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出现一轮光灿灿的红日。暗黑的天幕被漫溢的红霞一点一点撕开，庄园深处传来一声清亮的鸡鸣。
天亮了。
凌锋目光越过地平线，看着红日从苍穹至深处缓缓升腾，光与暗交织的遥远的天之尽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蕴育着，极致的静谧背后，是新生，又或者，是下一次的轮回。
“破妄之眼！天梁星君！”尹若琳懊恼地一顿足，回头狠狠踹了凌锋一脚，嗔道：“都是你，非要悟什么道，让我把镜道加诸九黎八荒封魔镇道灭佛曼陀罗大阵，无端端又惹了一个对手出来！”
“你怕他？”凌锋回过神，端起酒碗，大口吞饮，嘴里含混地调侃，“也难怪，那破妄之眼看起来正是镜道的克星，一切虚妄，在真实面前，必然无所遁形。”
“怕个屁！”尹若琳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满脸恨铁不成钢，“这世上能让我稍微生出那么一丁点畏惧情绪的，只有一个人。”
“谁？”凌锋放下酒碗，紫瞳微微缩紧。
“一个贪婪卑劣、猥琐自私、低俗恶趣、没脸没皮的混蛋！”
“原来是我。”凌锋若有所思，又抬起头，冲着仍旧眼神迷茫的叶初雪微微一笑，“嗨，美女，欢迎回到真实的世界。”
叶初雪意识一点一点复苏，良久，长长吐了一口气，“原来，真的只是一个幻境……”
凌锋指了指叶初雪上身，吹了个口哨，“这袈裟看起来挺合身的。”
叶初雪骇然低下头，在她身上，赫然套着一件宽大的袈裟！
石头一眼破阵，清芒亮起，“噗噗噗”接连九声轻响，嵌在青石上的莹紫玉珏应声断裂，飞溅一地。
这玉珏名叫溟垣紫玉，是布阵设禁的上好材料，一下子毁了九颗，连财大气粗的尹若琳都忍不住脸孔抽搐，蹲下身子，用指甲抠挖了好一会儿，挖出二三十颗稍大的颗粒，揣进储物玉镯。
凌锋杀鬼面侏儒，石慕晴斩壮汉，大阵化去，只留下鬼面侏儒碎成两截的尸体和壮汉留下的一张完好无损的人皮。大阵外，虫尸堆积了厚厚一层，散发着难闻的有如焦枯铁樵树燃烧过后的刺鼻气味。
凌锋借着酒劲走到鬼面侏儒尸体面前，捡起那根通体翠碧的短笛，用衣角狠力擦了又擦，放置口中，凝神吹气。
短笛发出几声高亢的颤音，干涩尖锐，凌锋全心感应，身体里的噬心蛊没生出一丝异动。
又换了口气，继续吹奏几下，噬心蛊依然无动于衷，凌锋叹息一声，“看来要想驱策噬心蛊，还得学习专门的吹奏之法。”
除了短笛，鬼面侏儒还留下一只储物袋。那储物袋内里不过一丈方圆，里面随意摆着一些炼蛊的材料，几十张面额不一的银票，银票下方放着一只金黄锦缎扎成的包袱，另有七八个小坛，堆砌在角落。
凌锋揭开包袱，里面静静躺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约莫只有二三十页，扉页上的字体却不是时下常见的楷书，而是上古篆文，笔力苍劲，正中书有《万蛊诀》几个字。
“原来是本炼蛊的秘笈。”凌锋饶有兴致地拿起小册子，翻了几页。小册子里密密麻麻写满小篆，详尽介绍着一种叫“天蛊噬神章”的诡异道法，其后附有养蛊、祭蛊、炼蛊、化蛊、生蛊、驱蛊的方法，以及各种强大蛊物的出处和禁忌。
凌锋特意细细翻阅驱蛊这一章，果然，里面提到了“以声御蛊”之法，可惜这方法凌锋却不能用——以声御蛊，先决条件便是修习天蛊噬神章！
“这天蛊噬神章以魂养蛊、以蛊祭魂，蛊物每升一阶，需要抽炼的凡人魂魄动辄数以千计、数以万计，升到第七阶，所需的凡人魂魄更是达到百万！虽然威力惊人，但杀戮太重，不是正道！”凌锋合上小册子，心底暗暗思忖，“我虽然中了噬心蛊，也不必太过惊慌，世间道法千千万万，总有办法解决。为了解决噬心蛊的问题去修炼天蛊噬神章，是不智之举！”
心底暗暗打定主意，凌锋不再迟疑，收起小册子，漫步走向壮汉留下的那张人皮。
人皮完好无损，只有头部破开一个巴掌大的小洞，壮汉修炼天猿魔体，血肉筋骨比之常人凝炼了百倍不止，那红光瞬息就能吞噬一空，其霸道阴狠，可窥一斑。
据凌锋猜测，那红光应该是一种动物，速度奇快，牙齿锋锐，虽然个头不大，胃口却是骇人——壮汉一身筋骨血肉，至少数百斤，那红光能一股脑吞下，胃口非比一般。
人皮上套着一身破烂衣衫，凌锋脸色如常，在那堆衣衫里掏摸了半天，摇头苦笑——这壮汉一穷二白，连个储物袋都没有，腰间的褡裢里除了几十两碎银，只有半本秘籍，正是《大力猿神拳》的拳谱。
凌锋把拳谱揣入怀里，站起身，走到叶初雪面前，淡淡开口，“叶初雪，年二十有四，扬州秦邮郡人士，父母死于正阳九年的瘟疫。十一岁入六扇门，十七岁独立办案，二十岁升任总捕。”
说到这里，凌锋有意做了一个停顿。叶初雪在六扇门摸爬滚打十余年，心智早已磨砺得铁硬生冷，静静看着凌锋，等待下文。
凌锋和她对视了十数秒，继续说道：“六扇门一共设有四名总捕，一个没有背景、没有资历、没有经验的三无人员，从最初没有品秩的刀马手到升任正六品的总捕只用了三年时间，要说你背后没人，恐怕连鬼都不信。六扇门存史二百三十三年，女子升任总捕的除了你，也只有一个许念青。”
尹若琳慢慢走近，接续凌锋的话题，“许念青的靠山，是仁宗皇帝。当今的皇帝——宣和帝李元颢潜心向道，对女色并不痴迷，凭叶初雪的姿色，在后宫三千佳丽之中也只算普通。年青一辈中，跟她走得最近的是秦王李晨和宁宇侯夏晓霜。”
六扇门，初创于前朝——紫洛皇朝末年，为了处理江湖纷争，彻底解决层起叠涌的反叛军和各地的绿林豪强，朝廷专门成立了一个集武林高手、密探、捕快和杀手于一体的秘密组织，隶属刑部。
因为总部大殿坐北朝南，东南西三面开门，每面两扇共计六扇大门，所以叫做六扇门。
六扇门存在的意义，在于处理游离于朝堂之外的江湖中事。六扇门总捕，一方面是朝廷官员，接受正统的朝廷制度约束；另一方面，又直接和江湖中人打交道，熟悉并遵守江湖规矩。
这样一个承接朝堂和江湖的角色，背后若没有靠山，自然很难立足。
凌锋冲尹若琳微微一笑，“她背后那个人，是夏晓霜。”
“何以见得？秦王李晨可是宣和帝李元颢最宠爱的七皇子，地位尊崇，攀上了他，可比区区一个侯爷要风光许多。”尹若琳侧过头，和煦的阳光照着她黑瘦的面颊，显露几分跳脱与顽皮。
凌锋摇摇头，“因为她有野心。秦王李晨是天潢贵胄，她跟了秦王，不论是王妃还是侧妃，都不是她可以染指的。像叶初雪这样一个女人，绝不会甘心一辈子只做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连小妾都算不上的侍女。”
尹若琳皱了皱眉，“夏家传承千年，从紫洛皇朝开始就是一等一的世家门阀。大宁立国，夏家更是以异姓封王！这样的豪门，向来最重等第礼制，想进夏家的大门，恐怕不比嫁给秦王容易。”
“你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事？”
“叶初雪想不想嫁人。夏晓霜想明白了，所以他成了叶初雪背后的那个人；秦王想不明白，注定了他一辈子都得不到叶初雪。这个女人眼里只有利益，没有感情。”
凌锋笑了笑，又转过头，看着叶初雪，“我跟若琳一唱一和这么久，想必叶总捕已经明白我们的用意了吧。”
“你们想跟我合作。”叶初雪微微一哂，笑吟吟看着凌锋，“可惜你们说得再多，也打动不了我。你刚才也说了，我这个人眼里只有利益，没有感情，没有足够的利益，别想我给你们卖命！”
“我想你是还没搞清楚状况！你的小命，可是捏在我们手里！”尹若琳冷笑，有意无意晃动手腕，储物玉镯发出清脆的声响，似乎在提醒叶初雪，如今的形势是三对一，若是起了冲突，她绝无幸理！
叶初雪混迹江湖多年，反应也快人一等，闻言“咯咯”笑道：“如果你们想杀我，刚才有的是机会！既然刻意留我一命，自然是有事要我去办，也就是说，事情办成之前，至少我不用担心你们会对我下手！所以，威*这等手段还是别使了，利诱或许更加有效。”
尹若琳又气又乐，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家伙，倒是个鬼灵精！我有个消息奉送给你，以表合作的诚意。”
“哦？什么消息？”叶初雪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猛地打了一个突，从尹若琳的语气结合长久身处危险形成的直觉，这个消息，恐怕算不上好！
“赵武和周大同已经到了邙州，今日抵达西宁府。”
叶初雪脸色倏忽变得铁青，心潮泛涌，不能自抑！
赵武是秦王李晨的侍卫统领，自幼和李晨一起长大，深得李晨信任，轻易不离开李晨半步；周大同是刑部郎中，正是叶初雪的顶头上司，这两人联袂赶赴邙州，听尹若琳话里的意思，他们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来意不善！
“罪名是什么？”叶初雪在六扇门一路摸爬滚打，练就了一副铁石肝肠，不过片刻就收拾好心绪，淡淡问了一句。
“资敌。我进入平元王府行窃的那一夜，有人在王府里见过叶总捕。”凌锋深深看了叶初雪一眼，嘴角沁出一丝玩味。
“夏晓霜、夏晓霜！你好狠……”叶初雪闭了眼，喃喃自语，过了一会儿，按捺心底的焦灼，断然点头，“好！我跟你们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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