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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丹的惊呼声在幽深的走廊里响起,显得格外尖利。李晨双眼紧闭,软软地倒在她的怀里,鼻孔里的鲜血汩汩流出,宛若两条红色的河流。刘丹手忙脚乱地去擦,不但没有效果,反而抹得自己身上到处都是鲜血,场面有些恐怖。
唐吉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很是惊慌失措,情急之下冲甄诚大吼:“甄诚,处方是你开的,现在出事了,你必须承担责任!”他只想着把责任推出去,千万不能连累到自己,却不想这番指责与前面所有的谈话自相矛盾,反而暴露出更多破绽。
邹玉杰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面色由白转黑,由黑转青,变幻不定。他没有料到这么完美的一次采访,会演变成闹剧,而且是一场不知道如何收尾的闹剧,真应了那句经典台词“我猜中了过程,却没猜中结果”。他恨透了唐吉祥这个“猪头”,贪功而且愚蠢,已经把事情推向了不可控制的结果。
“不行,无论如何不能出事!”邹玉杰猛地打了个激灵,必须把事情扭转过来,演变成有利于自己的局面!
他冲还在发愣的林战亮喝道:“林厅长,你来负责指挥现场抢救,记住,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林战亮看了看邹玉杰寒光闪闪的双眼,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没敢说什么,内心的委屈却似潮水般汹涌而来:“王八蛋的邹玉杰,好事没咱的,出事了你让老子背黑锅,这个时候你让老子负责,谁敢保证不出问题?这事咱们没完!”
转头看见省级专家组的几个人乱纷纷挤在一起,顿时计上心来,喝道:“关键时候,就看咱们专家组的了,出了问题,我拿你们是问!”
几位专家还是很有经验,刚才只不过事发突然又没人挑头,这才有些慌乱。林厅长一声令下,便一拥齐上,七手八脚把李晨放平,乱纷纷叫着:“护士在哪里?立即监测病人的呼吸、心跳、血压等指标,准备止血钳、纱布,还有止血敏、安络血等药物!”
纷乱的人群把甄诚和庄国义挤到了外围,大家的注意力被李晨吸引,反而没有人再去关注甄诚这个“罪魁祸首”。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笑意,于是乎默不作声地向外移动,心照不宣地准备溜之大吉。
这倒不是甄诚和庄国义不负责任。李晨刚刚晕倒的时候,庄国义离她最近,乘大家乱成一团,已经偷偷为她把了脉,知道她是因为肺经热盛,肺金克木导致肝火上逆,出血反而有助于她的病情恢复,故而不再担心李晨会有什么生命危险。至于甄诚是怎么看出来的,庄国义不知道,但他肯定这小子已经心中有数。
“就让他们忙一会儿吧。”这是一老一小两个滑头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刘丹刚从惊惶中镇静下来,就发现了这两个鬼鬼祟祟向外溜的人。要问这个世界上谁的眼睛最毒,自然非记者莫属,刘丹甫一清醒,就能排除乱纷纷人流的干扰,锁定庄国义甄诚这两个异类,眼力之毒无人能出其右。
其实刘丹也很奇怪。李晨在通话中把甄诚夸成了一朵花,几乎世界上能找到的美妙词句都加到他身上也不为过。作为闺蜜,她知道李晨出身不凡,眼界也很高,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入她的法眼,也从没有见她这样夸奖过一个异性,这使得她对甄诚充满了好奇。
但这个临阵脱逃的小子,就是李晨嘴里的救命恩人,德艺双馨的青年才俊?
记者的好奇心就是致命毒药,刘丹也不例外。她示意摄像师把镜头对准甄诚,自己则截住了甄诚的去路,却只是冷冷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准备打他个措手不及。
甄诚只顾低着头向外溜,冷不防眼前一黑,收脚不及,一头撞在了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上,一股清新的女人体香刷地涌进鼻端。
“坏了,撞人了!”甄诚暗叫不妙,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脑袋就被一个硬邦邦的物件狠狠敲了一记,疼得他差点流出泪来。
“你谁呀,为什么打我?”甄诚揉着脑袋,压低了声音怒喝。无端被打,任谁也要生气。
“哼!”一声冷哼传进耳朵,甄诚顿时觉得一股冰冷的杀气铺面涌来,周边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及至他抬起头来,赫然发现刘丹满面通红,妩媚的大眼睛含羞带煞,恶狠狠地瞪视着他,双手护在胸前,一只手里还举着适才的凶器,--一只采访用的麦克!
妈呀,闯祸了,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甄诚这才明白刚才所撞的软绵绵的物体是个什么东东,自己也颇觉不好意思。
好在诚哥是个至诚君子,赶紧道歉:“对不起刘记者,我刚才忙着赶路,没看见您在前边,真不是故意的,您多原谅。”
刘丹几乎被他给气笑了,瞧人家说的,“忙着赶路”!心里颇为李晨不值,就这么个惫懒小子有什么好,亏得你夸他夸得跟朵花似的。
摄影师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一时也懵在那里,忘记了关掉机器,于是刚才的离奇一幕就随着央视的电波被现场直播,迅速传遍了神州大地,以至于时隔多年,成名以后的甄诚还是要被冠以“忙着赶路小神医”的名头,被人津津乐道。而这个桥段因为没有他人注意,也成了他与刘丹之间独有的故事,温馨而又浪漫。
不过此时的刘丹几乎被气歪了嘴巴,她杏眼圆睁,怒视着甄诚喝道:“你叫甄诚是吧,你不去抢救病人,忙着赶什么路呢?”因为过于气愤,她憋着坏要让甄诚出丑,直截了当地在镜头前喊出了甄诚的名字,要让全国的电视观众都认识一下这个“忙着赶路”的医生。
甄诚还没有意识到刘丹的用心,压低了声音“提醒”刘丹:“刘记者,这在现场直播呢!”
刘丹的嘴角换上了她招牌式的微笑,笑吟吟地盯着甄诚。熟悉她的摄影师知道,这是刘记者出离愤怒的标志,很快就要有一个人倒霉了,多年的事实证明,有幸获得刘记者独家微笑的人,不是锒铛入狱,就是身败名裂,没有一人得脱。
可怜的孩子!摄影师心里为甄诚默哀。
“对,就是现场直播,请你直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也让全国人民都了解,你忙着赶路去干什么。”刘丹不依不饶。
甄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敢情这是一条美女蛇,张开的嘴巴不是友好的微笑,而是要吞噬自己!
可我惹你了吗?甄诚很纳闷,很委屈,很愤怒。
旁边还有推波助澜者。在省级专家组接手李晨的治疗之后,唐吉祥迅速摆脱了刚才的惊慌失措,就看见了这边的冲突。
好机会呀,这小子就是最好的替罪羊!唐吉祥几乎要欢呼了,感谢爹妈给起的好名字,总是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这次绝对要把这个小子的罪名坐实了!
于是唐吉祥发难了:“甄诚,你要如实回答刘记者的问题,给全国人民一个交代,是不是因为自己水平太次,不敢在众位专家面前出丑露乖呀?”
甄诚轻轻笑了起来。刘丹有些失神地看着他脸上如山泉般纯净的笑容,她从不记得有哪一个坏人会有这么动人的纯洁笑颜,几乎要为刚才的咄咄逼人而后悔了。
“唐处长,现在是中央电视台全国现场直播,在你再次开除我之前,我依旧是凌海一医的一员,你确定要我说吗?”
唐吉祥有些发愣,自家事自家明,要是真的在全国人民面前说出来,他唐吉祥也只剩下牢狱之灾了。
甄诚轻蔑地笑了笑,不再理会唐吉祥,反而转头看着刘丹,语气里充满了揶揄:“刘记者,您是全国最著名的大牌记者,我请问您,作为记者的最基本的底线是什么?或者说,记者最基本的行为准则是什么?”
不等刘丹回答,甄诚继续说道:“不论大牌也好,小牌也好,是不是都应该严守新闻的真实性?您来采访凌海一医的防疫胜利,这是传播正能量,我们都大力支持,但您采访前是否认真做了功课,是否了解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比如说,我在两天前被停止了行医资格,现在已经无权行医,假如您了解这个情况,是否还会像刚才一样,指责我不去抢救病人呢?”
机智如刘丹,也被他问住了,尤其是他语气中饱含着一种苍凉的情愫,宛如经历了万水千山的跋涉之后,无法掩盖的疲惫感,让她深深震撼了。
摄影师见状,赶忙伸手要关掉摄影机的开关。作为资深摄像,在局面失控主持人无法驾驭的时候,有权力暂时中止摄录,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甄诚阻止了他,语气中含有一种不容质疑的权威:“继续拍,我们需要现场直播。”
唐吉祥猛地打了个激灵,对呀,这是面向全国的现场直播呢,要是不能把气势夺回来,岂不是要被他牵着鼻子走,这可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医院确实中止了你的行医资格,可你也不能为此心有怨恨,放着危重病人不管!”唐吉祥决意把话题引入另外一个方向,变成对甄诚人品的大辩论。
甄诚根本不去理他,继续对刘丹说道:“您不是很关心李晨的安危吗,这没有错,可您知道她为什么会流鼻血吗,流鼻血的诱因是什么,对她的身体是好还是坏?”
唐吉祥终于发现了甄诚话中的大漏洞,立马不依了:“胡说八道,唬谁呢,你没见病人大量失血,已经昏迷了吗?傻子才会认为对身体有好处!”
甄诚还是不理他,继续“教训”刘丹:“这是刚刚解除隔离的重症疫区,出现如此病情变化,您没有采访任何一个专家,不去关注抢救现场,而是把焦点放在我一个没有行医资格的局外人身上,这就是您大牌记者的专业水准?”
刘丹自出道以来,从没有在采访现场被个人情绪所左右,也从没有被人如此“刁难”,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愤怒、悔恨、担忧、委屈,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居然“哇”地一声哭了出了来。
甄诚没想到会把刘丹弄哭了,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满面涨红,张口结舌地嘀咕:“喂,刘大记,别哭呀,现场直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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