
鲁叔宜大笑起来,“墨家之术,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复杂地说,在外是机关、阵法之术,在内则修巧手与兼爱之念。但简单而言,则只有一点,便是兼爱之念。”
“郑州牧请看。”鲁叔宜伸开双手,很粗糙的一双大手,看不出来什么巧妙的。
他抓起一大把木屑,掌间揉捏不断。只见一阵流光闪动,等分开双手时,那掌心里分明出现一只惟妙惟肖、精美绝伦的小鹿,再不见一丝木屑。
郑叶拍手称奇。
“莫急,莫急。”鲁叔宜凝视着木制小鹿,一道光束从他眼睛射向小鹿,骤然间,那小鹿竟仿佛拥有了血肉生机,活过来一般,它睁开眼睛,兴奋地在鲁叔宜手里一跳一跳。鲁叔宜将其放下,那小鹿跳至一处木制品身后,探着头,看了一眼两人,似有点害羞,然后藏起来不见了。
“当真是鬼斧神工啊。”郑叶赞叹道。
鲁叔宜慈爱地看了一眼小鹿消失的地方,“我墨家不比其他派别,经义难懂,修行难学,墨家之道,只要心中有爱便一切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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