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我在江湖漂 > 第二十二章 丁老头的口头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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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老头子常引用的还有一句经典名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家自老头子这代开始也许才算是往书香门第上沾点边,按他的话说是“吾家数代赤贫,先人丧于乞路”云云。老头子自七岁发蒙起,就过目不忘;十来岁时识文断字,就耍得一手好算盘,打土豪分田地那阵着实风光了好一阵子;十四岁那年,大概祖上有灵,学问一日千里的他招上了工,随着新时代的到来一脚跨进了社会主义,吃上了皇粮,成了省水利厅的测绘员。

  我家老头子不仅自视甚高,而且勤奋努力,很快就分配回梅城,成了梅城建市的第一任秘书。可这秘书的位子还没坐热,得罪市长大人,转眼成了现行反革命,被打回原形,先是劳教,后是务农,再是上访。他自己曾在上访信里写过如下辞赋:予生乱世,受业清时,文仿三苏,诗亲两杜。寒窗十载,艺出禹门。本可结草衔环报效国家,讵料奸徒结党莫须诮语。除夕施鸩,移尸黑店,假手警戎,锒铛入监。狱卒骄横,使君暴戾,断餐绝饮,镣铐兼备。刑讯逼供,草菅人命,屈打成招,结成冤案。既成冤魂屈鬼;苟延残喘待白。昶梦寐以其昭雪;睹朝纲而翼圣明。

  诗曰:壮志未酬怀,定谳梅山侧,菅讯暗三提,拒陷明五内。

  镣足坑难便,扣手牙扪虱,悬望解有司,应知是冤罪。

  自认为“非一州一县之丞”的老头子,过着比寒窑还要寒窑的日子,拖儿带女成了个不折不扣的“老上访”,辗转奔波于梅城和京城之间。直到十八年后,才从“寒窑”里解救出来,就着改革的春风中被评了反,洗脚上岸,在九十年代终于熬出了头,成了水利工程师。这些,是另一个奋斗者的故事。

  不管怎样,老头子认定了读书的门路,自然是想让我们兄弟姐妹四人也来个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学而优则仕。所以在对我们小一辈的教育投资上,还是舍得下力气的。我的哥哥姐姐们也甚是争气,三个人一口气全成了大学生,我的二姐,现在是博士后,省城大学最年轻的女教授。而我这个“博士前”,则给老头子的书香门第抹了黑,初中毕业后无所事事,差点成了个街头小混混,让他在儿女们的教育上晚节不保。

  所以在我停薪留职去广东的时候,老头子声色俱厉地说了句,十年来你没听过老子一句话,然后拍案而去。我当时在心里嘀咕,这十年前的另外十年,你又何曾对我说过话?

  现在算来,我可是二十年来没听过老子一句话。

  我私下里想想,我之所以只能是“博士前”,是缘于老头子的另一经典名言:二十一世纪的世界,是个争夺食物的世界。

  话说八九学潮,天下大事,风起云涌,梅城小县,电线杆上都贴满了小字报,人心惶惶。之所谓学潮,自然冲击最大的学校,我们学校的学生也是蠢蠢欲动,大有再来一次文化大革命之势,幸亏学校领导弹压有方,才没有成事。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小小的初中学生,又能闹出个屁大的事儿?

  但是至少,学潮的到来,给了我们这般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们可乘之机,于是乎十来个臭味相投的家伙,揣了零花钱抱了篮球,到处找单位和学校去进行比赛,不亦乐乎地在外面疯狂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回到学校,却人是物非,我们可怜的课桌,被堆放在凹凸不平的操场上,丑陋不堪。我们这些个“龅线子”(一种几乎没有肚肠喜欢乘水跳跃的小白鱼),全部被学校扫地出门,勒令退学(那时还没有劝退一说)。接下来的事很顺理成章,叫家长,写公开检讨,还要务必深刻。

  我家老头子那时已经熬成了工程师,做到了单位的领导,在小小的梅城也算是一方诸侯。让他为我旷课一周的事到学校来,自然很没面子,和他以往到学校大大地不同。老头子以往的校访,是因为哥哥姐姐们成绩优秀,常常被评为校或者市的三好学生才来的,他为我去的前一次校访,是因为我在梅城的“五爱征文”里获得了冠军。

  老头子这次灰头土脸的校访,让他当机立断,决定让我立马停学回家待业。后来才在老师的劝说下,勉强同意让我继续学业,并和学校签了合同,那就是让我停止语文、数学、政治之外的所有课程的学习,一心一意地考技校,去完成他关于二十一世纪的预言,提前对争夺食物的本领进行学习和锻炼。我百般地哭求也于事无补,最后只好接受命运(老头子)的安排,在语文、数学、政治课之外的时间里,把学习移到了教室之外。很快,十几岁的我就忘记了不能上学的苦恼,很快在学校的各个角落里晃悠,拔草寻蛇,喝酒滋事,没两个月又扩大活动半径,梅城的各个桌球室、电子游戏厅、甚至是舞厅都是我的天堂。

  从此,梅城少了一个莘莘学子,多了一个外号叫“鲁子”的小混混。当然,这是另一个故事了。

  我实不堪忍受丁老头和老妈的轮番轰炸,理所当然地故态复萌变本加厉变回曾经的小混混“鲁子”。因为在他们的眼里,那些我见过的姑娘,不说是上上之选,起码是在她门当户对的标准之上,足以胜任做她儿媳妇。可是,我所读过的那些书里,那些林林总总的爱情故事的共同点,那就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不管这故事是缠绵悱恻还是轰轰烈烈,是悲欢离合还是离奇曲折,高山流水般的情怀是一样的。

  很多年后,经历了太多的沧桑忧患,才让我明白,老一辈对于婚姻的看法是何其正确的。正如他们所讲究的门当户对,也是最好的真理,不然你可以试想一下失去平衡和对称的爱情与婚姻,大都惨不忍睹。当婚姻撕去爱情的伪装之后,剩下来的恰恰是最现实的东西,柴米油盐同样是爱情的基本要素,因为这些物质会让你的生命——这个一切情感的载体蓬勃健康。如果硬要给爱情这东西的消失找个幌子,那就是婚姻会升华,成为血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那份亲情。

  相亲成了我和老妈玩的一个游戏,并且彼此都陷入了乐此不疲的状态,如果不隔三岔五地来一出,就好像都不舒服。

  此时的我,已百炼钢成绕指柔。秉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原则,熟练地周旋在老妈及其周边出现的姑娘们之间,甚至主动出击,游刃有余。令老妈想不到的是,我今天带这个姑娘回家吃饭,明天又换成另一个姑娘随我回家吃饭,笑得合不拢嘴的老妈忙的忘乎所以,成天流水价地买菜做饭,把个上门的姑娘侍候得象个公主。一个月后,老妈就招架不住,一来每天花销甚大,二来是轮番上阵的姑娘们让她触目惊心,传统的老妈绝对不允许他的儿子朝秦暮楚,成为一个花心大萝卜。

  老妈终于沉不住气了,在一天晚上我送完某个姑娘回来,老妈很郑重地对我宣布,你以后不能再带女朋友回来吃饭,如果要带,也只能固定地带一个回来。

  我理所当然地故态复萌,喝喝酒,跳跳舞,唱唱歌,正所谓十七十八二十三,事情要做花要攀嘛。我家老头子不是常说吗,有花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和最佳损友在一起的时候,一旦喝到高潮,我们就会大声地用“梅城普通话”学习尊敬的保尔同志——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它给予我们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他临死的时侯就能够说:“我已把我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这段名言成了我们尽兴后的保留节目,还演化到这样一个程度:一个打着酒嗝的家伙,用很严肃的声音大声读道——人……最……最宝贵的……是、是……,众人就大声地接——生——命——,很多次下来,就把这段名言搞得象个话剧。如果恰好那天有心情郁闷的家伙,“生命”这两个字就会接得慵懒无力,不再是普通话,而是梅城土话,长沙话,粤语,甚至是life或lives,南腔北调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到了念“斗争”这两个字的时候,大家伙儿都成了热血沸腾的愤怒青年,仿佛某个假想敌就正在自己的面前,等待自己把他们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这两个字就尤其吼得铿锵有力。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我们把这段表演当作酒后的仪式,每饮必醉,每醉必演。我们这群损友的醉态,成了梅城夜晚的街头一景。

  这些自由放纵的日子,从来没有让我感觉到是悔恨和羞耻,即使是过了而立之年的现在。

  是的,我们是需要自由,需要被解放的一群人,请不要笑话我们的无知和浅薄,我们豆蔻年华里的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都只经历一次,所以我们肆意的青春会张牙舞爪,飞扬跋扈。谁都一样。

  谁又没年轻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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