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我在江湖漂 > 第二十八章 转战平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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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残的事成了大家心头的疙瘩。勇哥和同事都把我当成了一个异类,他们表面是那么客气,可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当初的欣赏和纯粹,我能深深感受到眼光背后的东西,也许他们和我一样难受——既要维持日常的来往,又不能去碰那个彼此藏在心中的结。

  经历了这个事件后的米兰也落落寡欢。尽管我没有丝毫责怪她的意思;尽管我们和从前一样有性爱和高潮;尽管我们多了些对彼此的宽容……我知道她也难受,只是不好说出口来。尤其是勇哥的老婆,对米兰爱搭不理,神情和言语里都是冷冰冰的。

  看来真的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当有一天我对米兰说,在这里大家都不快乐,还不如另谋出路。她非常高兴地说,太好了,那我们去平湖。第二天,米兰就马上行动了,又打电话又是打抠机,就把向关外转移的行程定了下来。我和勇哥推心置腹地谈了一次,他见我去意已定,很失望地说,你这么好的人才,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用不着。他扼腕叹息的神情我至今都记得,我感动极了,差一点就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我从来都很感动别人对我的赞赏,也许是从小以来,我都是处在自卑和自傲的极端心理状态下,所以渴望别人的肯定,所以也特容易冲动。

  到平湖的当天下午,米兰她哥哥的同学彭立很快就帮她办好了入厂手续,甚至不用交押金也不用把身份证扣下来。彭立在那个发饰厂做财务,听说老板是台湾人,五十来岁,老板娘是四川人,二十多岁。台湾老头很看重彭立这个清秀能干的湖南小伙,所以彭立让厂里进一个普通女工还是很容易,但要把我同时弄进去却无能为力了。

  为了让我能住在他们的员工宿舍,彭立带我去见了老板娘的弟弟——做总管的何杰。知道了他是退伍军人后,我给了他一个标准的军礼,还没忘了做个立正,并对他说,战友啊,这回我可找到组织了。他一听我喊他战友,忙问,你也当过兵?我说是啊,我92年的云南兵,工兵,在95218部队。见他将信将疑的样子,我心里一阵好笑,兄弟我原来还是海军呢。

  彭立所在的员工宿舍是一间约200平米的大房子,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双层的简易铁床。很多床上都拉了一个布帘子,将近100来个人就聚集在这里面,到处充斥着汗臭、脚臭和屁臭夹杂在一起的味道,半夜里总能听到此起彼伏的鼾声和放屁声。

  洗手间在靠西边的角落里,只占了不到两个平米的空间,大家的拉撒全在这两平米里解决,好在大家都要冲凉,哗哗的冲水不至于让屎尿的臭味过于难闻。下晚班后的员工们陆续地回来,也有少数结婚或处对象的人带了女人过来,烧着煤油灶煮宵夜吃,一挂面条或是两包粉丝。

  到了睡觉的时间,我见有些女的还赖着不走,心里很是纳闷,后来才明白,她们压根就会留宿在自己男人(男朋友)这,过一次可怜的生活。

  那床前拉着的布帘子也就显现出妙用来——拉上帘子成一统,管它山摇与地动。本该隐秘的生活在在这里被无奈地“展览”,偶尔的动静倒是调剂了大家的空虚,好在工友们都见怪不怪,大多持宽容态度。在生活的面前,任何面子和隐私都得放下虚伪的尊严。而实际上,是先得生存,才有生活!

  我后来也曾和米兰有过这样的日子,那是我在两个月后也进入到了这个发饰厂。好不容易挨到快后半夜,才小偷似的摸进宿舍,战战兢兢地爬上自己的小窝,战战兢兢地在一起……这是后话。

  米兰工作有了着落,着实让我宽心不少。我天生就该是个下里巴人,在那间大宿舍里,我破天荒地没有失眠,心安理得地一直沉睡到早上,被工友们早起的声音吵醒。我也跟着起床,洗刷了后就去找工作,我在工业区里四处转悠,开始还挑拣着条件去询问,一天下来把我的脚走得又酸又胀,却没有一个厂家愿意招聘我。

  在一家丝印厂,那个招聘主管问我是不是熟手,我一急之下,冲口而出就说了声是。那主管也不含糊,马上把我带到车间,在一个工作台前停下,对我说,你走个版(或是板)给我看看。我没想到会是当场来这么一出,顿时头皮发麻,双颊发烫,低着头逃也似地出了车间,留下那个一脸愕然的主管。从此我再也不敢冒充熟手。挂了招聘广告的厂家大多只招女工,即使有招男工的,我又不符合人家的条件,人家要么就是要求学历高,要么就是要求技术高,即使你两样都有,还有一条,你得是“熟手”。我揣着张技校毕业证书和钳工等级证书,又没实际工作经验,哪里还敢抖出来现丑。

  一星期下来,我几乎跑遍了整个平湖,却天天重复着头一天的经历。夜里躺在床上,揉着我可怜的臭脚丫子,心里就较上了劲,老子不信邪,明天我就专门应聘做杂工去。

  杂工是什么?就是四川人说的力巴,北京人说的扛大活的,咱梅城人说的卖苦力。什么苦的脏的累的活儿,都是让杂工去干。却不成想,那些鼠目寸光的招聘人员,一看我戴着副眼镜,又穿得也还齐整,硬是不肯给我个机会去展示一身的腱子肉。在一个塑胶厂,我甚至捋起衣袖,握起拳头,我年轻的肱二头肌和三角肌跳了跳舞。那派头十足的主管瞥了瞥我说,我们又不招保镖,完了就抬了抬下巴,示意我趁早走人。

  我终于失去了找工作的兴趣和耐心,秉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我索性就把那个巨大的宿舍当成了安乐窝。等大家去上工了,我慢腾腾地起床,洗刷刷,然后是踢拉着拖鞋,手里提溜着两个包子或一根油条,在窄窄的平湖北门坳街头自在地东游西荡。

  最后选中了一家租书店,在半个月的时间里,把金庸老先生的十四部小说全部复习了一遍。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这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五毛钱一天就能跟着金老先生走南闯北,快意恩仇。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进行过这样长达半个月的阅读——生存是一只时刻对我穷追不舍的饿狼,稍微有所停顿,它长长的獠牙就会毫不留情地落在我又瘦又尖的屁股上。

  车到山前必有路。天生我才必有用。我一边读着武侠小说,一边用这两句话安慰着自己,尽管心里是惶惶然的,每次见了米兰,我都表现得稳如泰山,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有一天我在宿舍里蒙头大睡,被何杰用一本书拍醒,他对着一脸无辜的我问道,你还没找到工作?我揉了揉眼一看,忙说,战友你来啦,这工作还真不好找。何杰说,你快起来,我带你去找工作。一听有此等好事,我一骨碌爬将起来,飞快地洗刷刷,然后就跟了何杰出门。

  何杰问我愿不愿意做保安,我早巴不得有份工作,满口应承。原来何杰的大姐,也是开的发饰厂,离我睡觉的那个大宿舍不远。她厂里正招聘保安,我这个做保安的“熟手”,此时被何杰带了来应聘,哪有应聘不上的道理。管招聘的是保安队长,瘦瘦小小的,留着小分头,说一口潮汕话,皮肤倒是白净,压根就不象广东人。我一看这个队长,不禁乐了,风都能吹倒的人,还保安还队长呢?!可就是这个外号叫“猴子”的队长,后来还帮了我个大忙,他的担保,让我逃过了再次失业这一劫。这是后话。

  嘲笑归嘲笑,但总不至于把它表露出来,于是在厂门口的那块水泥地上,我和另外三个应聘者一起走了几趟正步,转悠了几个来回,就正式重操旧业,成了这个发饰厂的门卫。

  一个被刷了下来的“战友”耷拉着小平头,满脸失望地一声不吭,刚刚还挺立着的英武的脊梁,在顷刻间失去了精气神儿,佝偻着背慢慢移向门外,最后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他的背影,让我获得工作的喜悦在刹那间变得空洞和苍白。

  我这个浪荡的混混儿,连一本退伍证都没有的家伙,却抢走了很可能属于他的那份工作。我和何杰的共谋,把这位战友漂亮的正步走变得一文不值,把他在人民军队三年的跌摸滚打变得一文不值,他挺直的脊梁和眉宇间军人的英姿,在生存和一份工作的面前成为可笑的注解。何杰和我用“深圳速度”完成了这次共谋,也用“深圳速度”否决了那本鲜红的绝对正宗的退伍证。

  可这一切有什么办法呢?!我心里的某个柔软的部分又坚硬了一下:哥们,对不起!这是深圳!

  是的!这就是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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