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是出城的日子。十年一次的出兵上京皇帝检阅，就在今天。
此刻的扬州城热闹极了，将士们都穿了新甲，盔甲的银光几乎都可以照镜子了，他们头上挂着红缨，踩着整齐有力的步伐走出城门，脸上坚毅硬朗的线条彰显着他们的勇气和坚定。简雀是在左边人堆里面挤着头往外看的那个少年。今天是三月末里的尾巴，扬州城外的半山腰上都开满了桃花，简雀的眼睛被桃花明亮的粉红晃的不舒服，但他还是睁眼仔细地盯着看。
在人群的后面有一个牵着马匹，手里拿着汗巾和水壶的老者。他靠在那匹老马的后背上，脸上蒙着一张白布，透过布的缝隙便能看到他脸上面目狰狞的伤疤。老者用汗巾擦了擦身上的灰尘掀开白布又喝了几口水壶里的水便对人堆里吆喝，“少爷，看的差不多就回吧。”简雀在人群里答道：“老吕别急，昨天我在青松林里，大师傅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今天城门口有大事，说想看热闹的就让我呆那别动。你在等一下又不打紧。”
被少年称作老吕的老者叹了口气，左手手指轻弹，一泓清泉从身后的酒馆里荡出来落在水壶中里。这泓清泉只不过飘着酒香，老吕喝了一口水壶里的酒这才按捺下心来。身边有人看热闹地说道：“这扬州兵就喜欢整这些花的，把他们拉倒战场上一个都不行。”简雀脸色不好看，他扭头低声问道喝酒的老吕。“父亲的兵真的这么没用？”老吕喝着酒摸着简雀的头说道：“少爷，金子藏在沙子里，无眼的人看到，也会说它是沙子。”简雀点点头，幼小的身子又挤进人群里往扬州兵里望。
老吕喝着酒的手突然停下来，他扭头望向城外。脚尖轻点，袖子飞出去拽住了简雀的身子，一把将他从人群里拉了回来。简雀瞪着老吕说道：“你能不能客气点！咱俩到底谁是仆人？”吕老蒙着面纱的脸笑起来，声音沙哑难听。“少爷，你不是想看大事吗？老仆带你去，这边是看不到的。”简雀眼睛突然亮起来，老吕抓着简雀的衣领。迈出步子，身形穿梭在拥挤的人群里，衣袖都不沾身就出了城。
城外是满山的桃花，绯红的颜色飘洒在远山的交界。“好美。”简雀忍不住地说道。老吕伸手拍拍他的头。“少爷，老仆可不是让你来看花的，老爷要是知道你出城第一眼就去看花，估计又要踹你了。”简雀顿了顿说道：“不就是还有一个和尚吗，我看见了，老吕。”老吕听到简雀这样说，嘴角欣慰地笑起来。一个和尚在满山春游的人群里走出来，他穿一身白衣，青色的圆形纹身印在额头上。他就像平常人，信步漫游在扬州城外的小山头上。“老吕，他很厉害吗？”老吕低下头说道：“他叫白衣佛。”
简雀这就明白了，掀开裤摆就坐在地上望着那个人群中的白衣和尚。白衣佛，佛宗三位大能之一。不惑之年入神通，闻名于世。“老吕，他来这干嘛？家里人不管吗？”老吕摇摇头说道：“简家世代做观望者，就是不想参与是非。想必世人也都是清楚的，他来这儿自然不是为我们而来。看着吧，一会他找的人自然是会出现的。”“这么说一会儿，这真的是要打的咯？那我可得在这等着，入神通之人到底如何厉害，我得仔细瞧一瞧。”老吕将酒壶挂在腰间，也席地而坐。老少两个人望着满山的桃花，身后是穿新甲赶赴京城的扬州兵。
白衣和尚的步伐很慢很碎，但是眨眼间已经走遍了整座桃山。他下山来，走到扬州城外的小河边坐下，他开始等。时间过得很慢，排着战阵出城的扬州兵都走完了，只留下满地的桃花和城门口恢复叫卖的小贩吆喝声。简雀坐在老吕的身旁一言不发，两个人都望着城外的和尚。日头从山顶落在山腰最后干脆消失在眼前，只留下山边那美丽昏黄的晚霞线。城门口的叫卖声渐渐地低了，小商贩们都收拾摊位走向回家的路。
就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人来了。那是一个女人，简雀很惊讶，他想过，来的人会是谁，但他从没想过来的会是一个女人。可能是男重女轻的思想作祟，也可能是因为此刻坐在河边的人是一个和尚的缘故吧。她从桃山的另一边翻山过来，简雀感觉她好像走了好远才来到这里。她飘扬在黄昏光线里的发丝沾满了灰尘，她小巧好看的鼻尖也落了一片叶的碎屑。她走着和尚一样的碎步走下山来，白色的布鞋踩着桃花的花瓣。黄昏桃花的颜色变了，是一幅简雀从没有见过的画面。“老吕，从山上下来的是仙女吗？”老吕拿起腰间的酒壶，咕咚两口。“不是仙女，是菩萨。”简雀点点头，继续看着。
“你来了？”
“嗯，我来了。”
“最近过的好吗？”
“还不错。”
“嗯。”
“嗯。”
和尚和女人的谈话在小河的两岸，如此简短的进行着。和尚脱下身上的袈裟，叠好放在地上。一股雄浑的气势从他看似瘦弱的身躯里爆发出来，小河的水都被气势所卷起，漫山的桃树也摇曳下来缤纷的桃花。女人望着和尚，她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简雀觉得她是哭了，但是也并不确定。随后又一个雄浑的气势从女人身上爆发开来，漫山的桃树左右剧烈地摇晃起来。桃花犹如夏雨一般密集地落下来，风吹拂着好似下了一场绯红的春雨。
“我不后悔。”
“我也是。”
“我爱你。”
“我也是。”
这次简雀是看清楚了，女人的确是哭了，泪珠挂满在她并不太干净的脸上。泪水带着灰尘将面洗净，简雀越发觉得她是仙女了，如此美丽出俗的女人怎么可能是菩萨，老吕又在瞎讲。可能简雀当时觉得她不像菩萨的原因是，菩萨不应该坠入情网啊。他们二人话声落下来的那一刻，两股气势都达到最高点，简雀感觉自己坐在百米外都要被他们散发出的气势吹走了。幸好老吕的手一直抓着简雀的衣领，有一滴酒从老吕的酒壶里洒出来落在简雀的脖颈上。
和尚的身影眨眼便消失在河的对岸，他放在地上的袈裟也被他突然疾行的力道，吹拂起一个角来。和尚的身影出现在女人的斜上方，他递出一拳。简雀能看到那一拳带起的空气涟漪，飘洒着桃花的空气中仿似犹如清净的湖水起了波澜。简雀听到身旁的老吕说道：“好拳。”女人也动了，她的肩膀急速地侧身而过，左脚后撤，双掌递出接下了和尚的这一拳。简雀此时双眼发着烈日的金光，他看着二人的动作极其清晰。老吕右手一挥，酒壶在简雀面前洒了一幕酒水，这才遮挡住他眼睛璀璨的亮光，否则山下的人定会发现他们二人。
“神通之上为仙境，道佛武三家各不同。道家为归尘。佛家为真佛，武家则为是为归祖，归祖是有牌位的。佛家祖先的牌位只有三个，弥勒佛，地藏菩萨，还有释迦摩尼。弥勒和释迦摩尼的衣钵已经有人接下了。想必这山下的两位，是为了最后一个牌位争斗吧。”简雀看着他们的争斗，心里则在思考。“大师傅让我来看这个干嘛？”
吕老喝着酒壶里仅剩不多的酒，“少爷出生就带着道眼，在修行的道路上定会一步千里。不过除了让你见世面之外，剩下的理由老仆是真不清楚。”简雀点点头，“老吕，那你说如果我入了仙境，会抢谁的牌位？”吕老摇摇头，“估计少爷您会自己立一个牌位吧？”简雀笑起来，“还是老吕懂我，用别人的牌位想想都恶心。”
和尚的拳劲一过便后撤开来，女人的脸上突然出现庄严的宝象，本身的面孔消失了，取代的是一张似笑非笑的菩萨的脸。佛环顶在女人的发簪上，五色的佛光洒在落满桃花的山路上。和尚站在五丈外一脸悲容。“原以为我要是死在前面一些人手里该是多好，甚至我也盼望过你死在他们手里。那么我们也不用这样碰面了，毕竟我们都是罪人。”女人庄严的宝象没有动容，只是垂在腰间白皙的小手颤抖起来。
简雀隔着酒幕望着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些悲凉。“既然相爱，为何非要继续在修佛的道路上前行？”吕老听见简雀的话，回答道：“这世界如果真的可以这般随心所欲，我想也不需要佛来渡世人了。”简雀想了想，叹口气。“这么看来还是白衣和尚太弱了，如果力量够强何须和自己的女人相难为。”吕老满意地点点头。“少爷慧眼。”
老吕此时有些明白大师傅让简雀来这里看的理由了。简雀平时刻骨但内心还是有些迂腐的善良。完美的道心还差那么一点。
(https://www.biquya.cc/id26348/1431076.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